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君當然記得。

春風殿里的頭牌姑娘，做柳如。也正是因為與懷恨在心的陶家爺陶然一起攛掇，才讓顧文君遭了第一次藥，差點栽了。

而這個新來的柳姨娘做柳若。

亦若，亦如。

也許是因為遇到陶元安一場截殺，顧文君瞬間從那場宮中大夢中清醒過來。不是出了皇宮，就能安全了。

這世間人心險惡，不是宮廷里險象環生，這外面的惡意也遍地叢生。一步步從村縣走到京城，又從籍籍無名的書生為叱咤江東的解元。

除了與不死不休的顧家人，顧文君從來沒有主挑釁過任何人。可是遭來的嫉妒和糾纏，卻是一環接一環。

陶然絕不是殺的，雖然顧文君確實是陶然臨死前接過的人，可只要稍微細想也能發覺不對。

假如真的是顧文君要手，又怎麼可能冒險在剛見過陶然后，就當夜殺了他！

陶元安一向審時度勢，險狡詐。他難道一丁半點都沒有懷疑過嗎？

與其說他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不如說他是覺得報復顧文君會更快更能功。能夠悄無聲息瞬殺陶然的人，其背后勢力必定深不可測，陶元安敢向那樣的存在復仇嗎？

不會。

他寧愿選一個無依無靠，只不過是僥幸得了太后皇帝一些獎賞的顧文君，當仇恨的對象。

顧文君思來想去，還是深覺自己的無能和弱。總是對外太過于被，總是留手，反而讓人以為好欺負，人挾制。

差點就害了邊親近的人。

這次意外，把顧文君的警戒心提到最繃。

已經明白，一旦踏權力角逐，危險只會一步步提升上來，從此，顧家就不再是唯一的仇人，那些嫉妒、仇恨、把試作前途上攔路石的人，全都會試圖殺掉！

這只不過是剛開始。

只要疏忽一步，死的人就是，還有邊的親信。

所以，顧文君就更不能大意。

哪怕這陶夫人的蹊蹺之死，還有柳姨娘的巧合，都是的錯覺，或者是多慮了，只要有一一毫的可能，顧文君都必須細究。

但心底深，其實已經有一半篤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那陶府三十六口人，悉數都躺在了地底下。

就葬在陶府院外的墓場，三十六棺材，幾乎要將整個地面填滿，最后不得不將一些下人的棺材疊兩幢，這才勉強湊進陶家墓園。

還好柳姨娘，還有陶夫人的棺材都是另外埋的，沒有和其余棺材疊在一起，給顧文君一群人行了方便。

等到月黑風高夜。

不但適合殺人放火，也適合挖墳盜墓。劉喜領著一群人，在陶府院子里刨土挖石。

索那泥土前不久才挖開過一回，還未完全踩實，所以刨挖的速度并不慢，反而比埋棺的時候更輕松。

但是，這土也太松散了。

就像是被反復開采過一樣，不止刨過一回，不然再鋤下去的時候，也不會如同沙地一般那麼容易陷落。顧文君心中一凝，心里那個盤旋的疑思越來越凝重。

不一會兒，棺材就從泥土里出了一角。

劉喜盯了一眼，從別人那里確認：“是柳姨娘的棺。”

顧文君不由得沉下眉，往墳地上一圈人的臉上繞過，衡量這些古人對于挖墳這事的的接程度。現代刑偵破案，都需要解剖尸，科學的突破解開了不人迷霧，所以對死人的敬畏沒有那麼大。

可是這些土生土長的古代人，顧文君就拿不定了。

還好劉喜眼明心亮，踏了一步在顧文君耳邊低語：“顧公子請放心，這些都是暗地里過了陛下那邊的準信兒，他們也是新調配過來的人手，經手的死人不，顧公子不必忌諱。”

