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第 99 章

徐端宜很快就洗漱完出去了。

殿仍舊只有丹楓姑姑伺候, 其餘隨侍的宮人，在伺候完之後，也都重新魚貫而出了。

徐端宜一出去, 就看到姨母閉著眼睛, 撐著頭坐在寶座上，指腹則不住抵著自己的眉心，輕輕往上按著。

“太後，長公主出來了。”

徐端宜正要朝人過去的時候，丹楓便先同昭裕太後知會了一聲。

昭裕太後睜開眼, 果然看見昭昭正朝走來。

先前一直沉著的眉眼, 在此刻, 終于重新展開了一點笑意。

下意識朝人出手, 待握住徐端宜的手後，昭裕太後便聲問：“睡得如何？”

徐端宜與人點頭，說睡得很好, 就是嗓音還有些控制不住的沙啞。

昭裕太後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聲音怎麽回事？嚨不舒服？”握著徐端宜的手, 蹙眉問道, 都要跟丹楓說, 讓人去請個太醫過來看看了。

徐端宜自是沒讓。

“估計是睡太久了, 過會就好了。”盡可能神如常地跟姨母說道。

昭裕太後聽這樣說, 倒是也沒多想，只嗔怪似的看了人一眼：“你也知道睡得久。”

“看你這覺睡得, 可見你這段日子在玉田吃了多苦頭，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往這樣的地方去！”話是這樣說，但昭裕太後也未多訓人, 只沖不遠的小圓桌擡了下下。

“早膳都給你準備好了，先去吃點, 中午我讓膳房給你準備了不你喜歡的菜。”

徐端宜輕聲說好。

這會心緒還未徹底收拾好，怕姨母看出端倪，自是從善如流答應著，先去圓桌那邊吃飯了。

雖說只要了粥，但膳房那邊還是搞了許多花樣，各小吃和小食，從品相看，就能知曉他們花了不心思。

沒正對著姨母那邊。

徐端宜尋了個側對的位置坐下。

邊喝粥，邊在空隙間，與姨母閑話家常：“回頭我得讓時雨出去一趟，讓替我去王府拿幾聲裳，嫂嫂他們那邊，也得去說一聲。”

“這次去玉田，表哥和嫂嫂沒為我擔心，我既然回來了，于于理，都得讓人先去替我說一聲，下回再好好找嫂嫂賠聲罪。”

昭裕太後對此不置可否。

只拿著個玉在臉上慢慢滾著，聽完後話，才與人說道：“是該好好賠聲罪，這次元星跟明氏沒替你心。”

說罷又看著徐端宜說道：“時間我已經替你找好了。”

徐端宜驚訝看去，還當姨母今日把嫂嫂也請進宮了，不由問道：“嫂嫂今日要進宮嗎？什麽時候？”

昭裕太後搖頭。

不等徐端宜疑詢問，率先把昨夜做下的決定，先與人說道：“你阿母的生辰也快到了，我知你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去皇恩寺為你阿母禱願，今年我隨你一道。”

“我們先去溫泉山莊住一陣子。”

“我已經讓丹楓今早給明氏也送了懿旨過去，讓帶上孩子隨我們一道。”

“你這次吃了不苦，這陣子先好好在山莊放松下。”

徐端宜聽徐徐而言，心髒卻再次不由自主地了一些。

不知道姨母這是什麽時候做下的決定，但既然都已經給嫂嫂送去懿旨，想來最遲昨夜，姨母就已經做好這個決定了。

徐端宜說不出話，心裏卻自責萬分。

從小，姨母就十分關心，就連這回，明明這麽生的氣，卻還是舍不得罵。

上埋怨著，私下卻替什麽都安排好了，怕心裏憋悶，還想著帶出去散心。

對許多人而言，姨母絕不能算是好人。

可對而言……

姨母始終是最好的姨母。

是那個怕一個人在遼東孤單，特地把接到自己邊照顧，又怕以後吃虧，所以要太子哥哥娶，永遠想著要把最好的東西給的人。

“好端端的，怎麽又哭了？”

徐端宜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已經淚眼婆娑，視野模糊地看不清姨母的臉了。

待幹淨臉，便看到姨母正擔心地朝走來。

“這次回來後，怎麽變得這麽哭？”

徐端宜仰頭，就能看到姨母，憂心忡忡著的臉。

“真沒人欺負？”

頭頂落下一只手，徐端宜聽姨母這樣問。

未等說話，便又看到姨母神嚴肅地與說道：“昭昭，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可一定要跟姨母說。”

徐端宜忽然想到很多年以前，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姨母時的場景。

自出生起，因為父親打仗的緣故，便一直跟母親待在遼東。

從未回過京城。

雖然聽母親說過不關于姨母的事，但心中對終歸還是陌生的。

也因此當年進京的時候。

一路被丹楓姑姑帶著，即便聽丹楓姑姑說了許多關于姨母的好話，但心裏卻仍舊惴惴不安。

心裏也想象著，的姨母會是什麽樣的人？

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其實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姨母的臉，就先被一把抱住了。

