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 瞭春宮一片祥和。這日太後想聽戲曲,便請了宮外一班戲園子的人到梅花臺唱戲,妃嬪作陪徐清婉吃了酒, 因而朵蘭伺候著早早睡下了。
從殿出來, 朵蘭驀地遭襲擊,一個響亮的耳刮子打在臉上。朱菱啐了口吐沫, 還覺得不解氣, 揪著朵蘭耳朵將人拖至後院,招呼一幫人在上拳打腳踢。
“小賤婢子, 從你進瞭春宮那日開始我就覺得不是啥好東西, 以為在娘娘跟前臉就無法無天了。”
“說,是不是你往慈寧宮放的消息, 否則好端端的太後娘娘豈會調我去慈寧宮。”
……
朵蘭不是這幫人的對手, 在地上被打了好一會, 朱菱才帶著人罵罵咧咧離去。朵蘭起上的泥, 拳頭握的的, 眼裏的恨滿的好像要溢出來一般。回屋理好傷, 正盤算著怎麽報仇門就被扣響了,錦雲不請自來,開簾子親熱地沖喚了聲:“妹妹, 我來瞧你啦。”
朵蘭和錦雲關系不怎麽樣,這個人心高氣傲, 在浣局時就沒什麽朋友, 到了瞭春宮更沒有。
因此朵蘭并不理會錦雲, 尤其現在自己還是一副狼狽的模樣:“你來幹什麽?沒事就走吧,我要歇息了。”
“有的有的。”錦雲掏出一小瓶藥膏,“我心疼妹妹特來送藥, 莫要嫌棄。”
那是上好的治跌打損傷的藥,朵蘭以前在妙心房間裏見過,不客氣地接過在傷口抹了一些,便聽錦雲坐下道:“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哪,早些時候聽說你在瞭春宮當差,就一直想來恭喜。未曾想今日所見,看來妹妹在此過的也不是特別好。”
朵蘭恨恨道:“自然比不上你,攀上高枝肯定有人護佑。”
錦雲嘆氣一聲:“哪裏的話,我不過為了日子過的好些到作賤自己罷了。說來說去還是霜落那丫頭命好,竟有幸被皇上看中,如今快要當娘娘了。”
朵蘭藥的作驀地停下,轉頭道:“你說什麽?不是早就有對食嗎?”
錦雲撇撇,“誰知道呢,我也是聽說的。皇帝瞧上,將人金屋藏不知在何,只等從太廟回來賜宮殿和封號了。”
“此言當真?”
錦雲答:“你信不信。”
錦雲走了以後,朵蘭沉默了許久許久。命不好一步一步只為爬的更高一些,以前瞄準廉王後來又瞄準瞭春宮,人人以為朵蘭是個忠心的奴婢,只有知道自己是沖著主子去的。越想越不甘心,如果錦雲說的是真的,那丫頭憑什麽?雖有姿卻傻乎乎的,如何能得了聖上的眼。
不行,不能看著一個不如自己的丫頭好過。朵蘭一夜未眠,天微微亮時端水進了徐清婉的臥房。
霜落郁悶了幾日終于收到魏傾的回信。白晝將信給時,霜落機警地觀察四周,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才拆看信件。有點心虛,那種覺就好像背著衆人和郎幽會。
拆看信件,首先映眼簾的是一只小老虎。那是一只虎,腦門上三杠一豎威風凜凜又憨,它張出四顆小小的牙似乎在唬人,霜落盯著那只小老虎好一會,怎麽看怎麽眼,但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傾傳達的意思。
潔白的紙張上,畫的乃是一條頭戴冕旒的狗,小老虎趴臥在狗懷裏,一只狗爪子著它。霜落左看右看,依舊不明白什麽意思。一定還有什麽被忽略的細節,霜落又看了一遍,這才發現在狗臉上寫了一個字:吉。
霜落認真琢磨著,頭戴冕旒的狗不用說肯定是皇帝,吉字肯定代表阿吉,吉寫在皇帝的臉上什麽意思呢?難不是阿吉想揍皇帝的狗臉?
