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忙碌間, 日子不知不覺過，又一日進到末。

明兒，是西地守護神顧世承的生辰。

夜訓結束後, 陳夕苑“言又止” 數回之後終于出了一句話, “師父，你明兒會去顧府嗎？”

在顧家一事兒上, 陳夕苑顯得非常謹慎。

將“回”改了“去”, 仿佛那裏不是顧紹卿的家。

顧紹卿沒應。

又說，“我明兒會和爹爹過去一趟, 就沒法練功了。”

顧紹卿總算是有了些反應, 低冷的嗯了聲。

陳夕苑定定看他, 十數息後, 忽而笑出聲來。那一聲輕輕的, 仿佛一的羽, 趁著顧紹卿沒防備撓了下他的心。

然而他的臉還是冷的, “笑甚？”

好像經過那宛若蜻蜓點水的一吻後, 他對陳夕苑的態度改變了些許，多了些占有, 越發的肆無忌憚了。

這也是顧紹卿第一次如此接近地到“恃寵生驕”, 覺很新奇，但是真不賴。

陳夕苑不知他心中兜轉, 聞言，當即對他說, “低頭。”

顧紹卿：“......讓師父給你低頭？陳夕苑，你到底懂不懂什麽尊師重道？”

陳夕苑才不管他, “趕快。”

事到如今，當真是一點都不怕他了。顧紹卿無法, 只能順了的意低下頭來。

只是他沒想到，當他低頭，陳夕苑忽而出手，掌心落在了他的發頂，輕輕磨幾下。

顧紹卿不錯愕，背脊微僵。

人兒不察，兀自說著，“我家老祖宗說我命特別好，命帶三運，順風順水。古書又說，頭發能傳導能量與應。”

“我方才捋了你好幾下，說不定已經贈了你些好運勢，日後你走到哪兒都能順風順水，無需懼怕。”

胡說八道，臉都不帶紅的。

顧紹卿給這小姑娘氣笑了，隨後直起來。

陳夕苑反過來問他笑什麽。

他亦擡了手，屈指敲向了的額心，“笑你傻裏傻氣。”

是真的很傻氣了，但是效用斐然。他心裏因顧家而生的沉郁頓時散去了大半，剩下的，已不足以影響到他的緒了。

眼簾之中，陳夕苑因他的話紅微嘟，“傻怎麽了？我這傻人有傻福。”

“你現在學我還來得及。”

沒想到，顧紹卿竟是應了，“郡主說得極是，顧三從今日開始向郡主學習。過往不可控，爭取未來順風順水。”

陳夕苑：“......” 他們這對師徒，還真的是一個敢說一個敢應。

忽而失笑，“那哥哥，明晚去麽？”

顧紹卿：“你想我去嗎？”

陳夕苑認真思忖了會兒，輕聲道，“我是想你去的，但并不是你去應酬，而是陪陪我。”

“兩個人一起無趣，總比一個人無趣得好。”

顧紹卿被近乎胡攪蠻纏的一句逗笑，但這一回，陳夕苑什麽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他笑。

年笑起來，眉眼生，豔越發盛大。

無聲地絆住了的視線，掙出來了很費力的事兒。

再則，經歷了那麽多他還能這般笑，真的是太好了。帶著都滿心歡喜，想讓眼前的這一幕持續久一些，再久一些。

到最後顧紹卿也沒和陳夕苑說他明兒到底去不去，但人兒是一點都不介意。

因為篤定顧紹卿會去。

一是陪，二是......他到底是沒法完全摒除顧將軍一家對他的好。

翌日，顧紹卿照舊去了如蜚老人那兒，忙到暮四合才開始收東西。

臨近妥帖，如蜚老人忽然捧了個小木盒從屋走出。顧紹卿側眸看他，隨口問道，“給我的？”

如蜚老人：“你都有赤冶劍了，你能看上我的東西？”

顧紹卿：“我可以拿去賣了換錢。”

如蜚老人：“......” 他現在若是打死這死孩子，應該沒人有意見吧？恁會氣人了。

思緒跌宕，如蜚老人將盒子往顧紹卿上一砸。

顧紹卿下意識地接住，只覺沉甸甸的，上次給郡主的鏢可沒這麽重。

如蜚老人：“這是給顧將軍的生辰禮，你幫我帶過去給他。”

在西地，逢十的生辰都會大辦。顧世承貴為顧家家主，任他想清減都是不能夠的。

今晚，注定是熱鬧的。

顧紹卿凝著如蜚老人看了須臾，“您為什麽不自己送過去？”

“還能蹭頓酒席。”

如蜚老人被氣得暴跳如雷，“你爺爺我看著像缺頓酒席的人？”

顧紹卿：“......”

