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蘇綰懷孕，再加上耶律泓要送去王廷，心難以抑制地暴躁。

許是婢跟耶律泓稟報過此事，某天，婢說：“夫人若是覺得煩悶，可出去走走。”

“出去？上街？”蘇綰詫異。

“是的。”婢說：“大王子說過了，準許夫人上街。”

蘇綰心想，耶律泓還真是猖狂，就不怕在這個地方遇到陸安荀或是陸安荀派來的人麽。

然而想多了，這個小鎮到都是遼國士兵，儼然被耶律泓控制。

而且後還跟著十幾個護衛，將看得不風。

蘇綰更是煩躁了。

這裏猶如鐵桶，難怪這麽久了也聽不到陸安荀任何消息。

沒心思逛街，況且這小城鎮也沒地方可逛。路過一家酒樓時，想了想，擡腳進去。

酒樓人多，興許能在這探聽些事。

蘇綰上了二樓後，就在回廊邊上的桌子坐下來。

才用過膳也吃不下，但不妨礙大手大腳花耶律泓的錢。將酒樓裏最貴的菜全要了個遍，將桌子擺得滿滿當當，并未筷，卻只喝甜羹。

路過的人見一個子要了這麽多菜，皆忍不住側目。蘇綰無所謂，吃不完一會可以給外頭的那些乞丐。

這會兒，豎起耳朵聽周遭的聲音。

二樓回廊前後兩桌都坐了人，但談的皆是關于易州的戰事。

“聽說大宋二十萬軍已經駐紮在易州，這一次襄王親自披甲作戰。”

“打了這麽久，我估計這應該是最後一戰了，誰輸誰贏也就看這回。”

“你們覺得誰能贏？”

“誰贏與我一個小老百姓有什麽關系？我只盼著仗快點打完，好安穩過日子。”

“唉，也是。打來打去，遭罪的還是咱們。”

恰在這時，蘇綰聽得樓下傳來些。

探頭看下去，酒樓裏進來了夥人，許是跑堂的端茶水擋路了，一個護衛將那跑堂的踢開還罵了幾句。而走在前頭的人一繡花深褐長袍，烏發半束，耳邊的銀珠子閃閃發亮。

這人，不是耶律燕是誰？

耶律燕也看見了蘇綰，當即興味勾，大步上樓來。

“人為何獨自在這？我大哥沒陪你？”

蘇綰沒說話，倒是楊統領橫在跟前道：“二王子殿下，我們殿下在營中。”

耶律燕沉臉：“狗東西，滾開！”

楊統領臉不好看，卻仍然忍著：“屬下只聽命于大王子殿下。”

“是麽！”耶律燕笑：“楊統領是大哥最得力的護衛，你不在大哥邊跟著，卻來護這麽個人......”

他好看而的眼打量蘇綰：“這個人難道有什麽特別之？”

“并無，此子是大王子心的人。”

蘇綰一口茶噎在嚨，嗆得半死。

出聲：“這位便是傳說中風霽月的二王子殿下？殿下應該沒用膳吧，坐下一起如何？”

楊統領瞇眼看過來，暗暗警告。

蘇綰沒理會，繼續邀請耶律燕：“久聞二殿下大名，不知可否賞臉同席？”

耶律燕笑起來：“有意思！”

他將楊統領推開，徑直在對面坐下。

蘇綰心裏飛快盤算接下來要說什麽話。

耶律泓要送回王廷，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或許眼前這個耶律燕能利用一番。

“人說說看，你如何久仰本王大名？”

蘇綰開口，想說話，卻看向楊統領。

耶律燕瞥了眼，揮手道：“來人，把礙眼的人帶走。”

楊統領頓怒，拔刀，而耶律燕帶來的護衛也拔刀。

兩廂對峙了會，蘇綰道：“楊統領擔憂什麽，我只是跟二王子說說話而已。有二王子在，難不我還能丟了？”

權衡片刻，楊統領收刀離去。

大王子的命令確實只讓看住這子不跑，是以他後退幾步，站在樓梯口守護。

“人果真膽識非凡，你就不怕我對你不利嗎？”耶律泓問。

“怕什麽？”蘇綰直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與二殿下算是同盟。”

“這話有趣。”

“我不是什麽耶律泓喜歡的人，我是他搶來的。”

“為何搶你？”

“誰知道，可能是我貌唄。”

耶律燕：“......”