的姨母，穿著雍容華貴的皇後服，哭得卻十分傷心。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倒把這個初來乍到的人嚇壞了。

但姨母這一頓哭，倒是也拉近了們之間的距離。

對，終于不再陌生了。

很高興，姨母果然就像母親和丹楓姑姑說的一樣，很喜歡。

剛進宮的那段時間，都是宿在姨母的邊，隔三差五，姨母就會與說這樣的話。

總怕吃虧，雖然已經吩咐了許多人照顧。

但還是不放心般，怕事事藏在心裏，便額外囑咐。

那時姨母，也是這樣與說的。

跟說“昭昭，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可一定要跟姨母說，無論是誰，姨母都會替你做主的”。

明知道自己不該哭，太奇怪了。

但徐端宜的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撲簌簌地往下掉。

忽然抱住了姨母的腰。

“姨母。”

哽咽著喊人。

昭裕太後不知道到底怎麽了，見這樣，雖然心裏擔心萬分，卻也只能先放輕聲音，近乎哄勸似的，與說道：“怎麽了？”

“我們走吧。”徐端宜抱著哽咽道。

“走？”

昭裕太後一愣。

顯然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回答。

不解問道：“走哪裏去？”

“哪裏都可以，只要不在京城。”徐端宜邊說，邊仰頭看人。

“阿母曾與我說，姨母從前最大的願，便是帶離開，去游歷大夏。”

眼見姨母眼中流出怔。

徐端宜的眼中，卻像是重新拾起了希一般，雙眼明亮人地看著昭裕太後，繼續同人說道：“現在母親不在了，但我還在。”

“我可以陪姨母一起去，不管去哪裏，我都會陪在姨母邊。”

滿懷懇切和希，看著人說道：“您從二十歲開始，就進了宮，現在二十多年過去了……姨母，難道您真想自己的一輩子，都只能待在這裏嗎？”

昭裕太後的確有些被說了。

不是沒想過，拋下一切離開京城。

尤其每日醒來看著鏡中的自己，總是越看越陌生。

鏡子裏的人雍容華貴，即便四十有八，也不見一點蒼老。

這一生。

想要的，都有了。

站在權力巔峰，就連天子都得跪在的面前。

所有與作對的人，都已經死了。

再也沒有人可以讓折腰、下跪，握著所有人的生殺大權。

以為有了權力，就會開心，可時間一日日過去，卻好似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一般。

此時被昭昭帶回到過去的記憶，昭裕太後忽然想到當初，想到跟阿沅在北地時的日子，

那個時候，雖然生活艱辛困難，但跟阿沅都對未來抱著希。

尤其是後來，看著阿沅一日日凋零，更是想盡法子，想讓人開心。

從自己從前看過的書中得知，大夏疆域廣闊。

便想帶阿沅離開。

甚至都想好了逃跑的路線，以及們以後要去的地方。

想帶阿沅去江南。

阿沅一直都很喜歡江南那樣小橋流水的生活。

們可以在那做點小生意。

們還可以去塞北，去看野馬奔騰，雄鷹長擊。

自信們一定會活得很好。

只是後來蕭家發生別的變故，又有了其他的目標，便把這事忘記了。

其實早些年，倒是也沒有這樣疲憊麻木的覺。

那會雖然不滿先帝，但總歸有事要做。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這日複一日的生活，開始逐漸到疲憊和麻木了呢？

好似每日都在做著一樣的事。

從前昭昭在的時候還好些。

可自打昭昭嫁人之後，便連一點歡喜都拾不起來了。

或許離開這個地方，真能找回一點從前的快樂？但昭裕太後也只是這樣恍然了一瞬，很快，便失笑著與人說道：“想什麽呢？我要是走了，這一大攤子留給誰？”

“蕭家不能沒人在宮裏，蕭家當年的悲劇也不能再繼續重演了。”

徐端宜張口，一時卻說不出話。

知道姨母的忌憚和擔心，自然更加沒辦法說出“陛下長大了，總有一日要拿回大權”這樣的話。

幾次張口言，卻始終說不出話。

好像一息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了。

“我總覺得你這次回來不對勁，這次還想帶著我離開，是不是謝家那小子欺負你了？”昭裕太後說到最後的時候，就連眼睛都瞇了起來，話語之中，也含起殺意。

徐端宜聽得心下一。

忙道：“沒有的事，王爺對我很好。”

“那你怎麽想離開？”昭裕太後還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甚至都已經想好要喊人去查探一番了。

倘若謝清崖真敢對不住昭昭，令昭昭傷心。

那也就不用再如此糾結，到底要不要留他一命了。

徐端宜看著，啞聲說道：“我只是不想讓您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我想陪您離開這邊，我想帶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還不肯死心。

抓著姨母的袖子，仰著頭，與說道：“姨母，蕭家有表哥，我也長大了，您該為自己考慮了。”

昭裕太後看著眼中的懇切，心裏不由一。

也不怪這樣疼昭昭。

“你這孩子……”著徐端宜的頭說。

到底也松了口：“之後再看吧，現在玉田的事還沒解決，我哪裏走得開。”

