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二年六月一六日。大魔神堡，卡丹公主府。

凌晨，傭人戰戰兢兢地喚醒了睡中的卡丹公主和駙馬親王云淺雪：“公主殿下、親王殿下，陛下有急旨意到。欽差就在前廳等候，請兩位大人速去迎接。”

兩人手忙腳地披上睡，趕到前廳。那里，明晃晃的一片火通明，影影綽綽的到是武裝的士兵。云淺雪心頭一突，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高大魁梧的近衛旅軍快步迎了上來：“是羽林親王殿下嗎？”

“正是我。”

“十分抱歉，親王殿下，陛下急召見，請立即隨我前去。”手持火把的軍說得太快又含糊，睡眼惺忪的云淺雪幾乎一個字都聽不清楚，問：“你說什麼？”

軍再重復了一次。

云淺雪輕輕地“哦”了一聲，過了一陣，他反應過來，“啊”的一聲驚：“請稍等，讓我換件服。”手忙腳地找正式覲見的服裝，卡丹早已將服飾準備好了。一邊幫助云淺雪穿上，一邊問傳令的近衛旅軍：“父皇有沒有我一同過去？”

“回稟公主殿下，陛下只讓我們通知親王閣下立即到，并沒有提到公主殿下您。”

“是嗎？”卡丹看看一片漆黑的夜，幾顆星星在黑暗的夜幕中閃爍著芒，正是凌晨三點左右時分。心頭不安，如此急的深夜召見，絕非好事。

云淺雪匆匆換好服，卡丹迎上來，小聲說：“一切小心。”

云淺雪點頭：“知道了。”他跟著舉著火把的近衛旅士兵一同出了門。

走過漆黑的長街，迎面就是巍峨的皇宮。整個皇宮沉睡在一片黑暗中，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火把的亮映照在米亞大理石圓柱上，給整個柱子染上了一片猩紅。走近這雄偉的建筑，在那華麗堂皇的圓柱裝飾之間，寬闊的走廊中回響著近衛旅工兵空的腳步聲，云淺雪仿佛嗅到了一種殺戮和腥的味道。

八十年前，就在這潔白的大理石臺階上，加林族的士兵將葉塞族的皇族全數屠殺，連嬰兒都一一被撞死在石頭上；接著，又在同樣的地方，躊躇滿志的加林族皇帝被囚在地窖里活生生地死，他的整個家庭被通通投了火堆中；占據皇宮的雷族皇瘋狂一時，殘酷好殺，終于連他的族人也無法忍他的殘酷，雷族長老會的指示，一個雷族近衛軍一刀砍下了他的腦袋，他的斑斑跡灑在皇宮門口的接見走廊里。接下來發長達三年的雷族戰，雷族的皇族們率領各自的軍隊互相攻擊，直到更強大的冬日族出來取代了他們……

云淺雪長長地呼吸一聲，不知怎麼回事，每次到皇宮來他總覺到很不舒服，今晚這種覺尤其明顯。或許真如傳言中所說的，這座皇宮已經給詛咒了，每一面墻壁都曾回響過那些臨終的人的和斷氣時候發出的呼嚕聲，每一塊華麗的石頭后面都藏著一個屈死的冤魂。

筆宮門口，兩排近衛旅士兵乎持火把肅立，近衛旅統帥雷歐公爵正守候在門邊，看到云淺雪的到來，公爵毫無表地說：“你來遲了，陛下在里面等候。”

別把搖的亮照在公爵如同花崗石似的呆板面上，照著他毫無表的臉。旁邊的兩行近衛旅士兵一手持矛，一手舉著火把，臉冷峻。

云淺雪瞧瞧他，也沒跟他寒暄。雷歐神經兮兮的，讓他產生了不祥的預。

聯想到最近兩位皇子之間的明爭暗斗，云淺雪心頭一：莫非沖突已經發了嗎？是誰先發難的？不可能是卡蘭，否則自己不會一無所知，但陛下還健在的時候，卡頓也不應該這麼蠢吧……

一邊胡思想著，云淺雪沿著華麗的紅地毯走向宮殿的議事大廳，他注意到，今天皇宮的守衛比平日森嚴了很多，在宮殿門口到議事大廳之間的長長的走道上，肅立著手持鋒利武的近衛旅士兵在守衛，冷峻、森、肅靜，只有自己沉重的腳步聲在回，火搖曳，影幢幢，這種覺人不寒而栗。

一個傭仆為他推開了議事大廳的門，近三百大蠟燭將整個大廳照得一片通明。在靠近陛下座位的地方，幾個人聚在一起。云淺雪快步走近，他已經清楚了，葉爾馬公爵、米羅總督、達科總督、加山侯爵等王國重臣已經先到了。

“可知道是什麼事呢？”顧不得寒暄了，云淺雪問幾位重臣。

大家都是茫然地搖頭，目中流出惶恐。

看到他們那彷徨的樣子，知道自己并不是被孤立的，云淺雪稍微到輕松一點了：“大家都一樣被蒙在鼓里呢！”

