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許挽星抱著托盤進門，四杯飲料明白說著，在廚房也不只是拍視頻，還搞了不好東西。

一頭蓬松豎的短發，搭配一灰運服，黑框眼鏡讓邋遢程度有增無減，再配上灰運鞋簡直是剛從煤廠下工歸來，潦草到讓人忍不住懷疑是否在通過著裝蔑視整個世界。原本包廂隨便一座就能原圖直出到時裝雜志做封面的兩個人站起，圓桌仿佛楚河漢界，把高大上的魔都瑰麗鏡頭拉到市井菜口，更在許挽星瞪大眼睛瞧任祈時，變得地氣四溢。

“哇……果然屏幕裏看起來就很有氣質，現實生活到只會有過之無不及。”

語氣足夠真心實意，便算不得恭維。

任祈笑起來，幫許挽星把托盤放到桌上，才出手鄭重道：“您好許作家，我是任祈，目前是一名演員，我小祈就行。”

手指白皙纖長宛若瓷，許挽星下意識把手掌往服上蹭了片刻，才遲疑著握上去：“您好，我是許挽星，不流的小作者，大家都我挽星或者星星，隨你方便哪個啦。”

一雙手友好牽牽，而後分開，許是雙方看對面都帶著好奇和尊敬，氛圍莫名窘在那。

任祈二十，許挽星二十六，在的三十三面前，都是孩子。

寧芙打起圓場：“這就算是正式見面啦。挽星你是不知道，剛剛在路上，這位快把你誇上天啦。”

許挽星好奇得雙眼瞪圓。

任祈匆匆擺手：“我喜歡您那本懸疑小說很久了，一直無緣得見，沒想到有機會出演《造攻略》主角，萬分榮幸。”

一提到正在寫的劇本，許挽星滿臉苦相，看著任祈深表同：“你也簽約啦？”

變臉看得任祈莫名：“明天簽。”

“那你記得法律相關專業人士幫你看看合同細節，千萬不要被盛啓楓那個——”說到激，許挽星良心發現，瞧一眼好友的表，把什麽生咽下去，轉而道，“總而言之，別只看怎麽分錢的部分，雖然說這個也很重要，不想繼續幹的話，違約怎麽才能把損失降到最低的部分也算算清楚，切記，不要一時大意只想好，簽賣契。”

說得苦大仇深，聽得任祈揚眉，寧芙在一旁很是努力才沒笑出來——

劇本進度至過半，劇組才能開機，眼見除了部分演員在選角其他只差上工，預計24集電視劇連10集都沒搞完。

許挽星這頭寫得費勁，盛啓楓在家等得也著急，把如何提高作家寫作效率當作生活頭等大事，滿朋友圈找編劇朋友建議，像個無頭蒼蠅滿別墅竄，不斷做著檢討。

“創作環境太寬裕了，找個酒店把關起來，管吃管住每天上門稿子最有效率。我問過周圍所有人，他們一致回答就是，編劇還好說，知道遵守行業道德，但如果是作家，還散養……大概率什麽都得不到。

“我想過所有瘸的可能，唯獨忘了，以前都是寫好的劇本找我們，只是缺團隊拍攝，這次我長記了……真的。

“文章憎命達，古往今來任何時候，作家只有在最窮困潦倒的時候，才能被寫出吃一輩子的代表作。五十萬的報銷額度有點太高了——早知道就該設置獎金！十萬報銷額度，但如果劇本能在45天完，獎勵四十萬，聽起來是不是帶勁多了？”

盛啓楓在晚餐餐桌上，對著沙拉如是喋喋不休。

寧芙吐槽：“朝三暮四，訓猴呢。”

險些忘了眼前人可以做雙面間諜，把他賣了，讓原本不寬裕的進度雪上加霜，盛啓楓登時噤聲，片刻後又小心翼翼斟酌措辭：“創新是一代人革上一代人的命，想要新點子，得先把人到絕境才行。我開始理解你了，我衷心祝願許作家以後別太發達，不然恐怕什麽都寫不出來了。”

寧芙笑絕。

文藝自古以來就是如此詭吊，作品是藝家在窮困中的絕。

苦一個人，造福無數觀衆。同時期越能一呼百應的作品，越能刻畫出時代脈搏。

如果希作品好，藝家的生活將是悲劇，如果希藝家好，作品質量只會隨著藝家生活呈現反比式下降。

仔細想來，這很合理。畢竟作品只是藝家對世界的解讀，找到自我的時間，便是代表作誕生的那一刻。若能察覺人生絕非名利能局限，僅僅在于五十的驗，藝家仍可以通過對萬事萬觀察切片延長職業生涯。但規律有窮盡，的波折在無窮嘗試中變得模糊，又逐漸悟出萬歸一，自視不見我執，也意味著，再也寫不出什麽。

