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紈之換了話題:“齊郎君是在為“謝九郎”做事嗎?”
本以為這兩人是一夥的,但是從齊嫻那裏打聽出來的仿佛又不是這樣一回事。
齊赫正道:“謝九郎幫了我不忙,我很激他,但是我們不是在為他做事,而是為了我們自己。”
“那就好。”羅紈之含笑,別有意味道:“郎君高義薄雲,千萬不要被人當刀使了。”
齊赫心中一暖,聽出羅紈之是要他提防人,是在關心他。
“放心吧郎,我會小心的。”他咧一笑,“將來郎有事,盡可來找我!”
他遞給了羅紈之一袋子五銖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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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琴園,鳥啼婉轉。
“齊嬪留給皇甫倓的老人大多都死在都堰,齊赫的人馬那段時間正好盤踞在附近,皇甫倓多半是在他哪裏,郎君可要去接他?”
“不急,再等等。”
蒼懷言又止。
“你是怕不等我們接到他,他就會死在半途?”
謝昀向窗外,手指在琴弦隨意撥弄著沉悶的低音。
“他吃的苦還不夠多,對北胡的恨還不夠深,我就是要他百死一生,千難萬險,當然,其中若他就此死了,說明此人非是天命所歸,我也不必強求。”
他隨口一句話,就決定了這位“尊貴”的皇子還要苦苦掙紮好長一段時間。
蒼懷不會置喙,他只用堅信無論郎君做什麽決定都是對的,因為在大事上面,他還從未看走眼過,要不然謝玨也不會寧可舍棄自己的親子也要大力培養為侄子的他,為謝家下一任族長。
“九郎到哪了?”
蒼懷低頭:“安城。”
謝昀回過眼,“羅紈之也去的安城,知道九郎在哪?”
這話蒼懷沒法回答。
“像什麽話。”謝昀嗤笑了聲,也不知道在說誰。
不過也無需蒼懷回應,因為謝昀已做了決定。
“我們先去安城。”
/
安城在豫州與揚州之間,富庶而太平。
齊赫把羅家人送到城外十裏後就離開,楊老夫人一進城,就被手帕的宋家老夫人派孫子管事親切地迎進府。
楊老夫人和好友久別重逢,羅二郎也跟著宋五郎去品賞字畫,羅紈之被帶去宋家郎們的院子。
宋家郎們平素和羅家郎沒有聯系,更何況羅紈之還是個長得漂亮又出低微的庶,只是礙于禮貌才請到花廳坐下,隨便和敷衍幾句。
羅紈之知道們不歡迎自己,也不想自討沒趣,就道想獨自出去逛逛。
聽到不用陪著招待,宋家郎立刻熱心許多,七八舌不一會就羅列出好些安城有趣的地方。
“……秋籟居面山鄰水,是名士雅客最喜的去之一,羅娘子若有閑,可以一看。”
羅紈之都記下了,一一謝過宋家姐妹,笑著出門去。
到安城三日,羅紈之每日都要出去。
秋籟居就是最常去的地方之一,這裏果然是名人雅士最常聚的茶樓,偶爾還有抱著琵琶的藝伎隔著竹簾演奏一曲《春江花月夜》,婉安寧的曲調讓人忘卻邊境的戰火紛爭,沉溺在水鄉的溫祥和中。
也難怪世族們一心往南遷,誰不富饒的太平日子。
