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信了,一個大活人還能憑空消失?
一時間,十二監外三監,前朝後宮人人自危。錦衛打著皇宮闖刺客的名頭,點起火把裏裏外外搜查,柴房後院枯井暗河到都是手持繡春刀的錦衛。
魏傾端坐在紫檀榻上,一青褐宮袍尚未來得及換下,即便如此也毫不影響他的威儀。侍個個低眉垂首,生怕在這個時候了黴頭。就連黑貴妃也到主子的不豫,乖乖在牆角遠遠瞧著魏傾。
一炷香未到,白晝帶著驚人的消息回來了。
魏傾寒著臉,榻上方的佩劍已經被他取下:“人真在廉王府上?”
白晝比劃:“確認無誤。”
魏傾便想起霜落一開始找對食的緣由。是了,那丫頭早說過自己找對食是救命的,如今數月過去,廉王那個殘廢竟還敢將主意打到霜落頭上來。無論廉王還是廉王妃,今夜廉王府上任何一個能氣的魏傾都不打算放過。
他猩紅著眼睛,再開口時一字一句像淬了毒:“把章檐召回來,隨朕出宮。”
話才出口,蘇茂才就跪下來了:“陛下三思!錦衛夜巡王府需同時有聖旨和太後手諭,廉王再怎麽說也是陛下的皇兄,明日不論鬧到太後跟前還是朝堂之上,陛下必被千夫所指。還是低調些,由章檐大人救出霜落姑娘,此事再從長計議啊。”
蘇茂才這番話不無道理。魏傾繼位後本就有人背地裏鞭撻他弒兄奪位,不給手足留活路。此事鬧大,不正方便別人抓他小辮子嗎?
魏傾笑了,滿面春風:“你怎知那個殘廢會將事鬧大?”
蘇茂才沒明白陛下的意思,魏傾拍拍蘇茂才的肩:“放心吧,他見不到明日的太,更不會有開口的機會。”
端節才過,廉王府門口的石獅前還擺著一束用來祈福的艾蒿。廉王是先帝的第三個兒子,弱冠那年先帝親自為他選址建府,在衆多皇子中出盡風頭。
章檐一個手勢,訓練有素的錦衛將王府包圍。以魏傾為首,一幫人帶刀風風火火地魚貫而,一時間廉王府驚呼四起。
廉王并無實權,他府上的兵都是家兵,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平日耍刀弄還能糊弄糊弄百姓,在錦衛跟前無非是花拳繡。
魏傾無視一衆驚呼,徑直深讓章檐帶人搜查。廉王府裏頭的人大多沒有見過他,他們見帶著繡春刀的錦衛已經夠張了,見魏傾著普通宮袍卻能引領一衆錦衛不由得有些奇怪。但奇怪歸奇怪,卻無人敢上前打探他的份。
魏泯在小妾屋聽聞靜急匆匆套好裳出來查看,他拄著一楠木拐走路一瘸一瘸,衆多侍妾跟在後無一不嚇得臉煞白。
魏泯見來人是章檐,瞬間怒火沖天:“錦衛指揮使好大的膽子,怎的今日查案查到本王府上來了?不知是什麽重大案子,說出來本王或許能寬宏大量不與你計較。”
章檐乃是魏傾的心腹,只管做事不與人爭辯,說:“浣局的一個丫頭丟了,臣奉旨尋人。”
魏泯蹙眉,他是真想不到一個浣局丫頭還能把錦衛招來,“我看錦衛真是越來越凋零了,多人命關天的要案不去查,反倒來本王府上尋一個奴才,皇上知道你這麽不務正業嗎?”
話音剛落,人群後頭傳來凜冽一聲:“你對朕的做法有意見?”
衆人擡眼,只見長如玉,負手而立的魏傾。平日那雙含眼此時深如寒潭,滿臉戾氣只差把想砍人三個大字寫在腦門上。他右手持劍,氣焰張狂,再樸素的穿著也讓人不得不懼怕到後退幾步。
魏泯的侍妾們沒見過樣貌如此拔尖的男子,一時間都有些臉紅,低下頭去又忍不住悄悄看幾眼。卻見魏傾冷漠疏離的態勢,又嘆這般好兒郎真是難以接近。
見到魏傾,魏泯氣焰瞬間低了大半。他認得魏傾手中那把劍,當年他的多黨羽皆死在之下,他雖然撿回一條命,卻遭太監陷害落下了殘疾。
想到這些,魏泯握了拳頭。但今時不同往日,他不得不低頭。魏泯跪下,其餘人見狀也紛紛下跪。“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不知皇上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魏傾就讓人跪著,開門見山道:“朕來尋人!一個浣局的丫頭,不知皇兄見過沒有?”
魏泯已經後悔了,為了個丫頭把皇上召來真不值當,他又忍不住猜測皇上與那丫頭是什麽關系呢,竟如此大幹戈。
魏傾耐不好,厲聲問:“見沒見過?”
