他仗著份，著嫁給謝清崖，已讓姨母對他心生不耐。

曹達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再明知故犯。

今日這麽做，便是想讓曹達和他邊的那些人清楚，的夫君，不是誰都能大呼小的。

只是想到，跟謝清崖之間的氣氛，剛剛才好一些，可如今被曹達這麽一打斷，估計又要回到最開始了。

徐端宜無聲嘆了口氣，心裏也終于是升起了一點愁緒和郁悶。

“今日這長公主是怎麽了？難不真喜歡這位南安王不？”曹達邊這會只剩下一個隨太監，亦是曹達的義子兼心腹，名喚陳立。

他看著徐端宜走遠的影，揪起眉。

“要真是如此，那義父這次真是選錯人了。”陳立有些擔心。

曹達看著徐端宜的背影，淡淡說道：“你當是誰？”

“什麽？”

陳立有些沒明白這個問題，他訥訥答道：“嘉順長公主啊……”

“是壽康宮那位一手調教出來的，生得一顆七竅玲瓏心，最是聰慧不過，喜歡謝清崖？”

曹達嗤笑：“敢喜歡嗎？”

雖然的確不滿徐端宜今日讓他下不來臺，剛才也的確有所猜測，的心思。

但曹達很快就想通了。

他們這位長公主，恐怕比誰都清楚，嫁進南安王府是為了什麽，怎麽敢喜歡？

何況就謝清崖那個態度，誰又會喜歡他？

曹達嗤笑。

陳立聽他這麽說，倒也松了口氣。

他剛剛是真有些擔心。

“那小四那……”

說的是剛才那位被徐端宜點名的小太監。

陳立以為義父會跟從前似的，重拿輕放，小懲小戒也就過去了。

未想這次義父竟是擰眉不耐道：“沒腦子的東西，讓慎刑司置了。”

竟是沒有要保人的意思。

“義父？”

陳立驚呼，不明白義父這次為何這麽做。

他還想替人說話。

曹達忽然回過頭，一點表都沒有的，瞥了他一眼。

一眼便讓陳立臉煞白，再不敢多，陳立埋下頭，肩背繃，不敢說話了。

“要怪就怪他命不好，得罪錯了人。”曹達語氣淡淡，心裏卻也有些煩。

他聽說謝清崖今日在壽康宮，當著他們那位天子的面，說是要去暢音閣聽戲。

這事他都知道了，壽康宮那位怎麽可能不知道？

雖然知道這謝清崖如今紈绔浪，但曹達也沒想到，他的膽子竟然這麽大！

倒讓他一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覺。

他是想警告壽康宮的那位，卻不想，真的與為敵。

兩敗俱傷并不是什麽好法子。

這快活日子，他也還沒過夠呢。

只是如今再後悔，已然無用。

“日後再見著那位長公主，都自己學聰明些，別得罪自己得罪不起的，真出了事，咱家也護不住你們。”

曹達說著便沉著臉轉離開了。

顯然，被徐端宜這樣下臉面，他的心也不好。

陳立低聲應是。

跟在曹達後，他沒再提小四的事，而是說起別的：“剛剛義父看那南安王，覺得如何？”

剛才義父特地過來，就是為了親眼看一看那南安王，斷一下他的虛實。

曹達沒有立刻說話。

過了好一會，就在陳立還想再喊人一聲的時候，他才開了口：“不知道。”

這還是陳立第一次，見義父用這樣不確定的語氣說話。

他心下吃驚無比。

曹達的確看不出來。

要今日這位南安王與陛下爭執起來，或是陛下當時拂袖而走，他都能直接確定這兩人有鬼。

偏偏這兩人竟是下了一早上的棋。

還有這南安王又是要去暢音閣，又是對那長公主這麽不客氣……倒真讓他分辨不出真假了。

“府衙的人怎麽說？”他問陳立。

陳立不敢瞞，據實回道：“咱們的探子回報，說這位南安王到任三個月，卻一件差事都沒辦過，每日去府衙就是在自己的公房裏睡覺，要麽就是溜出去，一應差事都是給底下的府丞他們辦的，引得府衙的人對他十分不滿。”

“溜出去？他做什麽？”