羅紈之常常獨來,雖帶著幕籬但也十分惹眼,但是好在他們也只敢拿眼睛多瞧幾眼,上來挑事的很。
秋籟居可以說是安城最安全的地方之一,這裏隨便一張就能人無容之地,這也是當下流行“品藻”的關系,評判人的才智風度,定奪其高低貴劣,將來朝為依據的除了家世之外便是這些名口裏吐出來的鑒言。
往往名士的一句話就決定了這人後半生是青雲直上還是躲藏。
羅紈之經過三天的觀察,已經初步看準一位鶴發老人是安城最德高重的名士,他姓陶,人稱其為陶公。
他每日都來秋籟居,有時獨來,有時跟著兩三個好友,每次都會向琵琶點三首曲子。
今日琵琶有事沒來,陶公朝堂倌抱怨有茶無樂,了無樂趣,不飲也罷,堂倌好言好語勸他留下,就怕他不高興以後都不來了,秋籟居了他這個活招牌。
羅紈之來了個堂倌吩咐了幾句話,不多會,秋籟居的竹簾後就響起了琵琶聲。
鬧著要走的陶公聽見後嘀咕了聲:“這不是有嘛!”滿面紅地又坐下了。
羅紈之彈得同樣是《春江花月夜》,不過彈的與琵琶彈的清麗婉約還不同,的曲調憂愁悵然,就像是多了位盛裝的郎曼舞在江邊月下,花枝弄清影、月影照孤人,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惆悵。
陶公閉目聽完一曲後睜開雙眼。
曲融,人至極,非是名手難有這樣的造詣,心下好奇還要再點,堂倌歉意地告訴他,那位不是坐堂的琵琶伎,而是位客一時技。
陶公由此更加好奇,非要見。
若是年輕的郎君此舉多為輕佻,但是陶公畢竟是個古稀老人,有名聲在野,反而是一種中人、舉止豁達的表現。
羅紈之被帶到陶公面前,盈盈一拜:“小見過陶公。”
郎雖然帶著幕籬,但是聽聲音就知道很年輕,也難怪有這樣的水平卻沒有聞名遐邇。
“郎的琵琶聲裏有,好像是在為人訴苦,是否?”
“陶公真乃我的知音。”羅紈之笑語清脆。
陶公捋著t花白的胡須哈哈哈大笑,“老夫平生結過不小友,還是第一個見到如此直白的,你是特意來找我訴苦的?”
羅紈之坐下後搖了搖頭道:“陶公博覽古今、見多識廣,小是來求教的。”
“哦?有何求教?”
羅紈之把香梅的事加以自己別有目的潤,變了一個原本救命之恩以相許,但門第之差,慘遭拆散後獨自養孩子長大的悲慘故事。
“以陶公之才,那郎君算不算得負心人?”郎關心也正常,但拿這樣的事來問名士就略顯得“獨辟蹊徑”。
陶公愕然片刻,又狐疑地瞇起眼:“我怎麽聽著這故事有點耳。”
他又搖頭想了想,“對了,是這個香梅的人很耳……”
香梅這樣的名字并不見,但是它有名就有名在與謝九郎有過一點關系。
“這事我暫時回答不了你,我得先去問問。”陶公擰起眉頭,作勢要起就走。
羅紈之心裏雀躍,跟著問道:“陶公要問的人,可是建康來的?”
陶公手扶桌子,瞪大眼睛,驚駭出聲:“你這事說的還真是謝九郎啊?”
話剛口,陶公就嗷嗷了起來,指著羅紈之道:“你這郎,我算是看出來了,你編排了這麽一個故事就是為了打聽謝九郎的下落是不是!”
羅紈之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看見老頭子吹胡子瞪眼的樣子像是氣得不輕,趕站了起來,“陶公……”
“你這郎!狡獪!刁潑!”