不等徐端宜再說，昭裕太後先率先岔開話題。

“好了，你先好好吃飯，讓時雨替你去王府多拿幾裳，明日開始，我們先去山莊好好住一段時間，你也正好能在那散散心。”

徐端宜不知道姨母是真的有所考慮，還是只是搪塞的話。

但知道。

姨母今日絕不可能給一個答案。

多說，只會讓姨母起疑說這番話的用意。nbsp;nbsp;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只能住。

“……好。”

只等姨母轉，被丹楓姑姑扶著回去的時候，徐端宜卻又看著的背影，突然喊道：“姨母。”

“怎麽了？”

昭裕太後回過頭。

徐端宜著說：“如果有一天您真的想離開，不管您想去哪，我都會陪著您，我會一直陪著您。”

“知道了。”

昭裕太後的心，因為的這一番話，變得格外，就連眼裏也晃著的笑意。

……

吃完早膳之後。

徐端宜便先回到了自己的寢殿。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日，沒回來住了，但寢殿還保持著離開前的模樣，沒有一點變。

大約是經常有人打掃的緣故，雖然沒人居住，但香氣猶在。

就連錦被也被曬得蓬松，十分舒服。

時雨還沒離開，此時站在一旁，正猶豫地看著，問道：“主子，您剛跟太後說的，是真的嗎？”

“您不是喜歡王爺嗎？”

“您真舍得離開他嗎？”

徐端宜著被褥的手，在這幾句話之後，微微一頓。

但也不過片刻景。

便垂著眼簾，說道：“我是喜歡他，在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像他一樣，讓我這樣喜歡了。”

“可時雨——”

忽然擡頭看著，卻不知是在說給時雨聽，還是說給自己聽：“人這一生，不能只有。”

“我已經得到我要的了。”

“如果姨母真的肯跟我一起離開，那對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

“我會陪著姨母。”

“他也不用……”

後面的話，徐端宜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忽然朝窗外看去。

的窗外也有一棵芭蕉樹，在的照下，那碩大的芭蕉葉青蔥滴。

恍惚間。

就像是回到了小院一般。

看到小院中，在打著槐花的謝清崖和。

“……我會一輩子都記著他。”徐端宜笑著說道。

時雨不懂這些。

只是看著眼前的主子，忽然有些難過，心裏也有些沉甸甸的。

明明主子在笑。

明明主子答應，無論去哪，都會帶著，只要願意。

可不知道為什麽，還是很難過。

什麽都說不出。

只是忽然蹲在主子的腳邊，靠著的坐在了地上。

眼淚從的臉上落，時雨直到看到膝蓋上一滴潤的痕跡，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哭了。

可為什麽會哭呢？

不知道。

……

此時的主殿。

丹楓陪著昭裕太後在裏殿歇息。

“其實剛才殿下說的，也好的，您在這待了這麽久，早就厭煩了，不如就把一切都放下，離開這，去外頭看看。”丹楓一邊替人錘著，一邊與人說道。

“昭昭年，不懂那些，你也不懂？”昭裕太後蹙眉說。

“您不就是擔心，您不再掌權後，蕭家也得跟著出事嗎？可世子爺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便是您不在，蕭家在他的掌管之下，只要沒出什麽大紕，那都不會有事。”nbsp;nbsp;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至于陛下——”

丹楓一頓，但也沒過多久，就繼續同人說道：“不管如何，您都是他的養母，是咱們大夏唯一的太後，當初王太嬪的事，本就是咎由自取，便是真的拿到外頭說，也不會有人站在陛下那邊。”

“陛下要是因為這個敢做什麽，日後史書工筆，自不會饒恕他！”

“何況他是您一手扶持起來的，但凡他還想要名聲，還想坐穩這個位置，就都得敬著您，屈老他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做這些事。”

昭裕太後沒說話。

但丹楓侍奉多年，自然看得出，并非一點都不心。

“主子，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也是該為自己想想了。”丹楓又勸了一句。

“這麽多年，奴婢看著您，是活得越來越不開心了。”

說到這，眼裏也流出一點哀傷。

早些年，太後或是為了權力，或是還有能爭鬥的人，即便心裏憤恨，但至還有點鬥的目標。

但這些年，從前那些舊人一個個跟著離開。

太後雖然手握大權，看似風無限，但只有們這些的人才知道，太後這些年過得其實一點都不開心。

昭裕太後沉默片刻，終是開口說道：“……你讓我再想想。”

丹楓自然知曉，這事不是一時半會就能下定決心的事，因此也不再多言。

只想起另外一事，不由遲疑著，小聲問道：“那南安王那？”

昭裕太後知道問的是什麽。

這次又沉默了好一會，才松口說道：“先不管他。”

“無憑無據的，他畢竟還是昭昭的夫君。”

怕謝家那小子真出了什麽事，昭昭因此傷心。

知道曹達這人的心思，昭裕太後又說：“你親自去告訴曹達，這事日後再說，他要是敢背著哀家做什麽，他這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也別想做了！”

丹楓聽到這話，總算松了口氣。

低聲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