“本是想去喝花酒的，但護國公府那位世子爺，早在去年就發了話，不準任何一家青樓接待南安王，但凡有違令者，都會被嚴查。就連從前跟那南安王玩得要好的那些人，如今也對此頗為忌憚，生怕牽連到他們上，平日也不大跟南安王來往了。”

“所以這陣子，這南安王大多時候都是去茶樓聽戲。”

這麽聽下來，倒是也沒什麽特殊的。

依舊是那紈绔子的做派。

但曹達畢竟不敢太放心，仍吩咐陳立：“繼續盯著。”

“是！”

……

這邊父子倆說著走遠了。

另一邊，徐端宜也帶著碧溪走回到了馬車停放的地方。

先前碧溪還有所擔心，怕那南安王不等們就先走了，這會瞧見馬車還在，不由松了口氣。

“王妃。”

昌仍等在馬車外頭。

看到徐端宜過來，他忙與人拱手問好。

態度仍是恭敬的。

徐端宜與他點了點頭，又朝他後的馬車看了一眼。

昌見到徐端宜的作，便著聲音與徐端宜說了一句：“王爺在裏面。”

先前王爺沉著臉過來，王妃卻不見蹤影，他詢問之後，才知王爺是到了曹達。

曹達和長野之戰離不了幹系。

若不是曹達宮中，王爺上又有太多的掣肘，不敢輕舉妄，只怕早就要拼死殺了曹達為老王爺和世子他們報仇了。

“多謝。”

徐端宜跟昌道了一聲謝。

往馬車走去。

走到馬車旁，的心卻忽然生出一抹猶豫。

明明什麽都沒做。

可在曹達出現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沒法那麽坦然地面對謝清崖了。

可碧溪不知道在想什麽。

在徐端宜還猶豫不決的時候，已經先上前替掀起了車簾。

當下。

馬車的形，全部落于徐端宜的面前。

看到謝清崖坐在裏面，還是早上來時那個位置，也看到桌上那一盞未喝完的茶。

那是今早，倒給謝清崖的……

但那只早間朝出來的、有力的手，這次卻未再出。

謝清崖合著雙眼，坐在裏面，一不，就好像睡著一般。

徐端宜知道他沒睡，也知道他此時并不想看到。

微垂眼簾。

徐端宜心生退。

此時再回去，難免惹得姨母懷疑。

徐端宜只能踩著腳踏，被碧溪扶著上了馬車。

車簾在後落下。

也坐回到了早上的那位置。

徐端宜沒有注意到，在進來之前，謝清崖那修長的手指，彈了幾下，最終又被他按捺下。

回去這一路。

謝清崖閉著眼睛，從始至終并未說話。

徐端宜幾次看著他的臉，想開口，最終卻也沒說什麽。

一路寂寂回到王府。

直到停下馬車，謝清崖才睜開眼。

兩人面對面坐著，不可避免能看到對方的臉。

四目相對。

兩人的神都有些變化。

但只是對視了一眼。

謝清崖便先收回視線，挑簾下了馬車。

徐端宜看著他的影，紅微張，最後也沒喊住人。

在裏面靜坐一瞬，然後亦彎腰從馬車出去。

讓意外的是，謝清崖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停在馬車旁。

原本還以為，他會直接走的。

但徐端宜也沒多想。

只當謝清崖這麽做，是不想讓鄧姑姑知曉，免得再絮叨。

鄧姑姑是會絮叨的。

也不想他被絮叨。

外頭還有很多人，不願旁人瞧出他們兩人之間的端倪，免得他們胡猜測。

徐端宜調整好心，臉上也重新揚起了溫的笑容，與謝清崖說了回來這一路的第一句話：“王爺公務繁忙，先去忙吧，我也回房了。”

說著，便把手放到了碧溪的手上，低下眼簾，由碧溪扶著走下馬車。

謝清崖就站在馬車旁。

徐端宜不可避免，與他站到了一。

徐端宜沒有看到，謝清崖先前那落在手上的視線，見謝清崖并未，還疑地喊了人一聲：“王爺？”

謝清崖重新擡起眼簾。

與四目相對，謝清崖本想直接離開，就像先前一樣。

但看著這張溫如春水一般的臉龐，看著那雙黑亮的雙眸，想到先前他們在宮裏時，說起他們初見時的回憶……他就忍不住想起，當初那個可憐又怯弱，睜著一雙無辜又可憐的眼睛，看著他的小孩。

