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君晟此番前往大興縣, 是帶著陌寒一同離開。

新房空空，季綰起用了馨芝送來的早膳，獨自坐在後院搗藥材, 閑不住，打算去醫館轉轉，與喬氏打過招呼後，帶著兩個小丫頭一同出了門。

喬氏與老伴悄悄嘀咕, 擔憂小兩口淡, 恐生變數，“哪有新婚第五日, 一個丟下妻子去外面應酬，一個拋下家宅去店裏忙活的？”

被小孫兒們鬧得心煩，沈榮傑“嗐”了聲, 無暇去管其他事, “婚都了, 板上釘釘，別瞎心了。”

同樣被兩個孫子吵得頭脹, 喬氏拉起孫沈茹茹的手去外面曬太，忽見楊荷雯火急火燎地跑回來, “娘, 綰兒呢？廖家出事了！”

“綰兒去醫館了，怎麽了？！”

“廖上吊了！”

去往醫館的途中，季綰三人見有不人迎面跑來，猜到附近有大事發生。

一個白發老翁拄著拐跟在人群後頭, 認出季綰, 氣籲籲拔高了嗓音：“綰丫頭，廖家閨吊死在家中了！”

季綰陡然停下腳步, 腦仁嗡鳴，四周的人群彙一條條流線，白茫茫的刺眼。

蔡恬霜扶住季綰，黛眉擰一條線。

變故來得太突然，季綰緩了好一會兒，丟下藥箱朝廖家跑去，眼眶酸難忍，強撐著沒有落淚。

自搬來這邊，廖是唯一的年玩伴，兩人結伴的影鑲嵌在過往的晨曦、晚霞中，歷歷在目。

怎會、怎會......

蔡恬霜提起藥箱，與馨芝跟在後頭。

廖家門外滿人，有東城兵馬司的人在，即便與廖家往來切的鄰裏也不得。

季綰被兵擋在門外，按捺著悲痛等待檢的結果。

按大鄞律令，檢需要衆目下進行，廖的首已被搬運至院子裏。

廖家兩口子從鋪子趕回，跪在一旁哭得肝腸寸斷，比他們聲音更尖利的是捶頓足的魯康洪。

“，你怎麽就想不開？房契都拿回來了，何以至此啊？！”

半晌，仵作用布蓋住首，與兵馬司吏目代道：“死亡在半個時辰，死者冠較為整潔，無外傷，勘察四周也未發現掙紮痕跡，單系十字套頭，繩子懸梁上，垂下一尺有餘，死者腳尖離地懸空，脖頸留有一條深紫勒痕，眼閉口張，雙手握拳，牙齒出①。綜上，基本認定是自縊，排除他殺。”

吏目點點頭，與其餘東城兵馬司的人商議後，打算結案。

周圍鄰裏不懂律令，徒留嘆息。

廖家公抱住吏目大，啞了嗓子，“爺，自縊的案子不送問法司嗎？”

吏目扶起悲痛絕的廖家公，“排除他殺的自縊，死因明確，可不送問。盡早讓土為安吧。”

“我閨不會的，不會的。”老者不停重複著，眼眸猩紅，難以接這一事實。印象裏的兒幹練懂事，不會想不開的。

吏目搖搖頭，“事實擺在這兒，節哀。”

“可......”

“沒有可是。”

驀地，門外人群中響起一道質問的聲音——

“敢問爺，廖家閨是何死因？”

人們紛紛看向發問的季綰。

被一個小娘子質問，吏目略有些不滿，但還是耐心解答：“家宅不寧，孕期郁結，死于自縊，排除他殺，有異議？”

“仵作說了，是基本認定，怎就排除他殺？‘生勒未死間，即時吊起，詐作自縊①’，按我朝律令，若是詐作，即是謀殺案，不可量發落，需送問法司。”

自目睹柳明私塾的案子，又接二連三發生命案，季綰在閑暇時了解過關于人命的律令，不承想今日派上了用場。

萬分悲鳴，幾近哽咽，紅著一雙眼與兵馬司的人對峙

兵馬司的案子極多，一件自縊的案子不足為奇，吏目不認識季綰，也懶得與一個臭未幹的小丫頭周旋，示意同僚驅散百姓，自己要帶著簿子回衙門複命。

鄰裏們安靜下來，堵在門口不肯離去，卻衙役驅趕。

季綰站著不，“一個兵馬司吏目，有權結案？”

那吏目轉過，然大怒，“放肆！”

仵作趕忙上前勸說，“算了，許是死者生前親近的人。念年紀小，別跟一般見識。”

吏目上下打量季綰一眼，沉著臉離開。

衙役們紛紛跟上，留下沉默的鄰裏。

小院裏，廖家母忽然暈厥，引得一陣。

季綰在中轉頭，看向撲向丈母娘的魯康洪，擡步走進院子，跪在廖的旁，著手掀開遮擋的布，不忍去看廖的臉，忍痛看向其脖頸上的勒痕。

一道深，一道淺。

含淚的目驟然凝滯。

仵作說，有一條勒痕，這分明是兩條，只是有一條不甚明顯。

蔡恬霜憑借協助君晟辦案的經驗，也發現異常，“綰兒，我即可趕去順天府，請大人回來主持公道！”

