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爭

醋意濃到方圓十裏都能聞見。

宋角微微搐, 并不應聲，只稔地牽過他，上樓收拾行囊。

衛辭反握住若無骨的小手，覺綿一團, 如何攥著都不會膩, 口中卻不忘質問：“不過是道謝, 為何要沖他笑？”

宋神複雜地看他一眼：“我方才莫不是該哭著說？”

“……”

倒也不敢真惹惱衛辭, 相牽的手晃了晃，毫無負擔地哄道：“我家阿辭最好看了，不然我當初怎麽會一眼就瞧中你了呢。”

衛辭被誇得心中熨帖, 眼尾彎翹起細微弧度, 雖不明顯，卻令清俊容多了鮮活之意。

宋行囊不多, 最貴重的當屬構思《霸道師兄》時塗塗寫寫的幾張紙，仔細收整以後, 忽而想起香茗與蒼杏應當也來了漓縣。

愧疚、無奈皆有。

總歸不適宜面，否則憑自己三腳貓的演技，讓衛辭看出端倪就麻煩了。

于是放下包袱，以額抵在衛辭口，虛弱地說：“阿辭，我怎麽覺得有些暈乎乎。”

衛辭當即橫臂攬住的後腰, 讓穩穩倚著自己, 另一手探了探, 推斷道：“應當是元氣尚未恢複。”

他輕松將人抱起，宋順勢攬著他的肩, 整張臉埋至頸窩，一副力不支的乖巧模樣。如此快步下了樓, 馬車已經候在階前，衛辭扶著坐穩，轉頭待人去取的行囊。

待車簾掩下，方擡起頭，見衛辭臉不紅氣不，指他邦邦的臂上，豔羨地嘆說：“我要是有這般強勁的力該多好。”

衛辭揚眉：“以後晨起，和侍衛們一齊圍著護城河跑幾圈。”

“……倒也不用這麽拼。”

他卻帶了幾分正，掐掐宋的臉：“瞧瞧你這副隨時能風吹倒的子，回京了我去尋位經驗老道的醫，好好調養一下。”

宋不得，連連點頭，翻出昨日兒個新買的話本，自行解悶。

衛辭似是無意再騎馬，所幸輿空間寬闊得很，他將宋抱至上，整個圈在懷中，秀的鼻梁輕嗅兩下的頸窩，繼而埋了進去，磁的嗓音染上疲憊：“讓我靠一會兒。”

起初，宋當他睡著了，連翻書頁都極力克制聲響，誰知看著看著漸而迷，不記得衛辭要休憩。

遇到逗趣的節，笑得花枝，是個人便會被抖擻醒來，更遑論正嚴合相擁著的衛辭。

可瞥見彎翹如勾的笑眼，活像是沒心沒肺的小狐貍，白皙的也出健康，只覺得無不香，無不暖，無不。

除了……

“你看。”

宋曲指撓撓他骨相優越的下頜，確認將人撓醒了，點點話本上的小字，煞有其事道，“這三娘明裏暗裏貶低慧兒，長生卻聽不出來，還胳膊肘往外拐，埋怨慧兒不大度，你說，三娘這算什麽？”

連日奔波，衛辭的確累極，一貫銳利的眼眸此時罕見地浮現迷離。但仍是順著的話，略帶遲緩地答：“算是，茶香四溢。”

“孺子可教。”宋滿意了，親親他的手背，繼續翻看下一頁。

衛辭：“……”

短短幾日，宋因材施教，教會他鑒茶、男德、眼裏有活，總之七八糟說了一通。偏衛辭自小記憶力超群，雖是被迫灌耳中，還真“學”了個十十。

加之時常睡得雲裏霧裏，半句都不曾反駁，待回過神，早已錯過爭辯的最佳時機。

卻不能說拿半點法子也無。

衛辭偶爾被鬧得耳朵生繭，便會細細嘬後頸上瓷白的，宋登時語不調，抿了，忍耐因挲升騰起的麻麻。

鼻息噴灑在敏的，帶著人意，實在忍不得了，便會一團，聲求饒。

然而，衛辭可不是好打商量的主兒，愈掙紮，他愈有興致。

熱切的吻自耳後移至畔，并不即刻滿足，只輕輕離，像是單純的逗弄。話本墜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宋腳尖也懸在半空，隨著馬車富有規律地搖晃。

僅有間溢出求不滿的細碎嗚咽時，衛辭方大發慈悲，掌心扣住纖細後頸，既重且兇地吻下，毫不給人退卻機會。舌尖抵開守衛不嚴的牙關，尋到含著果脯清香的暖熱，任由陣陣馬蹄掩蓋住津融的人響。

一吻畢，宋通常得通紅，默默撿起話本，短期不會再擾他。

……

衛辭上不提，卻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偶爾日頭在躲蔭，便牽來一匹馬，兩人共騎，順道舒展筋骨。

趙楨奚的護衛早已追上，是以雖說結伴，t實則各自一列，放眼去皆是攢人頭，只約能瞧見被圍在中心的華貴馬車。

宋有些好奇，悄聲問：“十六殿下今年多大了，可有娶妻，可有子嗣？”