倒是聽說大魏有一種刑罰“黥”,也就是在罪犯上刻字。盜竊罪刻耳後,欺詐罪刻在腦門,甩流氓罪刻在臉上。這意思……是說皇帝是個流氓嗎?
霜落想不出來,琢磨了會便了。回屋用膳,只見桌上的菜品比往常要富許多,豬肘烤紅燒……比年夜飯還盛。一幫丫鬟殷切地著,就差把快吃快吃寫在臉上了。
飯菜裏該不會放了毒藥吧。
霜落警惕地放下筷子不敢吃了,這下一幫奴才竟跪下了,聲淚俱下:“小娘娘可是對今日的飯菜不滿意,您想吃什麽和奴婢說,奴婢吩咐人去做。”
“是啊是啊,小娘娘吃點吧,奴婢為您布菜。”
霜落只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又實在的很,便對一個宮道:“你,把每道菜都嘗一遍。”
霜落的吩咐衆人不敢不從,很快那宮每樣菜品吃下去一口,霜落觀察了一會人蹦蹦跳跳兩下給看,確認人沒事才敢拿起筷子吃飯。
哼,狗皇帝休想害我!
霜落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這麽多這麽多糕點,若不是周圍太多宮瞧著,霜落幸福的都快要哭出來了。真好吃嗚嗚嗚……可是不好意思,一頓飯慢慢用,末了拍著鼓鼓的小肚子說:“吃的有點膩,有沒有什麽解膩的東西。”
那幫宮不得霜落多吃,立馬吩咐下去,沒一會桌上的殘羹被收拾幹淨,一碟碟新鮮的水果被擺上桌案。綠的鮮棗,紫的葡萄,紅彤彤的山楂和石榴,霜落眼睛冒已經饞的流口水了。
因為擔心飯後青竹還要捉自己去學習規矩,霜落故意吃的很慢。坐在桌邊慢悠悠吃著,沒一會一盤子葡萄和山楂就見底了,很快有宮自覺補上新的都不需霜落吩咐。霜落覺得有點兒奇怪,們這麽殷勤地投喂自己,怎麽越看越像喂豬?
但有好吃的不吃白不吃。這幾日霜落也想通了,反正現在被困在此,肯定要趁機吃皇帝的喝皇帝的,多吃點就算走到鬼門關也不會肚子。
慢悠悠嚼著葡萄,本以為青竹會等的不耐煩親自來,霜落都已經想好說辭了。未曾想那日以後,青竹再沒去學過規矩,反而態度恭敬恨不得將當神仙供著。
就這樣,霜落吃了睡,睡醒了再吃,反反複複過了小半月跟頭小豬仔一樣。這日霜落坐在床上看魏傾的信,侍端著的進來,霜落趕將信藏到枕頭底下。
那宮說:“小娘娘以前的過于陳舊,不如扔了吧奴婢們已經給您備好新的了。”
霜落舍不得。瞅瞅那堆舊,尤其那件的肚兜最喜歡了。霜落手說:“給我吧。”
接過那堆霜落一一疊好放在枕側,一不小心眼神瞟到肚兜上的刺繡,怎麽那麽眼……待侍們都退下去,霜落拿出信紙對比,這……小老虎竟和肚兜上的一模一樣。
真變態!
霜落罵了一句,竟然看的肚兜。可是又一想,阿吉看的肚兜怎麽了呢,他們連最親的事都做過了,一想到那些畫面霜落臉就有點熱。
看一眼肚兜上的小老虎,再看一眼信紙,霜落忽然茅塞頓開。阿吉想要表達的意思,有沒有可能是阿吉等于皇帝,皇帝等于阿吉呢?
霜落被這個猜測嚇了一跳!不可能,不可能,皇帝為什麽要假扮太監還要當的對食,有病吧!