人在二十歲時很難察覺驗的有限，但在三十歲時，在某個瞬間察覺，發現世界不為我轉，永恒不過是好的想象，現實就會變得極端保守，怠于冒險。

年齡是□□象的尺度，心靈倏爾衰老，也失去期待。所以寧芙總是喜歡跟許挽星聊天，就像向日葵期盼太般汲取能量，心底早早做好預備：萬一許挽星真的窮困潦倒，足以養一輩子。

聽任祈談文學獎，寧芙只恍惚一刻，便也帶著期：如果好友能這樣越飛越高，該多好。

面對許挽星叮囑，任祈答得極快：“我的經紀公司是我姐開的，北大法學本碩，不會有問題。”

“那就好。”許挽星苦哈哈地說。

眼瞧三人都站著，寧芙打圓場：“坐下聊唄。”

一提到吃，許挽星豎起神，把欠的劇本債拋之腦後：“今天這頓可以報銷，隨便拿，不夠還有，我今天還沒吃飯，就不客氣啦。”

語畢選一杯最綠的飲料，往裏猛灌。

寧芙挑選桃子烏龍，任祈接過椰子水，還剩一杯檸檬水果茶在托盤。

寧芙剛端起茶喝一口，就聽到任祈追問：“為什麽科幻是最先影視化的？我覺得你那本懸疑也不錯，兩年來就沒人聯系你嗎。”

“科幻我也很猶豫啊……也就是雲啓創投出品，質量名聲在外，又簽約了岳梧導演，我才下定決心賭一把。行不行，走步一看一步吧……至于那本懸疑。”許挽星扯扯角，“雖然影視版權改編價格很人，但沒有合適的演員和導演，再捂捂吧。”

“拍犯罪片，香港那批班底不行嗎？”

“那我說得確一點：我想要導演來拍，但目前還沒有合適的人選。”

“怎麽才算合適呢？”

“犯罪片只把鏡頭對準害人，而不是著重刻畫犯罪分子的殘暴貪婪，潛移默化在觀衆心裏植害人有罪論，而不是斥責犯罪分子，這種風氣得變。如果世上有這種意識的導演，我跟合作，如果沒有，那我自己來做。”

許挽星聲音冷冽在包廂，便沉澱出寂靜。

一杯飲料見底，垂下眼簾專注瞧著吸管，在碎渣子裏不甘地嘬著空氣。

許久擡頭看向兩個人，寧芙笑容一如既往明，任祈眼中燃著灼灼烈火，後知後覺口嗨了什麽，忙打補丁：“我先想想，想又不犯法吧。”

任祈答：“會有的。”

寧芙笑：“你一定行。”

搞得許挽星不由得撓撓頭皮：“再說吧，再說啦。”

包廂門再次打開，是做完飯的蘇茜。見到寧芙笑著打聲招呼，瞧見任祈眼前一亮，就近坐在門邊位子，摘下帽子用紙巾汗，行政經理隨後推著餐車進門，將大餐一道道端上桌。

需要提前一個月預定的米其林三星并非虛有其表，此後便無人能顧及聊天，每道菜香味人口腔味蕾無暇他顧，只剩下菜怎麽就這樣吃完的惋惜。

直到甜品橫掃一空。

許挽星癱在座位上捂肚子酣醉般傻樂，任祈向蘇茜誠摯表達著贊，寧芙抱著小肚子琢磨這頓飯得花幾萬，蘇茜接過行政經理送來的發票，雙手獻給許挽星：“多謝大佬惠顧！”

許挽星揣著發票淚眼汪汪看向蘇茜：“我的取向為什麽是男呢！為什麽！”

蘇茜笑得張揚：“別卡得別太死也是好事哦～”

吃飽喝足，午後儼然飄灑出散夥的氛圍。

許挽星唉聲嘆氣：“我得回去寫稿了，第九集還剩下一半……真要命。”

任祈適時掏出手機，同許挽星換微信號：“拍攝周期從4月起大約60天，之後請多關照。”

許挽星面部擰一團：“帶開機前的40天……我還有100天刑滿釋放是嗎。”

任祈點頭：“主編劇當然是要待到最後一天的。”

看著好友添加功，任祈又轉向寧芙：“你這邊，跟我簽一個質量保證協議，大概容是如果我代言期間貴司産品出現質量問題，影響我的個人形象，要承擔違約責任。容今天下午我微信發你。需要拍攝代言封面提前兩天微信告訴我，我安排時間。”

“沒問題，非常謝。”寧芙一口答應下來，又想起別的，“要進劇組兩個月，那你的學業沒關系嗎？”

任祈皮笑不笑：“因為去年沒有能演的劇，我已經把大學四年的學分都提前修完了，正打算如果今年再沒有，直接申請雙學位呢。”

任祈20，今年大二。

寧芙默然點頭。

不要因為眼前這位大小姐是演員，就忘了是學霸啊！

許挽星還有DDL，下午不能久留，等任祈把防護用品重新穿戴好，四人帶倆尾相偕到大門外，一個看一個，不知道該誰送誰。

蘇茜：“我家晚上也營業，肯定是我送你們啊。”