等了不到兩分鐘，接著，卡頓親王和卡蘭兩人先后急匆匆地過來了，服有點凌，都問：“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沒有人可以回答。空氣中漾著不安。

“陛下到！”站在門邊的宮廷侍衛揚開了嗓子清朗地喊了一聲，所有人立即匍匐在地。邊門打開了，魔神皇出現在門口，披一黑的絨披風，影蕭瑟、孤獨。不知為什麼，往常總是和他形影不離的黑沙軍師沒有出現。雷歐從外面進來，順手把議事大廳的門口給關上了。

“都起來吧！”魔神皇清朗的聲音中帶著一疲倦，隨即嚴厲起來了：“據報告，出現了叛逆，朕和朕的國家被叛徒出賣了！”他冷冰冰地說，然后緩慢又毫不留地從這張臉看到那張臉。

空氣一瞬間凝結了固。過了好久，沒有人敢稍一下，每個人到了深切的恐懼，魔神皇那可怕的威嚴幾乎將整個議事大廳了齏。

卡蘭起向魔神皇深深地一鞠躬：“父皇陛下，不知您所稱的叛逆是指何事？”

“魯帝！遠東的魯帝，他背叛了國家，背叛了朕！”魔神皇一掌拍在幾子上：“出此逆賊，那是國家的恥辱！這廝欺騙了朕整整一年！”堅固的檀木幾子瞬刻間無聲無息的碎，細小的木碎片化了一片末。眾人暗暗心驚，神皇武功已經至化境，他的涵養也深藏不，近年來鮮出手，沒想到今晚竟然有這麼失態的表現。

魯帝的小命完蛋了！這是所有人的想。

“雷歐，你把事給大伙說說！”

站在眾人后，一直沒有出聲的近衛統帥雷歐公爵應聲：“是！”轉而面對大家：“今天晚上我們收到西南大營凌步虛的報告，簡直是駭人聽聞！我王國軍隊一敗再敗，傷亡慘重，遠東國土幾乎已不屬王國所有了！可恨魯帝，辱國喪師不說，還一直封鎖消息，瞞敗績，甚至派出人手截殺求援信使，欺君瞞上。這廝罪無可赦！”

眾人震驚。葉爾馬公爵出聲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魯帝敗給了誰？紫川家卷土重來了嗎？”

“不是紫川家——比敗給人類更可恥！魯帝居然被一群遠東的造反刁民打垮，在科雨尼、在亞速達、在云省、在楓林丹葉，我們的軍隊一敗再敗，近十萬王國士兵被殺害，丟棄行省十幾個，甚至讓人一直打到了我們的王國本土！憊記得年初邊境上的那次盜災嗎？那本不是什麼盜賊，那是造反的半人殺了進來！”

雷歐花崗石似的淳樸面容漲得通紅。

“夠了。”魔神皇不耐煩地打斷了雷歐的陳述，這個力大無窮的戰士在戰場上殺來殺去縱橫無敵，但要他有條有理地敘述事本是奢。他激地說了半天，本還沒說到要點，讓人一頭霧水。

“把凌步虛的信拿出來讓大伙看看。”雷歐聽命地取出信件，讓眾人傳閱。云淺雪最后一個拿到信件，看到淡黃羊皮紙上凌步虛那已經凝固了黑的書，云淺雪心頭一震：局勢竟到了要用書來傳信的地步了？

他低下頭來匆匆一閱：“七八一年的科爾尼會戰王國軍傷亡六萬多、亞速達會戰、得亞會戰、云省事件、楓林丹葉會戰、明斯克行省淪陷、塔杰行省淪陷、杜莎行省淪陷、西南大營面臨被叛軍包圍的威脅、派出的信使不見回頭……”凌步虛的筆調就如他的人一樣低調，他并沒有在信中對魯帝加以評論，只是把發生了的事一樁樁平靜地羅列出來，那份冷靜簡直人骨悚然。

云淺雪額頭上冷汗滲出。雷歐說得一點沒錯，魯帝所作所為，死一千次不足贖其罪。他抬起頭來，看著眾人慘白的臉，于是也做出一副沉痛而憤慨的表：與眾不同是要冒風險的。

“消息可靠嗎？可否把凌步虛的信使召上來，讓我們當面問話？”葉爾馬公爵問，他個素來沉穩，這件事實在太駭人聽聞，就在大家都還蒙在鼓里時，遠東國土已經有大半不屬于王國領土了，讓人難以接。

“應該是真的。”卡蘭皇子也看完了信件：“凌步虛不是那種信口雌黃的人，結合遠東去年和今年的貢糧拖欠的事實，可以確認遠東地區真的發生了大規模的民。我只是奇怪，去年發生的大叛，他怎麼如今才報告？”

“信使已經殉職。”魔神皇冷冷說，眾人悚然。

雷歐給大家講述了事的經過：就在今天晚上的深夜十二點，一個風塵仆仆負傷在的塞亞族人自稱是西南大營派回的信使，急求見魔神皇，卻在門口被值勤的近衛旅士兵攔住：“陛下已經休息，任何人不得驚擾！”

信使幾番勸說：“軍急，麻煩各位通融通報！”