抬眸。

果然就見那一支支火把下，凝著的都是面無表的臉，無于衷。

似乎是在那場埋伏截殺之后，劉喜帶領的這群宮人就換了一批，手斬殺陶府全部活人的，也是他們，刀下亡魂無數，滿陶府。顧文君不是沒有察覺異樣，只是避免犯到忌諱，還是提前問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糾結了。顧文君深呼吸了一口氣。

道：“把棺材拉出來！”

四道鐵鏈吊著的鉤鎖鉆棺材的四個邊角，坑山上的宮人們一齊發力，一下子就將棺材拉了上來。這吊起來棺材的事如此順利，顧文君卻和劉喜異口同聲道：“不對！”

太輕了！

一口棺材七尺三，通常由十頁木料制，視用木的種類和雕刻方式區分重量大小，但因為棺材畢竟是空心的，加上人才會多出分量。

現在卻拉得這麼快，說明棺材里空了！

棺材一鉤到地上，不等顧文君發話，劉喜臉瞬變，急急命令：“開棺！”

上頂板被掀開，落到地上砸出一個悶響，所有人的眼睛都往里面瞧去。卻只看到一個白的喪布底襯，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那白布鋪的平整完好，就像是從頭到尾全新一塊，甚至里面都沒有躺過人似的！劉喜整張臉唰地一下沉如黑墨，他轉向自己手底下這群人，聲音冷沉。“是誰負責柳姨娘的？自己出來解釋！”

劉喜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有鬼。

這也不怪他。

整個陶府的人都是他們滅的口，現在有一個活口逃了出去，還本不在棺材里頭。劉喜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些人里面，有接應柳姨娘的應，暗地里把人放走了。

“是我。可是劉公公，我真的殺了柳姨娘。我把掐死，確認沒氣了才扔進棺材里的！”一個人忽地跪了下去，火把映照出他的臉上滴滴冷汗。他分明覺到所有人的目都匯聚在上，像是集中的箭矢。

他們都能算作劉喜的人，當然也是陛下的人。自己人更清楚自己人的手段，所以這人怕的要死，越是張越容易流出一冷汗。

但這很容易讓人以為他是在心虛掩飾。

“那現在這幅空棺材是怎麼回事？”

劉喜的眼里劃過一道殺意，但卻被顧文君打斷：“等等劉公公！他說的應該是真的。”

顧文君的眼睛落到那翻過面的棺材頂，蹙雙眉，手指了指：“頂上有氣孔。”

“說明棺材里確實躺過一個人。”顧文君一步一步地推理分析，順著線索猜測事發生的經過，“那柳姨娘，一定練過閉氣功，讓人誤以為已經死了，然后藏進棺材里，等到人都走了，才自己掀開棺材爬出來。”

陶府如今潦倒，夜荒涼，連一顆星星都見不著。

風一掃，隨著顧文君的解說，頓時讓人不由自主地起皮疙瘩，只覺得寒意深深。

“然后柳姨娘又重新把空了的棺材埋回去，再重新填了土。”

想到一個活人在棺材里生生躺了至一天多的時間，然后再乘人不備逃出來，讓人心里發瘆。

有一個人打了哆嗦。

顧文君沒有看他，只是神不好，繼續道：“一個人肯定做不到這些，一定還有人幫接應。”

“難道真的是敬王？”劉喜如今也是眉頭鎖。

雖然現在他還不至于把顧文君的話奉若圣旨，但也快要八九不離十了。即便顧文君讓他挖陶府的墳，劉喜也毫不猶豫地直接遞給陛下決定，毫無遲疑阻攔。

事實證明。

顧文君的不安猜測，又是對的！

徑直側頭，看向柳姨娘旁邊那塊墓地，開口：“把陶夫人的棺材開了！”