“你想跟我說什麽？”

“隨便聊。”蘇綰道：“見二殿下親切，想聊點肺腑之言。”

“哦？我倒要洗耳恭聽了。”

蘇綰湊近些許，低聲音：“耶律泓扮豬吃老虎，殿下可別被他蒙騙了。”

耶律燕目意味不明盯著蘇綰：“你想清楚了，挑撥我們兄弟的關系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們兄弟的關系如何，恐怕殿下本人更清楚，我只是實話實說。”蘇綰繼續道：“二殿下在王廷得寵卻并不得勢，你如今在耶律泓面前耀武揚威，又豈知這恰恰是耶律泓想看到的。”

“何意？”耶律燕正。

“接下來我說的話興許不中聽，卻是肺腑之言。”蘇綰道：“耶律泓嫡、長皆占，若是繼承大統他當仁不讓，可他忍讓殿下是為何？”

“陸夫人！”這話楊統領自然也聽見了，怒斥：“你敢在此挑弄是非？”

挑都挑了，還談敢不敢？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蘇綰沒理會，繼續說：“當然是把二殿下當擋箭的靶子，王廷裏有殿下擋在前頭為衆矢之的，他耶律泓好在後頭撿便宜。”

“若日後君王不在，想想二殿下無寵無勢、且樹敵衆多下場會是什麽？”

耶律燕臉不好看：“你膽子不小，居然敢在本王面前放肆，就不怕本王殺了你？”

蘇綰的心砰砰狂跳，當然怕，可清楚有楊統領在，耶律燕殺不了。

而且，在賭。

賭耶律燕一定會信這話。

畢竟說的是事實，這些還是此前陸安荀在書房分析給聽的。如今遼國君主并不好，興許沒多久活頭了。但他有雄心壯志，想在死之前看到大宋覆滅，這也是遼國君主為何同意耶律泓跟大宋開戰的原因。

若是遼國君主死了，這個囂張跋扈的二王子還剩什麽，非嫡非長，無權無勢，自然只能任人宰割。

看來耶律燕也深深清楚這點，只是一直不願面對。

如今被人挑明白，他臉難看，氣怒不已。

死死盯著蘇綰看了會，最後一字一句道：“你以為本王會上你的當？呵呵——”

他起，低笑離去。

盡管上說不會上當，但他眸霾，顯然聽進去了。

蘇綰松了口氣。

有耶律燕這個攪事在軍營，也夠耶律泓喝一壺了。他自顧不暇，想來應該沒力再理會。

待回到小院，楊統領看蘇綰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蘇綰不以為意：“楊統領其實也清楚，這些話即便我不說耶律燕也明白。事實擺在那，難道我不說它就不存在？況且你們大王子跟耶律燕本來就關系不合，我挑不挑弄有改變？我只是說實話實說罷了。”

楊統領目如銅鈴：“都說中原子詭計多端，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謝謝誇獎啊。”蘇綰了個懶腰，回房睡午覺去了。

可沒想到，才睡一個午覺醒來，就見到了耶律泓。

見到耶律泓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耶律燕效率這麽高，才半天工夫就把耶律泓氣到這裏來了。

不過，耶律泓此時看上去卻并不像生氣的樣子。

他正坐在椅子上看書。

蘇綰只能暗暗佩服。

這個人的心態實在強大，面對這麽個才給他使絆子的“始作俑者”，他居然還能心平氣和。

他第一句問：“睡醒了？”

