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碧也算懂了。

這太醫院里，是吳承做主，但是吳承卻不愿出手給看。

其他的太醫也是想著能避則避，而那個李棟升不氣候，是連顧文君都能隨意使喚的。

麻藥緩解了洗碧的痛楚，顧文君那調理氣息的藥方又讓洗碧的順暢了許多，兩邊相加，洗碧清醒了不，便為自己謀劃起來。

“陛下是可憐我，才許了我坐上龍攆，我一定要利用好我的。”洗碧心里暗想。

“太醫院不肯醫治我，到時候我就和陛下哭訴，說他們欺辱我份低微，求得陛下的垂憐。那樣陛下一怒，這些醫們，就是吳承也還是得乖乖給我治。”

洗碧把那些醫們一個個看過去，然后又把眼神落回到顧文君上。

“哼哼，雖然這顧公子懂些醫理，但是我的連吳承都不敢貿然接下，那顧公子更不可能治好。我就偏偏讓他診治，出了事，我又可以和陛下告狀，徹底毀掉這個長得妖臉的男子！”

洗碧雖是宮，卻生得極其漂亮。

可是過于年輕又不安分，本藏不住臉上的算計，從一雙上挑的桃花眼里就能看出骨的野心和惡意。

被家人賣進宮里還沒過多久，一直不甘心，都還沒有學好宮里的規矩，就幻想著一步登天獲得榮華富貴。

心思不定，就都從臉上流出來，總被責罰。

但是洗碧仍然做自己的夢，就是憑著一副好皮囊的底氣。覺得自己比起季貴妃，也不差。

誰想到這世上還有顧文君這樣，生得比子還要貌多的年郎。

洗碧那時起就恨上了。

而且陛下踩，還正是為了抱顧文君這個妖男子，洗碧不恨陛下，只會更恨顧文君。

所以現在一朝被皇帝帶上龍攆車，就得意忘形了。

還拿喬著威脅顧文君，大有一番不治就罰，治不好也罰的高傲姿態，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得來的底氣。洗碧指著顧文君，道：“顧公子，你過來，看看我的吧。”

旁邊還站著一地的其他宮人。

有一半的臉都是紅腫的，剛被洗碧用手狠狠打過耳，都捂著臉低眉垂眼，不敢抬頭。洗碧會挑人，不認識的，都不打，唯獨揪著那些認識的打，知道們都是做什麼的，就仗著躺坐龍攆車的威風，更加肆無忌憚。

里面有一個，就是屢屢為顧文君說過話的。

讓顧文君看了直擰眉，想不到洗碧已經囂張到這份上了。

就算洗碧現在坐在龍攆上面，那份依然還只是一個宮，又沒有得到嬪位，憑什麼理直氣壯地教訓同級的宮？

“那就恕在下冒犯了。”顧文君敷衍地擺擺樣子，雖然自己也是子，但是表面上就是個扮男裝的男子，還得顧忌男之別。

微微側，擋在了那悉的小宮面前，不給洗碧再打罵的機會。然后顧文君才出手索洗碧的，隔著洗碧的宮，順過膝蓋骨往下面一寸寸索下去。

“服了麻沸散，現在還有覺嗎？”

看傷診斷的時候，顧文君神肅穆，眉眼端正，一雙皎潔若月燦如星辰的眼眸本就極，認真起來更是熠熠生輝，即便是近距離的看，也是毫無瑕疵，讓洗碧嫉妒不已。

洗碧本想挑刺，可是顧文君的眼神微冷，仿佛能看穿洗碧所有心思一樣，讓洗碧一悸，反而啞了聲乖乖回答。

“只能到被，但不痛。”

醫之中傳出一聲輕微的驚疑聲，“嗯？”

是為首的吳承在納悶，他親眼見到顧文君的藥讓洗碧鎮定下來，心里就一直震不已大為振撼。

“怎麼可能？麻沸散明明只是神醫華佗的傳說，后人做出來的不是沒有功效，就是藥效太強反而傷，顧文君竟然控制得這麼好，恰到好地麻痹了痛，不可能啊！”