這個想法太過驚悚,霜落不敢再繼續想了,如果阿吉真的是皇帝……霜落發現自己接不了這個事實。可是這個想法一旦出現就再也抹不掉,霜落趴在床上神神叨叨地回憶。
是了,阿吉以前說過的。那日在灑金門,他說自己是皇帝,可霜落當時說什麽呢?嘲笑阿吉是個太監不要做白日夢,還說自己不想當皇後想當太後……更要命的是,初見時霜落不說皇帝壞話,還占了人家的便宜。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掉腦袋的事。
只有一個腦袋真的不夠砍呀。
霜落要窒息了。潛意識裏不希魏傾是皇帝,那樣會改變許多事。不能隨心所地沖他撒氣,不能夜夜和他躺一張床上,阿吉……不再是一個人的。可是心裏又有一個聲音告訴,阿吉就是皇帝,不然怎麽可能在皇宮殺了人安然無恙,怎麽會無所不能地滿足每一個要求。
拉上被子蒙住腦袋不願繼續往下想了,得過且過,能活一天是一天。真希一覺醒來,的阿吉就回來了,才沒有什麽皇帝。
霜落郁郁寡歡過了幾天,日子飛快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魏傾還是沒有回來。聽說皇上出游正在興頭上,將歸期又往後拖了拖。
今年冬天來的早,每次晨起時都能瞧見枯草上覆蓋厚厚的一層白霜。北風夜夜呼嘯吵的人不得安寧,不消幾日院裏的到禿禿一片,到是蕭瑟的景象。
霜落也不糾結了。近來吃得多睡的多,不管怎麽睡都覺得乏的很,上輕飄飄的沒什麽勁,也沒有神整日蔫蔫的。青竹擔心病了要找太醫過來瞧瞧,霜落擺手說不用,春困夏乏秋盹,興許該冬眠了。
這日用膳時,桌上飯菜一如往常地盛,霜落吃了幾口卻味如嚼蠟。瞧興致缺缺地擱下筷子,一幫丫鬟就慌了,青竹訓斥下人說:“整日都是這些,再好吃吃多了也膩,從外頭尋個廚子回來!”
說罷青竹上前,勸說:“小娘娘近日胃口不佳,別是又染上風寒了。天氣多變,還是找個太醫來瞧瞧吧。”
霜落想想也是,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錢,有什麽可省的。點點頭,青竹便差人去辦了。
霜落午膳用的,侍給備了百合蓮子羹,霜落吃了幾口還是沒味道,擱下碗進屋躺下睡著了。躺下後一幫侍從屋子退出來,聚一窩在小院裏嘀咕:
“小娘娘不吃東西這可如何是好啊,陛下回來割的可是咱們的。”
“頭一回見陛下對一個人如此上心,咱們只要伺候好小娘娘以後肯定不愁前程。想想辦法吧,怎麽讓小娘娘胖起來。”
一個芍藥的丫鬟說:“我看小娘娘近日用的飯菜甜口,辣口的,酸的倒是多,不如晚上廚子做一桌酸口的菜。”
“還是你有辦法。”馬上有人附和說,“不過我看小娘娘這病癥,怎麽和懷孕有點像,莫非……已經懷了陛下的孩子?”
“噓——”
“就你話多!”
霜落一覺睡到下午,睜眼聽見外頭一聲高過一聲的吵鬧。起拖著無力的步子行至二樓勾闌前,長脖子往外頭看看,問邊的侍:“外面發生什麽事了?”