怎麽他邊的這一個個，都是這般地經不起激。

如蜚老人看他不言語，越發的氣了，“我如蜚，怎麽說也算江湖泰山北鬥極的人了......”

這一回，他沒能說完，被顧紹卿淡慢的一句給阻斷了，“我懂了。”

如蜚老人：“？”

他不嘖了聲，“你懂什麽了？”

耐心在崩壞的邊緣徘徊，此刻若是顧紹卿再惹他生氣，一頓打是可以遇見的。

顧紹卿：“泰山北鬥應保持神，同人群保持距離。”

如蜚老人聞言，臉眼可見地緩和了些。

心裏還在暗忖，這死孩子，原來是會說人話的呀。

他是怎t麽也沒想到，暗忖方完，顧紹卿又開了口，

“這樣的話，大夥兒也就發現不了你們那出奇的稚。”

如蜚老人沒有任何懸念地炸了。

薄薄暮中，一老一下你追我跑，打得激烈卻毫無格調。若是此刻有江湖中人在，下都能驚掉。

稍晚，陳府。

陳夕苑在溫泉裏泡了兩刻鐘出來，這會兒只著了單薄裏，坐在床沿，等著繪欣拿服過來換。

先前其實有備一套，但陳夕苑覺得過于素淨了些。平日裏飾都是繪欣準備的，拿了什麽陳夕苑便穿什麽，幾乎不曾有疑異。這回，當真是稀罕的很。

之于陳夕苑，不過是一個念頭忽而湧至腦海，

今兒，想更些，讓哥哥瞧見。

沒多時，繪欣挑了三套過來。

陳夕苑從中挑出了自己最是喜的。一襲的裹長，搭了同系的雲紗大袖衫，大袖衫的背面繡了凰的翅膀，簇擁了一團蘿。

穿著妥帖，對鏡輕晃，瑰姿豔逸，盡態極妍。

繪靈忍不住誇，“天上仙不過如此了。”

繪欣難得和想法相同，“今晚吶，我們郡主定是最亮眼的那支花。”

陳夕苑被逗笑，“在這房裏誇誇行了，出去了可不許說了，以免被人笑話了去。”

繪靈：“怎麽事實都不讓說了麽？嗷，奴婢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

“事實是把溫刀，但那再溫的刀，也是傷人的。如此，還是說罷。”

陳夕苑：“......”

忽而失笑，“這便是啰嗦麽？”

繪欣這回也沒忍住笑：“應當是的。”

酉時過半，陳府前的馬車了，徑直朝著顧家而去。

這輛馬車，是陳夕苑慣坐的，是以裏面的呈設都是喜歡的，看的話本子和吃的零皆在手可及之。

陳元初寵兒，不長的一程，也想舒適些。喚管家備車時，特別叮囑了依循郡主的喜好。

當車碾上了街市寬闊通達的大路，陳元初忽然喚了陳夕苑。

人兒過來時，他輕輕一笑，“爹爹有些事兒要和你說。”

陳夕苑聲音輕，著幾分的意味，“您說，夕夕聽著呢。”

陳元初：“先聽好的還是先聽不好的？”

其實陳元初昨兒就收到了帝都傳信了，那信容很多，有些在他意料之中，有些則讓他猝不及防，并且無力改變。

昨兒一整天，他被這些信息磨，過得糟糕了。但這些，沒有必要讓他的乖寶知道。他調適好了，方才同提及這事兒。

陳夕苑定定地打量了父親片刻，“先說好的罷。”

隨後給了理由，“若注定要經歷不好的，那能快樂一時是一時。”