但近衛旅士兵頑固得猶如花崗石一樣蠻冥不化（用雷歐公爵的話說是紀律嚴明），堅決不肯通融：“此是皇宮地，深夜止生人靠近。任何事都可以等天亮再稟告。”他們將那個年輕人趕出了宮殿門口，但那人并沒有離開，徘徊在門口梭巡，嚎啕大哭。這激怒了衛兵們，他們將他痛揍一頓然后丟到了大街上，警告他：“再敢靠近我們就放箭！耙出聲驚擾了陛下休息，我等將你格殺當場！”

但僅僅過了十幾分鐘，值勤的士兵聽見外面傳來雜、大聲的喧嘩和搏斗聲音，他們趕到時候，兇手已經逃離，那個使者要害中五刀，奄奄一息了。他只來得及說了最后一句話：“魯帝謀反！”在他的尸上，他們發現了王國遠東地區西南軍團總司令凌步虛的親筆信和份證明，確認此人是西南軍團凌步虛麾下第三十一團隊的標騎軍。

士兵們再不敢怠慢。他們立即通報了當晚的值勤軍，值勤軍眼看事重大，又通知了近衛旅統帥雷歐公爵。雷歐公爵到來后，只把信看了一遍，立即意識到事關重大。他低沉地向宮廷的侍從吩咐說：“相煩喚醒陛下，微臣雷歐有急事稟告。”

“不能責怪凌步虛。他在信中報告說，他已經是第九次派出信使，都沒有得到回音。可以想像，前八次的信使都給魯帝一手遮天的暗殺掉了！這個運氣好一點，雖然死，卻終于完了任務。”

“魯帝好大膽子！”聽了陳述，幾個重臣同時被如此肆無忌憚的狂妄震驚了：“就在陛下邊、皇宮的咫尺之遙，他竟不畏陛下的神圣天威，派遣殺手行兇！就算沒有其他事，這一條已經足夠讓他碎尸萬段了！”

“兇手抓到了嗎？”

“還沒有。”雷歐回答：“我們已經封鎖了城門，嚴盤查出，一定要把他拿住！”他說得豪氣，但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說說而已。魔神堡一日進出人流數以十萬計，兇手面上又沒刻字，混跡人群中被發現的可能幾乎被零。

“這件事的發生，近衛旅防不嚴，是有責任的。”卡頓親王很嚴肅地說。

雷歐默默地屈膝，向魔神皇請罪。

卡頓親王繼續發言：“父皇陛下，我建議，立即派執法使者前往遠東，誅殺魯帝！”

卡蘭冷冷一笑，和云淺雪對視一眼，又無聲地移開了視線。

米羅總督與達科侯爵連忙出聲附和，異口同聲地宣稱：早二十年自己就看出魯帝這家伙的腦后長有反骨，但幸好現在也還不晚，陛下的如電神目看穿了他的偽裝。堅決支持陛下誅殺魯帝！

魔神皇向卡蘭和云淺雪：“你們是怎麼看的？”

卡蘭恭敬地回答：“皇兄所言甚是。只是到目前為止，我們所有的證據都只是凌步虛的一面之辭，魯帝和西南大將都是手掌兵權的王國重臣，對他們的爭議，我們必須要慎重。我相信西南大將絕非那種信口雌黃之人，但為了穩妥起見，在做出下一步決定之前，無論在程序上還是實質上，我們需要立即派遣欽差前往遠東調查！”

神皇眼中流贊賞之，又問：“若調查確為事實，那又將如何呢？”

“父皇，我等必須賦予欽差以全權，責令其判斷事實，伺機而行！若西南大將所稟報確為事實，則欽差不必回稟，當機立斷，果斷將魯帝拿下以待陛下置，并安其軍隊——賦予欽差的權力極大，所以，對于欽差的人選必須慎重！我們派遣的欽差既要絕對忠實于陛下，明干練，又要與魯帝和凌步虛兩人都沒有過節恩怨，這樣才能做到對魯帝和凌步虛都不偏不倚，公正明斷。”

卡頓親王出聲說：“皇弟所說很有道理。只是魯帝竟敢在皇畿行兇，公然藐視吾皇神威，此人實在膽大狂妄！他反跡已，證據確鑿，我看此事不宜拖延，必須盡早解決！我建議不必再浪費時間了，立即派執法隊前去取魯帝人頭就是了！”

“憑一個統兵大將的證詞就殺掉了另一個高級的貴族將領，這樣行事恐怕難以讓天下人心服。”

“此等狼子野心之徒，殺了就殺了，還有什麼不妥？”

在魔神皇面前，兩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論起來，卡頓親王力主立即下旨誅殺魯帝，卡蘭卻主張必須先經過調查程序。放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還真的以為魯帝是卡蘭皇子的嫡系親信。云淺雪微微一笑，其實恰恰相反，魯帝是卡頓親王派系中的得力人，他能當上遠東大總督，卡頓親王的推薦在其中作用不小。

現在眼看他闖下了彌天大禍，卡頓忙不迭地與他劃清界線，他現在恨不得一刀殺了魯帝，好早日去掉這個讓自己丟臉的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