羅紈之徹底懵了。
陶公氣哼哼揮著大袖子離去。
羅紈之察覺四周的目不約而同都落在了自己上,頓時芒刺在背,好在一直帶著幕籬,也幸好不是常年居于安城的郎,無人知曉的份。
陶公氣走後,也不敢再待。
在秋籟居“得罪”了陶公,羅紈之第二日就沒再出門。
但是壞事傳千裏,宋家人都在議論昨日陶公遇到了一個刁潑狡獪的郎,惹得他大失風度,就不知道是何許人。
羅紈之低頭喝茶,盼無人記起每天出門的事,再聯想到頭上。
如此又挨過一日,宋家門房送給羅紈之一張帖子,有人請出門一敘。
羅紈之心頭怦怦直跳。
在安城不認識什麽人,除了陶公之外便只可能是謝九郎來找“秋後算賬”。
打開帖子,裏面一行飄逸灑的墨字,只寫了一句話:申時秋籟居,盼郎解。
果然是謝九郎。
除了他本人之外,還有誰會這麽在意這則不著邊的故事。
裏面真真假假謝九郎自己都搞不明白,所以才會過去問話。
有宋家郎幫忙,羅紈之每次出去,羅二郎還當是被宋家人領著出去玩,從不過問,這一次羅紈之特意換了個款式不一樣的幕籬,以免惹人眼。
但是火眼金睛的堂倌還是一眼把認出來,殷勤地請上到二樓,幽靜偏僻的雅間。
雅間外一左一右立著兩個冷面的護衛,莫名有點悉的覺。
還沒細想,羅紈之已經進門。
“就是這郎!”陶公像是個上當騙的小孩,氣鼓鼓地指著在告狀。
不過羅紈之目僅僅落在他上片刻就挪開了,因為他對面還坐著一位年輕的郎君,隔著紗幕看不清眉眼廓,但依稀也能看出他姿容甚。
“陶公莫急。”郎君聲音裏帶著笑,清潤溫,像是哄著孩子一樣,陶公氣哼哼地閉了。
羅紈之上前先向陶公告罪。
這世道真是得罪什麽人都不要得罪這些古怪的名士,遠看一個個像是端莊大度的世外高人,近看全是些讓人哭笑不得的頑。
“陶公見諒,小羅九娘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把自己的份全盤托出,就是為了將功補過,拿出誠意。
這次再說的話就會慎重而慎重,不敢胡說八道了。
“羅家?我不曾與羅家有過來往。”旁邊謝九郎奇了。
羅紈之摘下帷帽,立在兩人面前。
陶公看見的臉頓時就睜圓眼睛,長長喟嘆聲:“你這個頭腦的郎居然生了張如花似玉的好皮囊!”
羅紈之眼睛轉向謝九郎,弱冠年華,長得標俊清徹,可怪得是居然比那個冒頂的要差上一些。
謝九郎忍俊不,對著羅紈之溫言細語:“抱歉,陶公他以往不常這樣,還是因為有愧于為我瞞行蹤的諾言,這才心急了些。”
名士們再恃才放狂、恣意張揚也是講究重諾的。
羅紈之眼眸悄然瞟向陶公。
陶公氣道:“是這郎誆我!”
羅紈之認錯:“都是我的錯。”
陶公:“……”
謝九郎低頭極力掩笑。
羅紈之餘看見謝九郎發亮的笑眼和微微彎起的笑,和“謝九郎”完全不一樣,他是發自心在笑,但同樣的,他笑得很小心,就像是怕陶公和自己難堪。
眨了眨眼,果然是赤子之心、溫潤如玉的謝家九郎。
謝九郎很快收拾好自己的笑臉,請羅紈之上前坐下,正詢問:“羅娘子,你說的香梅可是我認識的那個香梅?”
羅紈之把幕籬放在邊,在陶公怒目之下把事真正的經過講了一遍,聽到有人冒名頂替自己時,謝九郎怔了怔,但是并沒有如羅紈之所料想中的惱怒,反倒是陶公頗為意外,嚷嚷了幾聲豈有此理。
謝九郎面奇異道:“郎的意思是,香梅抱著孩子去見了那個‘謝九郎’?”
羅紈之覺察謝九郎不像是生氣,倒是有點坐立難安,點了點頭,“不過他們說了什麽我不知道,香梅出來後神很不對,立刻就走了……”
陶公看著謝九郎,眼睛骨碌碌轉。
謝九郎看了兩人,扶額苦笑道:“兩位別這樣看我,那孩子真不是我的。”
陶公又去看羅紈之。
羅紈之小聲道:“我只是看見香梅獨帶孩子,聯想到了這麽一個況,沒有說是謝九郎拋棄了香梅……”
陶公立刻道:“狡獪!”