這一句，出了陳元初的負疚，一瞬間便是磅礴盛大，他的鼻翼間有灼熱酸淌出。

他的兒因為他，承擔了太多這個年紀的小郎不該、也不起的波折與強。

陳夕苑許是察覺到了陳元初的異樣，長睫眨，輕輕喚了他，“爹爹。”

陳元初連忙定了定神，回複于，“那便先說好的。”

“嗯。”

“好的是，你五叔來看你了。按照他們的速度推算，幾日後可到。”

陳夕苑的眸子亮了亮，“這可真是好消息，五叔上次來，還是我十歲生辰那會兒。”

陳元初：“可不是？定是在宮裏和太後鬧了。”

陳夕苑沒見過自家幺叔是怎麽和老祖宗鬧的，但父親一說起這茬，的腦海中便不斷有畫面浮出，生又逗趣。

之後，車廂陷沉寂，父兩人都存了讓歡喜存續久一些的心思，但有些事兒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過的。

再難，陳元初都必須開口。

“夕夕，壞消息是，你五叔這次是帶著聖旨來的。溫家滅門和供奉院賣案了結後，他就要帶著你回宮。”

“帶著你”

陳夕苑敏地捕捉到了重點，“爹爹不和我一道，是嗎？”

陳元初著聰穎慧黠的兒，鼻酸眼熱的覺又一次朝他襲來。沉默良久，他終是點了下頭，夯實了陳夕苑的揣測。

陳夕苑其實早就做好了有朝一日重返帝都的心理準備，但從未想過，父親不和自己一道。接不了，那雙漂亮的眸子霎時間起了水霧，快到本來不及僞裝。

這一幕，無遮無掩地映陳元初眼底，心裏越發的不好了。兒從小就懂事，在他面前哭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眼下這般，定是難至極，都沒有掩飾的能力。

他當即出手，拍了拍陳夕苑疊放于膝蓋上的小手，“夕夕莫哭，這一切只是暫時的。說不定，在你啓程之前，帝都就有新的聖旨過來。”

這番話在眼下安不了陳夕苑分毫，甚至還催著眼底的淚霧凝結珠，一滴接一滴從眼角湧落。

看著可憐極了。

陳元初被逗笑，“爹爹早知道你這個反應，就明兒再說了。等會兒頂著一雙兔子眼去顧府，衆人還不知道會怎麽想呢？”

陳夕苑輕聲咕噥，“我管他們怎麽想呢。”

陳元初覺得自家這般也是可的，但到底是舍不得繼續哭，輕拍不止。

“夕夕，爹爹方才所說并不是說笑，這種幾率是確實存在的。”

“你的祖父，他其實是一個非常重意的人。當年楚家涉及的事兒，若是安在其他帝王上，楚家現在已經完了。”

但永平帝沒有，在極度憤怒的狀態下、朝堂外的鋒頭都對準皇後和楚家時，他仍盡可能的從輕了。

十年過去了，他又召回了夕夕。

若是他沒料錯，很快，皇後娘娘很快也能出冷宮了。

“在帝都，你的五叔，皇祖母還有老祖宗都會護著你，幾年這瀧若無人得了你。”

“幾年，時局不說翻天覆地，也同現在大不相同了。”

話落，車廂又靜了好一會兒，只有車碾地面的聲響不斷傳進來，輕易得人無法忽略。

“爹爹。” 終于，陳夕苑開了口。眼中的淚霧已經散盡了，無聲昭示的緒歸于常態。

常態中的，冷靜而聰穎。

“夕夕知道了。”

“夕夕定是會好好照顧自己，爹爹切莫為我擔心。”

“夕夕，你可曾怪過爹爹？”

陳夕苑彎了彎，“不曾。若是有下一世，夕夕還想做爹爹和娘親的小棉襖。”

“無論富貴或是貧苦，只要一家人齊齊整整，便是最大歡喜。”

陳元初半生，從瀧若至高點跌落塵埃，時荏苒，很多東西都給磨平了，可他仍覺得自己是幸運之人。

他篤定承諾，“相信爹爹。這一次，只是一場短暫的分離。”

陳夕苑輕輕應，心中悲凄較之先前了許多。

亦想著，回去也好，回去了便有機會為爹爹一爭。總比呆在這裏，有刀懸于頭頂，落與不落何時落，全然由不得自己。

之後半程，父倆人各懷心事，都沒有再言語。只是此間氛圍，回了暖，莫名地著勁兒。

......