許挽星噢一聲，轉向寧芙：“你下午怎麽安排呢？”

雖說是好友聚餐，但出席是為任祈代言，算商務行程，寧芙口而出：“回公司。”

許挽星毫不意外，轉向任祈：“你呢？”

裹粽子的人答：“回家補個午覺，催我姐把合同發我，再問問盛總我的演員合同什麽時候簽。”

寧芙微訝：“回北京？”

任祈揚眉：“我在星河灣有房，我哥送的人禮，不過一年就住幾天，算是歇腳的地……有時候想想真浪費錢啊，都夠我住一輩子酒店，後來我就他直接給現金了。”

壕無人。

一時間三人俱是沉默，還是許挽星深吸一口氣道：“總的來說，祝我們項目順利，合作愉快！”

任祈聲音自沉悶的僞裝後傳來：“很榮幸認識大家非常開心，有空多聚聚，下次還在這裏，我買單。”

蘇茜熱道：“那你們三位想吃什麽提前招呼，不管法餐還是什麽，我都能做，并且食材保證新鮮，從海裏直接到桌上。自家人直接本價哦！”

許挽星熱熊抱過去：“我們茜茜真是大藝家！等我再來！”

“好嘞！”

蘇茜還得招呼其他客人，把三人送到電梯口。寧芙同任祈送許挽星上網約車，好友的行程就自同給寧芙。目送車遠走，寧芙止住任祈商務車的作：“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我的車開回你家小區外，然後我再開到公司。”

先不說有錢沒錢，明星得額外注重私。知道是為好，任祈眼睛眨了又眨，完微不可察的月牙：“好主意，怎麽想到的。”

不是立刻能想到的主意，而是有人對這樣過。

寧芙嫣然一笑：“你猜。”

于是一行四人回到邁赫，車停在小區外，鑰匙回到寧芙手中，同三人揮手道別，目送人消失在綠化園林之後，才回到車裏。

靠在座椅，看向後視鏡的自己。

駕駛第二天，對這輛車不算悉，卻又充滿安全，像它的主人一般，踏實可靠。

點火以前，想起副駕駛手套艙，打開看，四盒胃藥，藥品名是推薦過他的，被塑料袋裹著，像是很久沒被打開過，積著一層薄薄的灰。

稍微留心打開袋子，翻到保質期，同一批出廠，已經過期好幾天。

于是把照片拍下，打開微信，友好提醒男朋友：“再買點新的吧。”

換得盛啓楓秒回：【不是吃完才看到的吧？】

又疑補充：【今天中午跟許作家不是純吃飯嗎？怎麽會用到胃藥呢？】

追問像家長般喋喋不休：【不舒服幾天了？是天冷服穿傷寒冒，還是我哪道菜做錯了？】

他的急切仿佛近在眼前，寧芙捧著手機哭笑不得。

餘看到後視鏡面龐笑意，忽然就想：他會是個好爸爸。

但在那之前……領證，婚禮，上床，或者順序完全顛倒。

顛倒。

結論得出之時，寧芙睫微，久久才讓視線聚焦到屏幕，指尖從對面單方的追問，轉移到過往聊天記錄。

加到好友是一年前，斷斷續續商務問候，直到這個月捉之後，幾乎每天都有的對白……

不到三十天。

對比那三年，怎麽想，都太快了。

但奇怪的是，想得到每一句話發出的彼時彼刻，自己在想什麽。

而對過去的三年，一切都模糊了。

是見異思遷？

還是經年累月并未磨合出，只是堆積出層層不滿，直到垮底線？

前任出軌讓第三方懷孕是事實，卻也是并非時間累積就能直達婚姻的注解。

除了高年齡籍貫和簡歷，好像從未真正了解過前任，習慣他一切圍著轉，以事業為名的記憶裏，完全找不出一一毫，他喜歡吃的，不喜歡吃的，想做而未能實現的理想，甚至于未來要幾個孩子，婚紗照穿什麽服裝，都是說，他去完。

直到盛啓楓明確指出的不在乎，才意識到自己有所虧欠。

其實一切都可以通解決，但發現方法的時刻，又太遲。課題，只能在換到正確的人時，才得出最優解。

寧芙長舒一口氣，在盛啓楓電話打來發出以前，發語音解釋開手套艙的來龍去脈，終于把男人哄下來。

早早起床接機，一整天沒回公司，寧芙剛想回去看看，就收到警察汪敏的微信提醒。

“追蹤的問題已經調查出來了，首先可以告訴您的事，您的人安全可以放心了。”

人安全？說明對方確實想對下手？

寧芙回語音消息：“還有什麽需要我配合的嗎？”

“已經結案理了，如果您好奇來龍去脈，可以有空的時候過來。”

“我現在過來方便嗎？”

“當然可以。”

得到確定回應，邁赫往派出所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