第二句：“見到我很驚訝？”

蘇綰回神：“確實有點驚訝。”

耶律泓不不慢放下書：“你是不是在想，為何耶律燕沒能把我絆住？”

他笑了笑：“你太高看他了。說得好聽他是個皇子，說得不好聽，他就是父王得趣時逗弄的一條狗。”

“在戰場上不小心弄死一條狗，父王頂多責罵我兩句。”

蘇綰心頭一震：“二王子死了？”

“沒死。”耶律泓負手起：“這個節骨眼，我不會讓他死，留他多活幾天。”

“不過你倒是聰明......”他緩緩走過來，手優雅地掐住蘇綰的脖頸：“這般膽識，越加令我喜歡了。”

他面上平靜，手指卻慢慢收攏。

蘇綰被他掐得換不上氣，在這一刻才深深到耶律泓這個人的狠厲。

漸漸缺氧，雙手掙紮，卻如何也掰不開耶律泓的手腕。

耶律泓看著，像欣賞有趣的件。待欣賞夠了，才緩緩松手。

蘇綰捂著脖頸咳嗽起來。

“我勸你別白費心思，到了我耶律泓手裏，除非死，沒有人能活著離開。”

“你最好乖乖聽我的話。”他道：“今晚我派人送你回王廷，你好生養胎，等我摘了陸安荀的頭顱送給你。”

“變態！”

“變態是何？”

“誇你呢！”蘇綰咬牙切齒：“我若不從呢？”

“我說了，除非死。”耶律泓緩慢道。

隨後他又說：“不過本王舍不得你死，夫人聰慧過人，他日若能輔佐我，必定令我如虎添翼。”

蘇綰明白了，原來喜歡是假，想讓為他所用是真。

耶律泓：“陸安荀有什麽好呢？跟著我，待我榮登大寶，我封你為後，豈不比跟著窮酸的狀元郎風？”

蘇綰：呵呵。

“你這般許諾我還真有點心。”說。

聞言，耶律泓勾。

“不過嘛......”蘇綰又道：“當王後有什麽意思，我想當王，你若是能讓我當王我就留下。”

耶律泓轉出門。

耶律泓當晚要送去王廷，立即命人準備行李。

蘇綰張，這一走，可就真的機會渺茫了。但一時半會又沒主意，只能盡量用些蒜皮的事拖延。

“夫人，這個也要帶上嗎？”一個婢捧著茶壺問。

蘇綰點頭：“當然，我這人有潔癖，不習慣用陌生皿。這些東西我好不容易用慣，都給我帶上。”

也不知這婢聽沒聽懂，抿了抿，老實去辦了。

蘇綰坐在桌邊，支額思忖，眼看即將天黑，心更是煩躁。

許是到的緒，肚子居然了。

蘇綰立即垂眼看過去。

“乖啊，”安：“我會努力讓自己安靜，盡量不擾你睡覺。”

清楚自己焦躁并非好事，索起走到窗邊，深呼吸了幾下，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由于東西太多，兩個婢累了大半天仍舊沒能把東西收拾完。一個婢走出去喊幫手，過了會進來個十二三歲的。

那蘇綰認得，是這座宅子的主人、老婆婆的孫。父母出遠門并未回來，宅子被耶律泓強行賃下，兩人便也忙碌起衆人日常膳食。

這會兒，怯怯進門，看了蘇綰一眼，立即低頭忙活。

“你將這些整理好，然後放箱子裏就是。”婢吩咐：“仔細點，別弄壞了。”

“嗯。”應聲。

蘇綰靈一閃，走過去在旁邊的椅子坐下，佯裝無事跟閑聊。

“你什麽名字？”

低聲回答：“夫人，我秀蘭。”

“這名字真好聽，我老家也有個好友名秀蘭，難怪覺得見著你親切。”