謝清崖最終還是沒辦法，直接離開。

他垂下眼簾，低啞著嗓子同徐端宜說了聲：“……抱歉。”

再多的話，卻說不出口了。

但這一句，就足以令徐端宜到震驚了。

沒想到謝清崖，竟然會與道歉。

雖然不知道，在他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有一點，能覺出來。

謝清崖很討厭曹達。

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厭惡了。

今日在宮裏，他上的那一份轉變，并不是眼花瞧錯了，而是真的。

當然不會怪謝清崖，從來就沒怪過他。

因此，在短暫的驚訝之後，便再度揚起和的角，與他笑了起來：“沒事的，我并沒有怪王爺。”

其實還有許多話想說，想問。

想問，他上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些年的變化，真的只是因為謝伯伯他們的離世嗎？還有，為什麽那麽恨曹達，他究竟都做了什麽……

如果姨母和曹達是擔心他在僞裝，怕他終有一日會領著冀州軍扶持陛下掌權。

那他呢？

他是為了什麽？

但徐端宜知道，沒有這個資格問他，謝清崖也絕不可能與說這些。

多說多錯。

保不準還會引來謝清崖的猜忌和懷疑，把他們如今好不容易才擁有的這一點平和，再度打破掉。

徐端宜舍不得。

也不想看到謝清崖那張陌生冷漠的臉。

抑著心中滿肚子的疑問，徐端宜只是再度與謝清崖和笑了笑：“那我先過去了，今日折騰了一日，王爺也回去好好歇息吧。”

說罷。

想到今早看到謝清崖困頓疲憊的樣子。

雖然謝清崖說了不是因為床的緣故，但徐端宜覺得還是有必要，與他申明下自己的想法。

不能這麽坦然地就接了。

“臨風閣畢竟是王爺日常所居，若王爺在書房待得不舒服，盡可遣人與我來說，我沒事的。”

仗著這會邊只有碧溪和昌。

其餘人都離得有些遠，不可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徐端宜又低下聲音與謝清崖說了一句：“我住哪都可以。”

既然坦了心扉。

徐端宜便也不在意再坦得多一些：“我知道王爺不喜歡這樁親事。”

謝清崖沒想到，會突然說起這個。

他下意識皺了皺眉，張口想說些什麽，又重新閉上。

他沒什麽好解釋的。

他的確不滿意這樁親事，換作任何人嫁給他，他都不會滿意，都會心生忌憚。

可是對方是……

他明知該警惕，卻又忍不住因為心緒萬千，一次次打破自己本來的計劃，一次次忍不住和開口。

全沒了最開始的果斷。

負在後的手，握拳，謝清崖看著徐端宜沒說話。

“這樁親事，我沒辦法拒絕。”

“但我保證，在王府的這些日子，我不會打擾王爺的，我也不會讓任何人跑去姨母那邊告狀。”

“所以無論是臨風閣，還是別的，王爺盡管隨自己的心意就好，不必在意我。”

嫁給他第三日。

終于有機會，好好把自己的心裏話，說與他聽了。

這讓徐端宜松了口氣。

雖然不清楚謝清崖會不會相信，但徐端宜覺得，這總比什麽都不說要好。

說完沒聽到謝清崖的回答。

徐端宜也不在意，與謝清崖欠了欠，說了句：“那我先回去了，王爺有什麽話，盡管遣人來與我說。”

而後也不等謝清崖回複。

便帶著碧溪，轉離開了這邊。

走後，昌看了眼邊的王爺，又看了眼離開的王妃，他猶豫著收回視線，問邊的王爺：“王爺，您覺得王妃剛剛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謝清崖沒立刻回答他。

他也在看徐端宜離開的影，看得比誰都久。

直到看不到了，謝清崖這才收回視線，垂下眼簾。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

“我不知道。”

謝清崖此刻的聲音，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變得有些沙啞。

他說了這麽一句，就不再開口說話了。

昌也沒再問。

這話也不是問一句兩句，就能清楚的。

但王妃剛才說起那些話的時候，那麽的真誠……這要是都能做戲，那他們這位王妃娘娘，也真的太厲害了。

——也太傷王爺了。

昌看著謝清崖的影，又在心裏默默補充了這麽一句。

他沒辦法想象。

要是有一天，查驗出來王妃說的這些話，都是假的，那王爺他……會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