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從書房離開, 君晟走向候在外面的季綰，拉起的手腕，“走吧。”

季綰用目詢問, 意識到事態的嚴重，默默跟在一旁。

賀清彥走在君晟的另一邊，聽君晟問了句——

“責任狀的期限將至，準備好罰了嗎？”

“期限無, 查案技不如人, 甘願罰，這個案子還是要從長計議, 心急只會打草驚蛇。”

“你倒是坦然。”

賀清彥苦笑，“不然能怎樣？”

季綰觀察著這位被稱溫潤如玉的卿大人，對溫潤如玉有了象。

分別後坐進君晟的馬車, 季綰識趣地沒有多問, “先生不去忙了？”

“先送你回去。”

“不必。”

君晟沒應, 靠坐在車壁上陷沉思。

自大理寺正、副卿立下責任狀，兇手再沒鬧出過人命, 轉而殺貓，幾乎可以肯定兇手是朝廷或後宮的人。而太子備養死士的能力, 又參加過秋日狩獵, 加上此番所提供的時辰出，嫌疑最大，可這些不足以證明他是兇手，需有確鑿的證據。

顳發脹, 他擡手, 被一雙纖細的小手搶了先。

微微睜開眼簾，視野中放大的是子的素。

吐氣如蘭, 拂過鼻骨。

施以在他顳上的力道不輕不重，一點點緩解著那點疲累。他閉上眼，慢慢附，額頭抵在子的肩上，“借靠一會兒。”

季綰了睫，“先生很累？”

“嗯。”

“那你靠吧。”

季綰撐起肩，以仗義掩飾心慌。

近來時日，君晟總是會讓心慌。

君晟沒客氣，將的重量傾斜向。

季綰支撐不住向後靠去，被圍困在車壁和男人之間。摳了摳虎口，讓自己保持淡然，不可生出燥熱，引他猜疑。

能為帝王破案的人，一葉知秋，若察覺到的慌，會......會笑話的。

心中不停說服自己，季綰試著放松子。

君晟調整了下坐姿，歪靠在上，閉著眼問道：“你方才瞧賀清彥了？”

“沒有。”

“沒有？”

“我明正大看的。”

話落，換來一聲輕笑，隨即是一句問話。

“看他作甚？”

“好看。”

子口而出的誇贊來不及收回，還帶著一點兒挑釁，完全是被那聲哂笑激出來的。

而這句挑釁，功讓想要休息的男人坐直了。

俊臉流淡淡的不快。

季綰扭頭看向窗外，“快到了。”

“早呢。”

“附近有家點心鋪，我下去買點。”

以前可沒聽說喜歡附近點心鋪的糕點，此刻一眨不眨盯著臨街的鋪子，生怕錯過，表著，煞有其事似的。

君晟淡淡道：“誇張了。”

被破，季綰扭回頭，故作正經道：“不是我想吃，是想買給大寶和茹茹。我麻利些，不會耽擱太久。”

君晟閉目後仰，放下了車。

季綰提跳下車廊，飛快走進點心鋪，都不知自己在心虛什麽。

誇贊賀清彥皮相好，是事實，不該心虛的。

待拎著油紙袋站在馬車前，仍有些呆呆的，弄不清自己對君晟的。

似乎早已超越了合作的關系。

簾子被從裏面挑開，半出君晟那張俊到過分的臉。

“不上車？”

季綰踩上腳踏，見君晟遞出手，笑著將油紙袋遞了過去。

被擺了一道，君晟接過油紙袋放在小幾上，在子彎腰鑽進馬車之際，一把扣住的腕子將人拉進車廂。

“啊——”

短促的驚呼止在溫熱的覺中。

季綰愕眙，“砰”的坐在對面的長椅。

在男人的側臉上留下一抹印痕。

適才被拽車廂，形不穩，傾倒在男人懷裏，到他的臉。

“不是我的錯。”

是他先的手。

君晟蹭了一下略微潤的側臉，慢條斯理地搭起，“我沒說是你的錯。”

季綰沒了臉兒，歪倚在車壁上看著窗外，任憑君晟說什麽也不搭話。

回到沈家巷子，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走進大門，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夫妻鬧了別扭。

等馬車載著君晟和車夫離去，楊荷雯從穿堂探出腦袋，啃著梨子問道：“綰兒和四弟吵架了？”

“沒。”

季綰走進穿堂，見竈臺上擺放著各式湯面，不解地看向長嫂。

楊荷雯又啃了一口梨子掩飾尷尬，目飄忽道：“嘗嘗看，給點意見。”