要不是顧忌面子，吳承在洗碧剛平靜下來的時候，就想沖過去問顧文君了，可他剛放了嘲諷顧文君的話，不好再問，只能把滿腔的疑問憋在心里。

可還是想不通！

吳承揪著花白的胡子，隨后對李棟升瞪了一眼，“去，把《華佗傳》拿過來。”

李棟升不平，但還是甩袖子拿來了。

他借著核對顧文君用藥有無錯的名義，翻開了書籍查閱，麻沸散就記在中間那一頁，“沒錯，藥材是對的，羊躑躅、當歸、菖……顧文君把川芎換了更溫和的茉莉花，還改了用量，把4錢的菖減到3分，咦？還去了一味藥，沒用醉心花。”

吳承一味藥一味藥地仔細核對。

他回憶顧文君那第一帖藥。

“大附子去皮、人參、干姜、炙烤過的甘草、白……都是用來調和，活絡氣的中藥，倒是可以緩沖麻沸散的弊。”

越想，吳承就越覺得顧文君的用藥深不可測。

原先他本瞧不上這野路子出來的醫法，沒有細想顧文君用這些藥是做什麼的，現在往深了思考，吳承才發現，顧文君每一樣用藥都是有考究的。

他心驚。

“難道顧文君真的深諳醫理？連調治里的藥方都能開，說明顧文君是懂得醫的，這樣他還接下了給那宮治的話，難不顧文君真有辦法治好斷掉的筋骨？”

一剎那間，吳承心里劃過一讓他自己都匪夷所思的念頭。

但隨即吳承就駁斥了自己：“荒唐！這怎麼可能？顧文君才多大，連我這個做了幾十年的太醫令使都不敢接手那條斷，顧文君怎麼能做到！”

吳承心都在翻江倒海，其他那些醫們更是一個比一個驚奇，屏著呼吸看顧文君索骨。

要是能掀開子，直接看骨，顧文君還能弄得更快一些。

可偏偏有男之防，而且洗碧如今在其他人眼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后宮人，更不會讓顧文君直接到皮。

連帶蒙，診斷傷，再憑著以前手外傷的經驗猜測。

半長腓骨斷裂外翻，傷到了小外側群，周圍的腓淺神經肯定損壞，不過因為骨頭外折，側腱損比較輕。

比顧文君想象的況好很多。

低語一句：“我得先把你的骨頭正回來。”

“什麼？”

洗碧微微紅瑩起來的臉，又在一瞬間變得唰白，嚷的聲音又啞又破。

那些看著的醫們紛紛驚愕，“這麼快就看完了？”

“等一等，顧文君現在就要正骨頭？這麼點時間，他都不一定能出那骨頭的位置，他是知道沒救了，干脆來？”

“瘋子！那骨頭都斷這樣了，怎麼可能正得回去？”

唯有李棟升對顧文君心懷信任，反正他這輩子已經見識過一次活死人，他覺得顧文君一定能再創造一次奇跡，續上白骨，也不是不可能。“顧公子一定有辦法！”

“顧家小子，你等等！”

眾人猶疑不定時，竟然是吳承這個最老巨猾，最喜歡推卸責任的老頭子開口，“你確定你能弄好？”

他看似認真地在確定，得了顧文君一個點頭，心里便開始哈哈大笑起來：“看來顧文君本不懂得骨看診，這一手下去那條就廢了，顧文君也死定了，該！”

眼看這年年輕輕輕，就有一地醫學本事，吳承心里嫉妒顧文君的才氣，又需要一個人來頂罪，所以迫不及待地看顧文君手。

“吳大人，讓顧公子來沒問題嗎？”

洗碧有心算計顧文君，但還是慌，一雙目死盯顧文君不放，偶爾又看吳承。而吳承不得顧文君來呢，當然連番刺激，語帶暗示。

“沒事的洗碧姑娘，要是顧公子確診了，那他來手正骨不大有問題。而且之前他用藥也很管用，你看現在不是就不痛了。”一句話，吳承給顧文君挖了坑。

到時候出事，他全賴給顧文君。

洗碧鎖柳葉細眉，聲厲荏：“這是陛下傷的，陛下一定想要治好我的，你別來！”