羅紈之被罵了幾次,臉皮也沒有起初那麽薄,理直氣壯道:“雖然香梅不是被謝九郎拋棄的,但是孩子總不是一個人生的,總要有個負心漢為之負責。”
“你這郎怎麽總是揪著這個問題,難道你也給人負心了?”
羅紈之張口:“我……”
居然想到了那個假冒的“謝九郎”,下意識瞥了眼面前的謝九郎。
謝九郎及為難的目,頓時心領神會,轉頭安好陶公,又對羅紈之解釋:“香梅的事雖不是我造但也有我一部分責任,我會妥善理的,既知道這都是誤會,盼羅娘子與陶公再無嫌隙才好。”
羅紈之眼睛燦亮,難怪都說謝九郎是個真正溫潤善良的郎君,就這氣度和涵養已經讓折服。
笑著應聲,轉頭又正式給陶公陪個不是。
陶公看謝九郎都不計較,也不好再跟一個小郎置氣。
兩人算是前嫌盡釋。
羅紈之如願結識了真正的謝九郎,但直到不得不回府的時間都一直沒有尋到機會和他單獨說幾句,陶公看不順眼,為難來著。
正當羅紈之發愁,隔日一張帖子又送到了的手上。
字跡還是謝九郎的,他主邀再敘。
今日沒有陶公在旁,謝九郎也了顧忌,把倒好的熱茶推到手邊問:“羅娘子先前說被無奈,是遇到了什麽難嗎?”
羅紈之沒料到謝九郎不但心善還如此心細,察微知道一直有話想說。
“羅娘子是有事想托,才借了香梅的事吧?不妨直說,若我幫的上忙,願聞其詳。”謝九郎托著下顎,背對著天,語氣無比溫。
有那麽一瞬羅紈之幾乎想要落淚。
原來真正的謝九郎是如此善解人意、好說話,不用白費那麽多功夫去哄。
手指圈住茶杯,兩眼含淚,低頭道:“說來慚愧,家父不日要去建康做,與貴府長者說好,要將我送給謝三郎做妾,實不相瞞,我配不上謝三郎,也不奢能做高門妾,還請九郎能幫幫我。”
謝九郎重新打量了羅紈之。
這位羅娘子的確生得,就是建康人如雲,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居然不願意做謝三郎的邊人,著實讓他吃驚。
“羅娘子不必妄自菲薄,我三兄并非高不可攀之人……”謝九郎也沒料到羅紈之來求他的是這樣的事,事關兄長t,他哪敢多。
羅紈之早知道此事不太容易讓人理解,出高貴的謝家郎是很難想通還有郎會不滿心歡喜地進謝家做妾,但事到如今,沒有別的選擇,揚起目,只好道:“……是我心意已決,不願意如此。”
謝九郎遲疑片刻,才問:“郎既然不願意,為何不跟羅家主說清楚?”
羅紈之咬住,默不出聲。
謝九郎看神萎靡,眼淚還掛在臉上,兩只手都攥著茶杯,張又無措。
謝九郎長出一口氣,著無比同道:“你在家中,必然過的很不容易吧。”
若不是在家中艱難,這樣難以啓口的事何須一個小郎親自出門,費盡心機求到他面前。
羅紈之沒忍住眼淚下臉頰。
謝九郎遞來幹淨的帕子,了心腸,聲安:“你放心吧,我盡量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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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九郎雖口頭答應了,羅紈之其實還是心裏沒底。
因為離著去建康還有半年的時間,又怎知道謝九郎會不會把這件事給忘了。
就怪那會顧著,也沒有去打聽他究竟打算如何幫。
這廂羅紈之正在後悔,不想謝九郎當真是個言而有信的君子,才過去兩日又送上了一張帖子請到秋籟居吃茶,顯然是有事要跟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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