大嫂的廚藝一向好，尤其是面食，香味俱佳。

忙碌一日，肚兒空空，季綰被勾起食，取來木筷各夾了一小綹放進空碗裏，一一品嘗，已然猜到其中的含義。

“都好的。”

“更喜歡哪樣？”

“嫂嫂要挑一樣做招牌嗎？”

“說什麽呢！”楊荷雯擺了擺手，故作矜持，可在季綰沒再接話後，又自顧自找了臺階下，“嗐，你們一個個早出晚歸的，阿蓉又去遠行，沒人陪我鬥解悶，我快憋壞了。昨兒與你大哥商量一番，想著開個店試試。”

大大方方的多好，季綰忍笑，認真品嘗起來，給了些意見。

楊荷雯靠在門框上，快要忘記手裏的香梨，支支吾吾道：“綰兒，你開店有經驗，回頭多給我些意見。”

久居深宅的人，願意出這一步已是不易，季綰沒有打擊，邊吃邊點頭。之後，放下碗筷，“一面之恩，用得上的地方，盡管開口。”

“一碗面而已，貧。”

季綰從不是貧的人，而貧的楊荷雯此刻卻詞窮，不知該如何回應，打趣著緩解尷尬。

前嫌無傷大雅，兩人相視一笑。

接連幾日，太醫院重新整頓，十三名醫忙得不可開，偶爾會請季綰過去幫忙。

君晟日以繼夜不著家，季綰也在頻繁進出宮城中打發著日子，轉眼到了大理寺正、副卿簽下責任狀的期限。

連環兇殺案未破。

早朝之上，承昌帝大手一揮，前侍衛將大理寺卿和賀清彥帶了出去，當場杖責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實打實的話，會皮開綻。

大理寺的員們為兩人把汗，目睹罰的過程。

“朕再寬限你們一個月，一月之後，提頭來見。”

賀清彥扶著上了年紀的大理寺卿躬作揖。

“臣定當不負皇命。”

太子淡淡看著這一幕，轉眸之際，發現龍椅上的父皇從他上收回了目。

下朝後，君晟走到一瘸一拐的賀清彥邊，遞過手臂。

賀清彥沒客氣，搭住他的小臂繼續一瘸一拐地走著，直到周遭沒幾個人後，才恢複走路的姿勢。

健步如飛。

君晟問道：“急著做什麽去？”

賀清彥向後擺擺寬大的袖，“收集證據。”

仲冬初始，葭草吐綠，北風呼嘯而來，君晟烏紗下的碎發。

一片枯葉枝，飄旋而下，落在他攤開的掌心。

再有幾日，就是太師府侍醫與幕後黑手接頭的日子，不知設下陷阱順藤瓜，能出個怎樣的。

他握住落葉，碎在掌心，指尖輕撣。

另一邊，季綰為喻霧冰取下包紮在額頭的纏布。

“傷口結痂，切勿，以免留疤。”

“無妨的。”喻霧冰戴上德妃送的抹額淡笑道，“遮住誰還能看得到？”

季綰欣，整理好藥箱，知曉喻霧冰在傷勢穩定後不能再留在宮中，不由問道：“夫人今後有何打算？”

“先和離，再攢攢銀子去遠游。”

長長見識，忘過往。

喻霧冰握了握季綰的手，誠懇道謝。

“再替我向蔡小俠士代句謝。”

季綰回握住的手，纖細的手，十指不沾春水，可中年子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出去轉轉也好，霧中冰遇驕會融化，心傷也會隨流逝的時淡化。

“或許夫人會在途中偶遇我家哥嫂。”

“沒準呢。”

喻霧冰面上多了笑，笑意伴著堅韌。

德妃從外面回來，手裏握著一張紙，攤開後清了清嗓子，“過來簽字畫押吧，陛下親自督促喻首輔為你寫下的休書，休夫。”

休夫，而非和離。

喻霧冰面上一喜，快步上前，眼眶漸紅。

有皇帝撐腰，事半功倍，何愁擺不了那個狗男人。

德妃笑瞇瞇讓春桃取來一小壇酒，“今兒咱們不醉不歸。”

品嘗一口辛辣的酒水，季綰擺擺手，“不行，我酒量差，以茶代之。”

德妃嗔了句“掃興”。

“我還要為姚寶林換藥去呢。”

“知道啦，你是大忙人。”