魏泯咬牙:“沒見過。”反正人已經死在井裏了,找到又如何。
“好!很好!”魏傾側吩咐錦衛加快搜查進度,轉而對魏泯道:“記住你的話,若搜出人來不論是死是活,朕要你的人頭。”
死了還要他陪葬?魏泯霎時急了:“皇上,按照規矩搜查王府需得有聖旨和太後手諭,敢問陛下可有?陛下夜闖王府,若按規矩辦事還好。若恣意行事,臣明日定上奏史臺和慈寧宮,以求一個公道。”
魏傾尚未開口,後院驚呼先到:“找到了。”
魏泯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那丫頭的了,臉慘白癱在地上。他仰視魏傾,頭一回仔仔細細看這個男人。
外人都說魏傾走運,繼位不過是皇家找不著合適的人選才撿了。可魏泯知道這人有多可怕,幾個皇子奪權最激烈的那幾年,魏傾看似置事外實則顛倒乾坤。他們都覺得自己敗的莫名其妙,怎的就讓冷宮養的一條狗登上了高位,等反應過來時才知為他人做了嫁。
魏泯還不想死!
魏傾沒空和人扯皮,只是轉涼涼看魏泯一眼,道:“放心!朕不會給你說話的機會。”
只一句話,便塵埃落定。
霜落在柴房昏睡,聽聞外頭的吵鬧聲。嗓子幹的好像十幾天沒喝過水,許是方才被打的太狠,嚨裏有鐵鏽的腥味。
霜落撐著一口氣,裏碎碎叨叨:“不能死,要活到九十九。白糖糕,大豬蹄兒,紅燒,醬花鴨……”暈暈乎乎背著菜名,眼前忽然亮起一道。
接著一道高大的影跑進來,霜落便落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寒冷消失了,恐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委屈。
借著柴房昏暗的線,魏傾還是看清了的傷。明明昨兒個見時人還活蹦跳的,眼下卻瑟一小團躺在他懷裏,小手也不似平日溫熱冰冰涼的。小小的人兒,脆弱到魏傾都不敢用力抱。
霜落只以為在做夢,黑暗的環境裏什麽都看不清,但就是知道魏傾來了。
“阿吉——你怎麽來啦?”霜落強忍著眼淚說,“我被欺負了,哎——其實就是被打了一頓,不過他們可太小瞧我了,我皮厚實著呢本傷不著。”
“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霜落說著手他的臉,“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既盼著死前再見你一面,又怕見你。我一直想,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小金庫藏在哪裏,我死了你肯定找不著。”
魏傾滔天的怒意皆化作鑽心的刺,一下接著一下讓人不過氣來。他將霜落抱起,稍稍一霜落便喊:“疼!疼……別我。”
魏傾不知的傷勢,不敢再,起到外頭吩咐錦衛去找太醫,接著又鑽進柴房,在暗仄的空間蹲下將人攬在懷裏暖著。
“為什麽害怕見我?”他問。
霜落這會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夢,一五一十道:“你要是來見我打不過他們怎麽辦呀,豈不是白白送死?我早和你說過了,找死別帶上我,同樣的我……我死也不會牽連你,咱兩只活一個也是好的。”
魏傾眼底酸,只覺得心髒被掐的死死的。真奇怪,他為什麽這麽疼?
太醫還沒到,魏傾便一直和說話:“你方才怕不怕?”
霜落搖頭:“我才不怕,小場面而已。”
“真的?”
“真的!”
魏傾說:“不說真話我走了。”
霜落立馬可憐扯住他的袖子,沉默半晌帶著哭腔道:“怕——”
好像真的怕他會走似的,霜落扯魏傾袖子再也忍不住眼淚,哇哇大哭起來:“怕死了嗚嗚嗚嗚——那幫壞人欺負我,他們打我,我喊疼他們還一直打嗚嗚嗚……”
魏傾從未見過霜落哭,大多數時候這丫頭都樂呵呵的,見誰都笑。被他罵蠢蛋被他吼也不記仇,過不了多久又笑嘻嘻地黏上來。
魏傾從來不知道,這丫頭哭自己會這麽疼。他給抹了眼淚,下意識地說:“對不起。”
魏傾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好在霜落一哭就沒完沒了,使勁控訴說:“你功夫好幫我教訓他們,一個也別放過。”
魏傾點頭,問:“第一個想教訓誰?廉王嗎?”
霜落搖搖頭,“是個婆子,又老又壞。就是把我綁到這裏來的,打我也是帶的頭。”
“知道了。”魏傾拍拍的背。
拍了一會,霜落迷迷糊糊已經在他懷裏昏睡過去。錦衛帶來太醫,魏傾將人抱出去,這才知道霜落上的傷比他想象的更嚴重,渾髒兮兮的,手腕腳腕都是麻繩勒出的紅痕,角鼻孔滲,被嗟磨這樣沒死也是個奇跡。
魏傾將人到太醫手上,轉時滿腹不再,一煞氣比討命的厲鬼還恐怖幾分,吩咐道:“把那幾個婆子帶上來。”
不多時,幾個使婆子依次跪于魏傾腳下,皆抖的跟篩糠似的一聲聲求他饒命。這幫奴才怎麽會想到呢,隨便綁的一個丫頭竟能了當今聖上的逆鱗。
陳婆子抖的最厲害,畢竟此事是主謀。眼下也是病急投醫了,跪地爬到魏泯跟前磕頭:“王爺,求求王爺幫老奴說說話,老奴在王府二十一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這廂陳婆子止不住地磕頭,魏泯一不像是嚇傻了。許久才麻木道:“你以為本王就能有活路?”