靦腆笑。

蘇綰又問：“我上回見你在院子裏繡鞋墊，那花怪好看的。”

“夫人喜歡？”高興又局促：“我......我送夫人一雙。”

“那怎麽好意思，你辛苦做針線費神又費眼睛呢。”

搖頭：“不費神，夫人稍等，我這就去取來。”

說著，跑出門。很快，拿了雙鞋墊過來。

有些不好意思道：“頭一回有人誇我的紅做得好，夫人不嫌棄的話請收下。”

蘇綰也不拒絕，接過來放好，然後從頭上取下一支簪子：“我沒什麽好回贈的東西，這簪子送你吧，就當個紀念。”

這邊兩人說話，那兩個婢轉頭看過來。視線在簪子上打量片刻，沒發現有何不對勁這才又轉回頭繼續幹活。

蘇綰這簪子當然沒有不妥，在外人看來，這只是一支普通的桃木簪子，可若是陸安荀看到，必定能認出是。

畢竟，這只簪子是當初在津縣時，陸安荀送給的生辰禮。

但願陸安荀能找到這裏，若他看見簪子一定知道來過這，以他的聰明也肯定知道去了王廷。

只要陸安荀得知的消息，那就有希了。

走的時候，耶律泓沒出現。護送的人也換了一批，此前的楊統領被招了回去，換了另外一批人。這批人不像是部將，更像是遼國皇室暗衛。

蘇綰猜到耶律泓可能是遇到了什麽事，不然也不會將楊統領招回去。

看來耶律燕給他找的麻煩還不小，否則耶律泓也不會著急將送走。

懷著這般猜測蘇綰上了路。

許是懷孕的緣故，總是力不濟，路上半睡半醒，待到達王廷時，已經過去了約莫五六日。

而這期間，聽說耶律泓和襄王已經開戰了。

也不知耶律泓給安排了什麽份，了王廷後，旁人都稱呼為夫人，并住進了耶律泓的宮殿。

一開始蘇綰還解釋自己是陸夫人，但似乎沒人關心是什麽夫人，只清楚是耶律泓派人護送回來的，對頗是客氣。

蘇綰發現，耶律泓在王廷的勢力應該很強大，即便他人在前線戰場，王廷依舊井然有序。

在王廷的日子，蘇綰消息閉塞，幾乎聽不到任何大宋的消息。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仿佛于孤島，心格外焦躁。

但為了腹中孩子，蘇綰盡量讓自己放平心境，每日努力吃好睡好，實在無聊就逛逛遼國皇宮。

所幸耶律泓并沒拘著的自由，在王廷可以隨意走，只是後會跟著一群尾。

這日，蘇綰午歇醒後去逛園子，突然聽得旁邊一陣嬉笑。

轉頭，恰巧這時假山裏走出來個子。

這子跟此前見到的不一樣，裝扮既不像婢也不像那個宮殿的妃子。

此時一颯爽短打，頭發全紮起來抱在幞頭中，眉眼明豔，手執一把紅穗長槍。

這人瞧見蘇綰也詫異了下，走上前：“莫非你就是大王子殿下新來的那位夫人？”

蘇綰沒應聲。

卻自顧自繞著蘇綰打量，笑道：“別人說我還不信，當真好看呢。”

“你是？”蘇綰禮貌地詢問。

“哦，我也是新來的，唔......也不算新來的。”黛眉好看地擰了片刻，笑道：“我是六王子妃，其實早就嫁給六王子了，只是前些日子去了外祖家，現在才回來。”

話落，後頭假山裏又鑽出來個子，那子笑話：“哎呀，阿意你不，‘其實我早就嫁給六王子了’，什麽早就，不也只是去年嗎？”

學著六王子妃的語氣說完，捂著笑起來。

六王子妃被打趣也不臊，只亮晶晶地看著蘇綰：“你什麽名字？”

“蘇......婉。”

“哦，是蘇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