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再次躺到榻上, 季綰沒有睡意，背對君晟挲起撥浪鼓。

老化的鼓面薄脆不堪，指不定哪日就會破碎掉。沒了撥浪鼓的陪伴, 不確定自己能否再睡得安穩。

與別人多彩的夢境不同，的夢總是顛簸在無盡的暗夜中，不見天日。

“怎麽不睡？”

背後傳來君晟低沉的嗓音，在晃的馬車裏被激出別樣的暗昧。

季綰沒有翻, 向上掖了掖被子, 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我的撥浪鼓快破了。”

“換一個？”

“沒有能夠取代它的。”季綰溫著鼓面, 心口一，“先生願意聽我絮叨嗎？”

“我在聽。”

“我娘說我牙牙學語時，吐字最清晰的兩個字是哥哥, 時每次哭鬧, 娘親就會一邊搖晃撥浪鼓, 一邊‘哥哥哥哥’地逗我，一哄保管奏效。我的夢境宛若一條沒有盡頭的長路, 顛簸暗黑，像是馬背上, 時而驚醒, 時而有一雙臂膀環住我，帶我奔向長路盡頭那一點點曦。我想，那雙臂膀就是哥哥的，而哥哥就是......”

說到及心底的, 季綰沒再矜持, 擁著被子翻面朝君晟，在他略帶怔然的目下, 舉起泛舊的撥浪鼓，“哥哥就是它。”

木羊皮小鼓，兩耳垂下似臂，手柄似并攏的，外形勉強可視作人形。

季綰輕輕搖晃撥浪鼓，鼓聲咚咚，像在向人介紹自己引以為傲的“哥哥”。

君晟靜靜聆聽，當年一文錢不到的小玩意，柳蔭，竟了割舍不掉的床頭“月”，每夜伴眠。君晟頗為慨，忽然擡手握住柄的手，“別晃了，你的哥哥快散架了，該功退了。”

季綰回手，抱撥浪鼓，“它無可取代。”

多大的人了，還會執念一個時的玩，君晟默嘆，一把將人攬進懷裏，不顧子的掙紮，大手扣住的後腦勺，“它會被取代的，只是你還沒有遇到亦或沒有發覺，睡吧，別胡思想了。”

男人的力氣太大，季綰被桎梏其中彈不得，在清冽的深秋，這樣的擁抱很是溫暖，可這不該是他們之間該有的溫暖。

“你越矩......”

“出門在外......”

“那也不行......”

“睡吧。”

兩人先後打斷對方的話，并非無禮，而是心知肚明對方要說什麽。

季綰僵不，卻在此刻想起上次行試探的事，試探有君晟在邊時，自己能否踏實睡，這無疑是不可多得的良機。

說服了自己，季綰試著放松子，甚至有意迎合上男人形的弧度。

只是骨盆不宜合，恐有難言的熾熱滲而來。

曲起一條，抵在兩人之間，慢慢合眼，將撥浪鼓反手拋開。

撥浪鼓“啪嗒”墜在車底綿的褥子上。

君晟注意到這個怪異的舉，沒有猜到其目的，卻因玉在懷，放松了警惕，隔著棉被將人摟，下抵在的發頂。

車隊繼續行進著，飛馳在茵茵草地上，黃犬踏燕，游隼翺翔，好不壯闊。

將近申時，一行人抵達營地，車外傳來招呼聲，招呼著大家夥下車休憩。

始終沒有睡的君晟拍了拍懷裏睡的子，“醒醒，咱們到了。”

季綰悠悠轉醒，睜開沉沉的睡眼，恍惚間以為自己正在夢境奔向曦的一刻，迷迷糊糊環住邊的男人，唵囈道：“哥哥，別丟下念念......”

二歲的記憶已被封塵，留在腦海裏的所剩無幾，忘記了這句唵囈，是在被收養前對著桃林中那道影哽咽的最後一句話。

太小，不懂得用吶喊去留住蔽在桃林中的年。

而那年離得太遠，沒有聽到兒的挽留。

意識回籠，季綰眼皮，驚訝地發現，有君晟在，自己再次睡得深沉，可沒等回味，就被君晟擁坐起來。

厚厚的簾子也被人從外頭挑開。

細眉細眼的前小太監賠笑道：“君大人，陛下有請。”

恐初醒的模樣被人瞧見，季綰將臉埋進君晟的懷裏。

君晟側為遮擋，面朝車門的方向淡淡道：“馮小公公不懂得非禮勿視？”

姓馮的小太監立馬賠罪，“誒呦，是小奴疏忽，忘記大人已有家室，實在抱歉。”

說著，他撂下簾子，背對馬車，可眼前揮之不去的是榻上男衫織的模樣。在後宮當差，除了皇帝臨幸宮妃，登不得臺面的腌臜事也不，小太監見怪不怪，卻還是被容過于出挑的一對男驚豔到。