衆人都不怎麽信,畢竟魏泯是皇子,是魏傾同父異母的兄弟。陳婆子見求魏泯不,又跪爬到魏傾腳下:“皇上,是老奴有眼無珠沖撞了小娘娘,老奴一時糊塗還皇上恕罪啊……老奴——”
話音戛然而止,只聽噗呲一聲熱飛濺到潔白的窗戶紙上,揮灑出形狀詭異的圖案,一個人頭咕嚕咕嚕滾至中央——
短暫的屏息沉默後,失聲尖響徹雲霄。魏傾的劍刃上滴著,冷哼一聲:“這才剛開始呢,怎的就怕了?”
說罷,魏傾劍指魏泯,角勾起笑的堪比惡鬼。
魏泯閉眼,咬牙切齒道:“要殺就殺,本王才不會向你求饒。”
“不必多費口舌。”魏傾慢條斯理地說:“求也沒用,朕不殺你——朕要你自己殺自己!”
魏泯登時瞪大眼睛:“我兩條已經廢了,還想怎麽樣?”
魏傾笑的猖狂:“不怎麽樣!只是想讓你嘗遍正令司百種酷刑,什麽時候不住了什麽時候自盡,朕對皇兄夠好了吧?”
一夜風雨,回到十三所已是清晨。魏傾一進屋就看到躺在床上的霜落,傷已經被理過,小臉蒼白睡夢中還蹙著眉頭。
魏傾走過去,手平的眉。他坐在床邊忽然就生出一疲憊,和一鑽心的疼。
真奇怪!今日他的反應太不尋常,自己都說不上來怎麽回事,他怎麽就如此見不得這丫頭委屈呢?這種覺很不好,好像一條蛇被人拿住七寸,生死皆由不得自己。
他想不通緣由就有些煩躁,坐回桌案前擺食盒,食盒裏頭裝的兩只大豬蹄兒早涼了,魏傾手蓋上蓋子,視線落在手腕上的那條紅繩。
這是南邊小國傳過來的一種首飾,名為鎖命繩,寓意鎖住長命百歲,端節那晚霜落系在他手上的。魏傾不知它的寓意,怎麽看都是一條廉價的小玩意,紅線編織而,上頭墜著顆米粒大小的珠子。
他一個大男人戴這種娘們唧唧的東西其實丟面兒的,況且這東西廉價配不上他的份。可誰知道呢,魏傾就是心甘願戴上了。
眼下魏傾正被那莫名的緒鬧得腦袋發暈,看看霜落,再看看手腕上的紅繩。魏傾悟了:問題就出在這條紅繩上,鎖命繩鎖命繩,戴上以後不就來索他的命了麽?
他知南方巫蠱之盛行,這小玩意會不會也有問題?思及此,魏傾便將紅繩摘下隨手放在桌上。
此時,後霜落夢中嚶嚀了句什麽,魏傾湊過去聽。可聲音太小他沒聽清,只能湊的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後耳朵幾乎著霜落。
這回他聽清楚了,霜落薄微啓,聲音又輕又細:“霜落要一輩子跟著阿吉吉。”
太子死了,大玄朝絕了後。叛軍兵臨城下。為了穩住局勢,查清孿生兄長的死因,長風公主趙嫣不得不換上男裝,扮起了迎風咯血的東宮太子。入東宮的那夜,皇后萬般叮囑:“肅王身為本朝唯一一位異姓王,把控朝野多年、擁兵自重,其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聽得趙嫣將馬甲捂了又捂,日日如履薄冰。直到某日,趙嫣遭人暗算。醒來後一片荒唐,而那位權傾天下的肅王殿下,正披髮散衣在側,俊美微挑的眼睛慵懶而又危險。完了!趙嫣腦子一片空白,轉身就跑。下一刻,衣帶被勾住。肅王嗤了聲,嗓音染上不悅:“這就跑,不好吧?”“小太子”墨髮披散,白著臉磕巴道:“我……我去閱奏摺。”“好啊。”男人不急不緩地勾著她的髮絲,低啞道,“殿下閱奏摺,臣閱殿下。” 世人皆道天生反骨、桀驁不馴的肅王殿下轉了性,不搞事不造反,卻迷上了輔佐太子。日日留宿東宮不說,還與太子同榻抵足而眠。誰料一朝事發,東宮太子竟然是女兒身,女扮男裝為禍朝綱。滿朝嘩然,眾人皆猜想肅王會抓住這個機會,推翻帝權取而代之。卻不料朝堂問審,一身玄黑大氅的肅王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俯身垂首,伸臂搭住少女纖細的指尖。“別怕,朝前走。”他嗓音肅殺而又可靠,淡淡道,“人若妄議,臣便殺了那人;天若阻攔,臣便反了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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