衛辭一向不喜過多關注旁的男子，但念在是個“詆毀”人的好機會，悠然開口：“與我同歲，前年和右相家的小孫了婚，據說他們夫妻相敬如賓深厚，誰知道呢，總歸都是過去的事。”

“過去？”

“嗯，子不好，死了。”

說罷，低頭覷一眼同樣子弱的，認真道，“往後莫要再貪睡，日不挪窩，子如何能養好。”

其實宋如今已經遠勝從前，只是為免他秋後算賬，才裝作病懨懨。

“除了皇子妃，就沒有其他人？”

“怎麽可能。”衛辭在飽滿的上嘬了嘬，“皇室中人，十五六便要娶正妃，至于收了幾位宮人，便不是本侯關心的事，只能告訴你有且不。”

宋并不意外。

于古人而言，縱有若幹姬妾，不續弦再娶便算是頂頂癡。衛辭這般“晚”的雛兒，反而稀罕。

又問：“那太子呢？”

“他，一對龍胎都能下地跑了。”

見宋瞪圓了眼，一副要繼續問的架勢，衛辭擰眉，語氣沉沉：“你關心別人做什麽。”

誰知聽完這話火氣熏天，在衛辭青筋暴起的小臂上恨恨擰一下，洩憤過後方答說：“我認識的人生在錦州長在錦州，問了你也不知道。不認識的攏共也就你提過的幾位，你說我還能關心誰！你說我還能問誰！”

宋儼然是了怒，臉一片漲紅，睇著他的雙眸似是能濺出火星子來。

可非但不懾人，反而令眼波盈盈，配合著綿綿的語氣，像是用羽在心尖刮上一下。

衛辭將臉埋發間，肩膀止不住地抖，雖有意克制笑聲，但分明是愉悅至了極點。

“……”

“我家怎麽這般可。”

他眼尾出了淚，沾了茂長睫，在下振翅飛。令人眩暈的俊容，終究讓宋無法厲聲指責。

見仍舊鼓脹著臉，衛辭溫聲哄道：“到京中尋些好的子結便是，不還有錦州楊家那位？”

也對。

宋被說服：“那你回頭幫我打聽打聽。”

/

逃跑落敗，懸著的心也終于死了。

宋暫且不想再折騰，免得徒增煩惱，只將力放在沿途風景與將來的鋪子上。

再過三五日便能抵達京城，天極好，一行人也悠然放慢步子。偶爾，與衛辭騎馬并行，趙楨奚會自然跟上，搭幾句話。偶爾，歇在輿，但夜裏還會在酒樓主桌見。

趙楨奚其人，溫潤如玉，極容易令人生出好。

至由宋觀察下來，當初出援助之手，應是品使然，即便生得尖猴腮，即便是沿途乞兒，趙楨奚既遇見，都會關懷一二。

據衛辭道，太子亦是如此溫良的子，才能容下幾位脾各異的好友。

“不如我們三個來下棋吧。”

古人一到夜裏便早眠，宋可閑不住，將純金打造的骰子與自行繪制的棋盤拿出，于桌下輕踢衛辭腳尖，“玩不玩？”

說到下棋，衛辭涼涼瞥一眼：“你和祁淵可是玩的這飛行棋。”

驟然提及祁淵，宋晃了晃神，都快記不得那一號人，怎麽某些人還斤斤計較。

“不是。”歪頭問一桌之隔的趙楨奚，“十六殿下可有興致？”

所謂棋盤，實則是一張較為糲的方形紙張，用四繪了織線條，著實新奇，趙楨奚虛心請教道：“該如何下？”

趁宋去取鎮紙，衛辭簡單闡述一遍。

趙楨奚神認真地聽完，角微揚：“小侯爺與宋姑娘似是不錯。”

旁人皆道“如膠似漆”、“天作之合”，趙楨奚分明善用措辭，卻獨獨選了“不錯”，且聽語氣還帶著微妙的詢問之意。

落在衛辭耳中，難免像是挑釁。

他把玩骰子的手一頓，不聲地擡眸：“哦？”

宋借到四個鎮紙，一溜煙跑了回來，無意中結束了不見硝煙的紛爭。遠眺一眼外頭同皇家護衛待事的李公公，湊到衛辭耳邊：“李公公可有孫兒？”

衛辭語滯：“你覺得呢。”

“……”

果然是騙的。

著在衛辭面前極度生的神，趙楨奚斂目，角依舊溫和，眼底卻泛起冷意。

“姑娘擅丹青？”

宋輕輕“嗯”一聲，難掩好奇：“十六殿下是如何知曉的。”

趙楨奚無視衛辭有怒火的眼神，掩藏好思緒後複又擡頭，笑得坦然，答道：“簡簡單單的線條，最能看出丹青手的功力，是以鬥膽一猜。”

世間最妙的聲音，不外乎金銀作響，與旁人真心實意的誇贊。

“殿下過譽。”

角止不住地上揚，甚至轉頭朝衛辭眼，得意洋洋。愉悅為嗓子裏的音節都潤了一層意，仿佛要甜進人的心裏去。

衛辭不怒反笑，一手執棋落子，一手覆上的尾骨了。

宋耳尖飛紅，瞪他。

衛辭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方才分明瞧見你搖了尾，竟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