不遠，承昌帝由著太子攙扶，徐徐步下腳踏，與同車的幾個青年俊才有說有笑。

沈栩陪在旁，不聲不響不出風頭，偏偏這份穩重落帝王的眼中。

有時候，明面上喜歡的和心裏喜歡的往往不同，應了一句心口不一，而實際上，承昌帝也最欣賞斂寡言又懷才的人。

至耳子清靜。

遠離朝廷是非沉浸廣袤曠野，承昌帝更顯隨和，當衆開起玩笑：“朕來瞧瞧，今日有多卿家攜著如花眷前來？”

衆人隨天子看去，一對對結伴并肩的眷，為瑟瑟秋日添繽紛。

沈栩無打趣的興致，略過一撥撥人群，看向後排，正見君晟將季綰從車廊上抱下，一雙手撐在子腋窩，將子穩穩放在地上。

沈栩移開視線，掃過遠起伏的山巒，心平靜無波，不知是外出心境隨外界變得開闊，還是經歷那日與君晟較勁兒而心態疲累，他想自己該接青梅酒的口，放下前塵的糾葛了。

木已舟，不該執著。

由馮小公公引路，君晟帶著季綰來到前，作揖見禮。

季綰隨之欠，不敢直視聖駕。有君晟在，并沒有慌張。

承昌帝笑了笑，視線來回在小夫妻之間，見子玉花的模樣，惹人憐惜，打消了揶揄的心思。

“朕曾偶然見過季娘子在大理寺為閨友擊鼓鳴冤的場景，英武豪傑，勇氣可嘉。”

季綰有些寵若驚，曲膝道：“陛下過獎，臣婦不起。”

承昌帝的目停頓了下，“謙虛了。”

想到這位妙人是君晟接續沈栩姻緣時娶到的，帝王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斜後方的沈栩。

他不覺得大丈夫在功名就前舍棄是卑劣之舉，只是慨緣分的變數。

沈栩愀然作，默默低頭。

君晟垂簾，耳邊是天子渾厚朗然的笑語，回想起的是那年站在分岔路口的抉擇。

他師母托付，帶走了被爭奪的孩子，又奉天子之諭，帶回了長大的孩子。

至于認不認得出，是該由他這個從棋子翻盤為執棋人所決定的。

帶著季綰離開聖駕，兩人按禮部的安排，走向指定的帳篷，卻在途中遇見并排走來的君二爺和君四公子。

君晟站定，“二叔。”

君二爺停下步子，流幾許複雜之，“安鈺啊。”

君晟頷首，拉過季綰。

季綰斂衽一禮，比之在前，清冷不，“晚輩季綰，給侍郎大人請安。”

君二爺捋捋短須，“一家人不必客氣，你合該隨安鈺喚我一聲二叔。”

隨後，扯了扯旁的兒子，“既見哥嫂，怎不見禮？”

當著外人的面，高門的禮數不可，四公子君騰卻一副桀驁姿態，裝都懶得裝一下，虛虛抱拳，“安鈺兄。”

接著面向季綰，敷衍一聲：“嫂夫人。”

君二爺一腳蹬在他的上，“說人話。”

“孩兒剛剛是狗吠？”

“你該喚安鈺什麽？”

“又不是孩兒的堂哥，喚表字有何不妥？”

君二爺點點他，抿斂氣，又拍了拍君晟的肩，叮囑幾句後，拉著君騰離開。

君騰一步三回頭，著恨意。

當初要不是季綰的父親多管閑事，他至于吃牢飯麽！還有君晟，莫名其妙手此事，害他出獄後又了一頓窩囊氣，被盡釋前嫌，至今還被好友們笑話。

周遭安靜下來，君晟握住季綰的手腕繼續向帳篷走去。

季綰心有餘悸，將去年君騰當街鞭打無辜菜販的事一五一十地敘述了遍。

“去年，君騰出獄後揚言要我們家好看，後來不了了之了，先生可知，是何緣由？”

同是君家人，君晟應清楚些眉目吧。

“有人攔下了。”

聽得君晟的回答，季綰下意識問出：“何人？”

隨即反應過來，莞爾一笑，“先生為何要幫我們？”

君晟側眸看，“岳父為民張正義，不該被腌臜的人報複。”

季綰笑盈盈地回視，不自覺向他那邊靠去，又記下一個人。

可君晟沒說的是，之所以幫助季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為了不讓人打擾安穩的生活。

另一邊，久不現的姚寶林扭著細腰出現在衆人面前，珠翠羅綺，胭脂香溢，依舊傲慢。

沒經任何人的通傳，兀自走進皇帳。

“陛下，臣妾腰疼。”

甫一帳篷，一改驕矜，楚楚可憐。

帳篷裏的男子們齊齊看向，又紛紛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承昌帝正在聽青年才俊們詩作賦，在興頭上，擺擺手，示意先退下。

姚寶林杵在門口，發覺自打瘦削變樣，天子再不會事事有回應、對百般呵護了。

帳篷談笑風生，奏樂聲起，回在廣袤曠野，被“趕”出來姚寶林站在簾子外，繃下頜。

有同行的妃嬪投來異樣的目，或笑或嘲，臉各異，連被稱為老好人的淑妃都翹了翹角。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何況是聖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