兇悍的話剛落下，顧文君直接一個掰手，就把那斷裂微微往外凸出的骨頭往左邊用力一拉。

“啊啊啊！”

饒是服下了麻沸散，洗碧還是痛得尖出聲，拖長的音尾凄厲無比。

那些宮人們都張起來，紛紛道：“顧公子快住手！”

“先別弄了，洗碧姑娘好像不對勁啊！”

“誒，顧公子你！”

一旦開始正骨，就不能停下來。

顧文君當然不會拖延，這里既不能用解剖手，又不能X掃描，一切憑著的判斷來。所以顧文君只能快刀斬麻，不能再讓洗碧這個作威作福的宮耽誤下去。

往左邊拉，是因為傷在左，把骨頭外扯，是為了拉開已經損壞的腱，留出空隙。

為了——

洗碧痛得幾乎破口大罵：“你不是想要殺了我！”

然而下一刻，顧文君反手一推，就將骨頭往里面按進去，竟然能合上。

其他醫們心神劇震，“那骨頭竟然安回去，神了！”

甚至齊齊驚嘆：“這顧文君難道是陛下特意請進宮來的民間醫圣手嗎？”

“顧文君才如此年就有這樣的技，他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那個神醫，谷向天的徒弟吧！”

不論這，能不能好得了，顧文君能讓骨頭合閉，看上去正常，就已經十分了不得。

起碼在場的醫們都知道自己做不到。

因為骨頭斷裂開，周遭的皮盡數影響，裂骨本也不是完整的，總差了些。

顧文君這麼兩下就弄好，背后展現的功夫頗深，再怎麼欽佩都不為過。說明已經對人脈絡的倒背如流，一清二楚，所以才能庖丁解牛般骨按。

“撕拉。”

是吳承把自己的胡子揪下來了一把，發出的聲響。他的手握得過，皺紋都麻地堆疊一起，掌心里的白須醒目無比。“不可能啊！”

他們只是看著，洗碧卻親了巨大的折磨。

“啊啊啊痛、痛！顧文君你！”

洗碧痛得厥過去了一刻。

然后又被新的痛楚，驚醒過來，又反復地驗了一次剝皮削骨的強烈劇痛，無窮無盡般。還好服了麻沸散，要是不喝那麻藥，洗碧都不敢相信那會是怎麼樣的痛。

“好了，現在就需要外敷用的藥……”

洗碧撐開耳，就聽到顧文君那輕清亮的聲音，和風細雨一般；睜開眼，就見到顧文君那致的絕貌。

痛、恨、嫉！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洗碧倏地舉起手，高高懸在顧文君右上方，猛地一揮，在空氣里劃過一個破音，眼看就落在顧文君的臉上，發出一個響亮的耳。

顧文君診得過于專心，發現時已經避之不及了。

就在那時，一只長手橫過，牢牢地攥住洗碧的腕，直接握出一個烏青的印子，毫不留地把人扔回那張金龍攆坐榻上。

然后另一只手來，一用力拉了顧文君起來，待控制不住平衡倒過來時擁住。

一群人里，卻是吳承這個本該老眼昏花的人最警醒，第一個帶頭跪下，把地板磕得發響。

“臣，太醫令使吳承，參見陛下！”

“給陛下請安！”

人群倒地跪了一片，從醫到宮人，盡數跪倒。

顧文君想掙，掙不開，使勁地眨眼傳了個眼，才得了嚴封的懷抱，跟著一起跪下。

于是，便只剩下一個洗碧倒在龍攆上起不來，還有一個明黃龍袍的影，冷冷佇立，氣勢如冰山傾倒，一瞬間便讓太醫院里被寒意彌漫，得人無法呼吸。

洗碧抖著，眼中流了淚，梨花帶雨地哭訴：“陛下，他們全都欺負我，尤其是顧公子……”

蕭允煜垂眸，掃過這個宮，如同在看一個將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