“哐當”一聲，陶夫人的棺材也很快被打開。

這一次，挖土的速度顯然慢上許多。

顯然陶夫人真的破頸斷氣而亡，不可能再復活過來。但是顧文君的心里并沒有因此松一口氣。

尸剛死沒有多久，還算得新鮮。

只要稍微探，就能看到陶夫人那一張僵發青的圓臉，妝容有些花了，但不影響五辨認。

顧文君垂下眸子，就見陶夫人睜大一雙眼，死死地盯著上方，就像是知道顧文君挖了自己的墳似的，仍然充斥著生前的恨意。

趁著這黑夜，還有這森的陶府墓地，一切都變得更加詭譎奇異。

在心里默念一聲告罪。

“陶夫人，我知道你為你的兒子陶然抱不平，死不瞑目，如果你泉下有知，我希你能知道，殺你兒子的真正兇手不是我，是敬王的春風殿！”

一風輕拂而過，帶來無邊冷意。

不知道是不是什麼東西顯靈，還是巧合，陶夫人竟然真的閉了眼。

駭得離近的幾個人差點跳起來，紛紛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陶夫人明明已經死了！這是怎麼回事？”

劉喜也是一驚，但他仍然沉得住氣，喝令道：“夠了！殺活人的時候都不怕，還怕死人嗎！大不了再殺一次。”

“放心好了，陶夫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顧文君冷靜解釋：“現在才閉眼，是因為人死后的一段時間，尸里的神經會收，導致尸自發作，現在風大，閉眼眨眼是最簡單的反應。”

雖然這些話，沒有一個人聽得懂，可是的鎮定沉著卻能染人。知道這些，他們也就沒有那麼怕了。

不過陶夫人閉了眼。

起碼讓顧文君沒有那麼大的心里力，給手上套了一層布，等他們把陶夫人的尸從棺材里搬出來后，再隔著布去索。

脖子，手腕，都沒問題。

難道是在服下面的地方？

那就麻煩了。

顧文君神微凝，忽然把手探到了陶夫人的腳踝上，記得很清楚。那時候，陶夫人向撲過來，腳下卻突然一個踉蹌，自己把自己給撞死了。

其他人則是大氣也不敢出，全部凝神看著顧文君在陶夫人的尸上作。

直到顧文君出聲：“就是這里！”

手用力一拔，將從陶夫人的右腳上出一個細小的凸起撥弄出來，顧文君倏地起，把手里的件放在火把下面凝神細看。

“一針！”

“嘶！”劉喜生生了一口冷氣，要說最膽心驚的，反而是他。因為劉喜怎麼也想不到，在他帶人圍堵陶府的時候，里面竟然還藏著一個細，那細甚至還有余力去暗算陶夫人，說明本不把劉喜這群人放在眼里。

“陶夫人果然不是意外死的，是柳姨娘用針弄倒了！”顧文君此時再下定論，在場已經沒有一個人質疑了。

“我已經讓人又查了一遍，那柳姨娘的家有問題，很可能就是那次陛下勒令徹查春風殿，封鎖青|樓之后出來的，所以找不到與春風殿明面上的聯系，更找不到的出還有流落青|樓的底細。”

“可是為什麼？”

劉喜眉間皺，夾著一點后怕，“如果柳姨娘真是敬王的一顆棋子，為什麼要安在陶府，那陶元安不過四品，算什麼東西，值得敬王花費力氣？”

顧文君心里忽起忽落。

面上凝了一層霜。

“陶然是春風殿手殺的，他們除了后患又怕出問題，所以又派出臥底在陶家潛伏，順便再伺機等候，讓陶元安為他們所用的機會。”

“喪子之后，陶夫人越發瘋癲，已經徹底失寵。陶元安極度寵柳姨娘，有了這份寵信，既可以勸陶元安報仇加深他的恨意，也可以引導陶元安在朝廷里的站隊。這樣一來，再小的價值也能化為最大。”

劉喜也是一臉凝重，他第一次意識到，那表面上閑云野鶴，不問朝事的敬王爺，到底在暗中留了多后手，又擁有多麼深厚的底蘊資源。

這位深不可測的敬王皇叔。

一直都是陛下的強敵。

但他還是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柳姨娘留在陶府，又為什麼要對陶夫人出手？要不是陶夫人倒了一跤，也許顧公子你就錯殺陶夫人了，可這和敬王又毫無干系，那柳姨娘出手不出手，又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