正在擔憂廖家母的魯康洪突然轉過頭，悲戚道：“君大人是綰兒的丈夫，綰兒若要上告，君大人是要回避的。”

季綰冷冷睇他，“姐夫連這點都考慮到了啊，可我覺得，人越心虛，越機敏。”

魯康洪隔空點點，氣得牙，“口噴人，都這個時候了，別添了，住吧你。”

季綰不再理他，拉過蔡恬霜耳語道：“幫我個忙，去查一查兵馬司那幾個人包括仵作，是否收了誰人的賄賂。”

蔡恬霜略一思忖，小聲問道：“臨街米行老板娘的賄賂？”

臨街米行的老板娘是皇商，財大氣，人脈甚廣。

季綰點點頭，懷疑，是魯康洪與那子狼狽為，合謀殺害了發妻。

一兩命，人面心。

若皇商參與了謀殺，會直接上告到刑部或大理寺。

懷著悲痛，微晃著站起，等人群自避開，來到暈厥的廖家母面前試脈。

何琇佩也在人群中，掐著廖家母的人中，聽兒說出幾味藥後，立即回到隔壁家中去取。

等廖家母醒來，魯康洪跪在丈母娘床前，聲淚俱下地說要給老兩口養老送終。

季綰坐在床邊緘默不語，不指一個狼心狗肺的人良心發現。

申時下起細雨，蔡恬霜衫地跑進廖家，拉過季綰站在後院耳語。

“我在東城錢莊查出，三日前，臨街米行的老板娘支出一筆百兩紋銀，送去了東城兵馬司指揮使的宅中。我隨後潛宅中，在後宅三姨娘的床底下發現一箱子銀兩，與東城錢莊的那筆支出剛好對上。”

“其餘幾人呢？”

“燈下黑 。”

蔡恬霜的偵查能力無需置疑，季綰點點頭，仵作掩蓋事實、吏目越級草草結案、指揮使收賄賂，還有之前搜集到的魯康洪和米行老板娘暗通款曲的證據，足夠了，足夠討一個公道。

走進正房，在魯康洪瞄的目下，拉著父親回到自家，鋪紙研磨，請父親為廖的案子寫下訴狀。

烏金西墜，殘如，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來到比刑部更近一些的大理寺衙門，拿起鼓槌，敲響了府門前的登聞鼓。

咚咚咚的皮鼓聲，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按大鄞律令，發生在皇城的案件，凡涉及人命，在兵馬司理不妥時，百姓可直接上告到三法司，即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

季綰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果敢的人，可這一刻，重重擊鼓，不計代價，“臣婦有冤屈上告，懇請引奏！”

按規矩，擊，則奏知引見，若證據不足亦或是圖賴者，從重罰。

已是下值時分，大理寺的員陸續歸家，在聽得鼓聲後，正與人在公廨對弈棋局的賀清彥將手中白子放回棋笥，“臣......”

突發興致微服出宮的承昌帝擺擺手，“案子要，去吧。”

賀清彥起作揖，退出公廨，帶人去往審訊堂。

“何人擊鼓鳴冤？”四目相對，賀清彥微愣，繼而面不改坐到大案前，接過衙差遞上的訴狀。

訴狀義正言辭控訴魯康洪和米行老板娘暗通款曲，合謀行兇，又在行兇後買通東城兵馬司的吏，請他們草草結案。

賀清彥看過訴詞，又見季綰遞上證據。

蔡恬霜是君晟培養出的探察高手，確可信據，無一缺。

季綰跪在堂上，言之鑿鑿。

按所說，這已不只是謀殺案，還是一樁包庇案。

一拜，額頭抵地，“請大人明察秋毫，還廖家一個公道，懲戒佞。”

審判是需要對薄公堂的，賀清彥向來以出其不意著稱，與大理寺正等人商討後，決定立案，當晚派人複檢廖的首，同時突襲東城兵馬司指揮使府邸，搜查那百兩紋銀，又將仵作傳喚至大理寺審訊。

取證、審問需要時長，季綰離開大理寺時，月上中天，更夫打響了三更的梆子，小影融在如水涼夜，顯得單薄清瘦。

的後跟著蔡恬霜和馨芝，三人結伴消失在長街盡頭。

燈火闌珊的馬廄旁，停靠一輛鐵甲馬車，車中人挑簾凝，依稀覺得這道背影形似故人。

配以杳杳雲煙夜，恍惚故人重現，卻因往事種種，不願回眸。

“朕極十八載，見過太多擊鼓鳴冤甚至攔駕申訴的百姓，還是頭一次見識到為閨友上告污吏、商的子。去查查家在何，姓甚名誰。”

姚寶林與景氏容貌相近，形態相差甚遠，這子容貌不像，形卻如同景氏的水中倒影，連後腦的廓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