兩盞茶的功夫後，車抵顧府。

“殿下。”

陳元初的手才向車簾，顧世承的聲音便于耳側凝實，中氣十足，亦帶著歡喜。

陳元初頓了下，掀開了車簾。

四目相對，他俊臉盈笑，“願將軍生辰吉樂，往後順心順意。”

顧世承：“承殿下吉言。”

“裏面請。”

陳元初略一頷首，隨後侍從置了杌凳，他未有拖怠地下了車。

陳夕苑跟著下了車。

盈盈拜禮，靨含笑，尋不到一錯，也剝不出一對顧家人的芥。

顧世承軍務繁碌，兩個時辰前才回府，先前小郡主當街罵了顧家人這事兒，他是一點都沒聽說。如今了明珠賀語，他頗是歡喜，親自領著人進了府。

獨一份的著重。

只因之于他，陳氏父不僅僅是天家，還幫了顧紹卿不知道多。這份恩，大過天。

顧府百年世家，雖說沒徐家那般富裕，但這宅邸寬曠通達，也是要什麽有什麽，底蘊藏于細枝末節。

今兒這生辰宴，于府邸西南角的蝴蝶苑辦的。

聽聞每年春濃，這苑的花競相爭豔，蝴蝶群結隊飛來，彩斑斕。于春中，與春鬥豔。

苑有一宴客廳，一面臨湖，設有扶欄。白日裏若是倚欄而坐，當風賞魚賞景，是為真雅。

眼下，天已晚，臨湖的那一面長簾落下。簾面繪有山水花卉，又是另一番雅致。

三人踏蝴蝶t苑的弧形拱門時，顧世承忽而憶及舊事，低笑著道了句，“以前吶，三郎只要躲貓貓，就一定會躲來這裏。”

“尋他，簡直毫無難度。”

陳元初聞言失笑，“如今你再找找試試呢？”

顧世承：“現如今，三郎若是不想行蹤，我還真是沒辦法了。”

“多虧了大殿下和劍聖大人了。”

陳元初：“他臨時有點事兒，待會兒和燃東一道過來。”

顧世承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

長輩閑聊期間，陳夕苑一言不發，甚至有些晃神。聽了顧世承所說，抑不住地去臨摹顧紹卿躲貓貓時的樣子。

那會兒，他定是雕玉琢，過分可。

因為這丁點過往碎片，陳夕苑對顧世承的怨念都淡了些，笑意無聲溢出，溫了的眼底。

那廂，顧世承在短暫的歇停後，“大殿下。”

喚過，他頓住，一副言又止的模樣。

陳元初見狀，角微微勾起，“將軍可是想問三郎同玄昌五皇子一齊競奪長汀一事？”

顧世承怔了一瞬，啞然失笑，“什麽都瞞不住殿下您。”

陳夕苑的思緒也被這一茬打，凝神向父親，

陳元初：“過程毫無瑕疵，能力高企。至于最終結果，還在等長汀産業群一衆掌權人的投票。”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已經道明了所有。

話落，他停頓須臾，“將軍，如何想的？”

顧世承向他，遲疑幾息仍未答。

陳元初又道，“將軍怕是還不知道顧家人已經去三郎的小院前鬧過了。”

顧世承眼底閃過一冷意，“鬧什麽？”

陳元初：“說他命中帶煞，讓本殿和小郡主離他遠些，以免被沖撞。歸結底，是在說他本不配拿下長汀，不值得一切同好沾邊的人和事兒。”

“都是顧家人，顧府緣何如此苛待一個年人？”

顧世承不愣了愣，片刻後，低低開口。彼時，他的聲線已經染了冷，“讓殿下看笑話了，但這事兒，世承確實不知。之後，世承會詳問。”

陳元初正想說些什麽，豈料旁的人兒已經開了口，語調是輕是的，裏面摻的怨懟明晃晃。

“夕夕相信伯父會公正理，卻也不希這樣的事再度發生。”

“顧家三郎現在不僅僅是顧家三郎，他還是夕夕的師父，還顧府中一些碎的管好自己的。下一次，我不會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