芍藥言辭閃爍,不敢正面回答:“興許是哪個宮的宮人鬧著玩,可是吵的小娘娘了?您進屋歇著吧。”
依照霜落往日湊熱鬧的子,肯定是要到外頭湊湊人數的,但是上沒勁,又回屋歇著了。不知道月居外頭,徐清婉帶人已經快要鬧翻天了。
那日朵蘭皇上金屋藏,徐清婉是有所懷疑的,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進宮這麽久哪見過皇上寵幸誰,若皇上真的金屋藏那還有什麽事。于是,徐清婉將消息給太後,一幫奴才找了半個多月,竟真的在皇宮東南角發現一偏僻的宅院。
這裏守備森嚴本打探不出消息,皇上如此仔細這座宅院,說裏面沒有貓膩怎麽可能。是以徐清婉帶上瞭春宮一幫奴才前來打探,不見著那狐貍子是絕不會走的。
月居門外是青竹在應付,徐清婉見到青竹那一刻就全明白了。皇上肯定養了人,不然何至于將青竹大老遠從福華寺召回來。
徐清婉拳頭的的,恨不得立馬沖進去撕碎那個勾引皇上的狐貍:“煩請青竹嬤嬤讓路,本宮今日要到月居散心,誰也攔不住。”
青竹豈會怕一個不寵的妃嬪,攏著袖子笑:“娘娘說笑了!月居不過荒廢的宅院一座,有什麽可逛的,不如移步花園,那兒的花開的正盛,景致很好。”
徐清婉沒想到竟被一個奴才刁難,知道端太妃邊的人難纏,沒想到竟如此厲害。“本宮去哪兒逛去哪兒逛,你管不著,讓開!”
說罷徐清婉擡進,青竹手攔下,一幫侍衛瞧眼右手握住刀柄,隨時準備拔刀。“奴才確實管不著,不過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月居,娘娘違抗聖旨是覺得陛下會憐惜你的腦袋嗎?”
說起魏傾,徐清婉還是怕的。若自己今日不管不顧闖進去,徐清婉相信魏傾回來真能砍人頭。更何況這些侍衛,面容嚴肅一點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徐清婉不想冒險,端著架子道:“可以!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明日本宮與太後娘娘一道來,希到時候青竹嬤嬤還能像今日這麽有脾氣。”
青竹笑意盈盈地將人送走,轉時滿面肅殺。若明日太後前來,事當真難辦。
青竹在院裏踱步,沒一會年邁的李太醫從二層小樓上咚咚咚跑下來,神慌張地喊著:“青竹嬤嬤出事了出事了……”
青竹派人從太醫院請回德高重的李太醫給霜落瞧病,在深宮多年從未見李太醫慌,忙問:“可是小娘娘得了什麽病癥?煩請太醫盡全力醫治,不然只怕整座月居要跟著陪葬。”
李太醫擺擺手:“不是疑難雜癥,是……”李太醫猶豫了會,低聲音道:“小娘娘是喜脈。”
懷孕了!
青竹知道霜落以前有過一個對食,但一個太監皇上都不在意有什麽好在意的。孩子只能是皇上的,怪不得皇上如此仔細。
李太醫道:“小娘娘有孕是喜事,但就怕有人拿此事做文章,畢竟小娘娘還沒有名正言順的位份就有孕,這不是惹人猜忌嗎?”
太醫的意思青竹豈會不懂。皇宮不是什麽講道理的地方,只要大權在握黑的也能說白的,如今太後掌權明日豈會給小娘娘活路。
“孩子多大了?”
李太醫答:“還很小,一個月左右,也是剛好能診出喜脈,若再晚幾天只怕就診了。”
青竹冷靜片刻,安排道:“明日太後前來大概率要帶太醫,煩請李太醫今夜在太醫院安排下去,明日不論是誰到月居診脈,一律說脈象無異。”
李太醫當然配合:“只要太後娘娘明日帶的太醫是從太醫院出來的,我自然能安排,就怕……太後帶的是自己的太醫。”
青竹一眼沉沉的天:“盡人事,知天命了,不得已的話我會想法子太後跟前的太醫開不了口。”
青竹來白晝:“去找皇上!將小娘娘有孕的消息稟報陛下,就算皇上明日回不來也務必帶回一道聖旨,若承妃攜太後闖,我們誰也攔不住。”
畢竟那人是名正言順的太後,皇宮哪地方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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