季綰笑了笑，為自己斟茶，與之杯。

當晚喻霧冰離宮前，承昌帝百忙中，問可有未完的願，只求得見皇後一面。

“好，朕允了。”

被人暗慕二十餘年，再冷的心或許都會化為一潭春水。

有潺潺暖流流淌心田，了心腸。

承昌帝與喻霧冰年相識，懷了一份有別于意的複雜愫，由愧疚和織。

是以，在喻霧冰前來告辭時，他臨時起意，為之舉辦了一場小小的宮宴，見證休夫。

賓客不多，十餘人，除首輔夫婦、德妃，還有季綰和蔡恬霜。

救下喻霧冰的是蔡恬霜，理應被邀請。

因是臨時起意，恰好君晟和賀清彥正伴君左右稟告案子的進展，便一起去往花園一座小樓。

宮宴前，喻霧冰隨馮小公公走進富麗堂皇的坤寧宮，室燈火不再通明，如豆火映亮三尺視野。

喻霧冰站在靜坐的胞妹面前，攤開休書，讓欣賞父親的字跡。

“父親草擬了大半輩子奏折，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替兒寫休書，娘娘作何想？”

喻皇後看著休書，嘆笑了聲：“恭喜姐姐得償所願。”

“也恭喜妹妹名聲掃地。”

喻皇後扣住椅子扶手，忍下被辱的憤怒，心道虎落平被犬欺。

“沒旁的事，小妹要安置了，姐姐快出宮回喻府吧，日後，你還是喻府的嫡長。”

“不回了，那不是我的家。”

“哪裏才是？”

“天高海闊，心安即是家。”

迎著喻皇後詫異的目，喻霧冰收起休書，又取出一截自制的熏香，“原本想還給你一份大禮，以牙還牙，得以解恨，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值得為了毀你髒了自己的手，還要被追責。我自由了，妹妹卻會永遠被打冷宮，品嘗沒落與孤寂，用餘生好好反思這些年所做的腌臜事吧。”

留下誅心的一段話，喻霧冰轉離去，背影清絕，昂首。

門扇一開一翕，風滅燭火，陷黑寂。

喻皇後一點點收十指，又無力松開。

數十名太醫控訴以威利的方式迫使他們就範，殘害嬪妃，證據確鑿。

皇後之位是保不住了。

只盼不波及太子，就不奢被太子救下了。

最糟糕的是，太子在被君晟和賀清彥聯合調查，自難保。

喻霧再次攥手指，指尖陷掌心。

不甘心吶。

**

離開坤寧宮，喻霧冰去往花園小樓，途中遇到自己的父親。

抄手游廊上，兩鬢斑白的喻首輔頓住腳步，眼看著兒徑自走過。

相顧無言。

被兒無視，喻首輔老臉火辣辣的。

宮宴見證休夫，聞所未聞，承昌帝笑說不必考慮男之防，隨意落座。

季綰帶著蔡恬霜坐在君晟邊，挨著賀清彥，對面是首輔夫婦和德妃。

卓智昊灰頭土臉地被帶進小樓，甫一見到帝王，當即磕頭認錯。

承昌帝接過範德才呈上的酒，漫不經心地品著，“仔細想想，該跟誰認錯？”

帝王開口，卓智昊抖三抖，連滾帶爬地湊近坐在帝王下首的喻霧冰。

隔著擺放酒水的長幾不停掌摑自己，真意切，“霧冰，這些年，是為夫混賬，不懂得珍惜，耽誤了你的好年華。求你大人大量，別跟為夫一般見識，就當被狗咬了。”

他紅了自己蓄須的臉，泣不聲，像是真有悔改之意。

可夫妻二十餘年，喻霧冰太清楚他的為人，淡漠地看著他的表演，以清冽的酒水潑向他的臉。

假惺惺的，看夠了。

卓智昊覷了一眼戴有抹額的子，容煥發，不知是不是錯覺，竟覺再也高攀不起。

喻霧冰攤開休書，點了點落款，“簽字畫押吧，自此，你我再無瓜葛。”

心知肚明的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卓智昊巍巍拿起筆。

落筆後，繼續打自己，臉頰腫脹、掌心發麻，盼著子念在微薄的舊上饒過他。

可子沒有喊停。

還是承昌帝問道：“可聽夠了？”

“這是報複的聲音，怎會夠呢。”

看著流出冷傲的子，承昌帝一笑，欣賞之溢于言表。

德妃看在眼裏，揪下一顆葡萄含進裏，極為佩服能夠拿住帝王心的喻霧冰，若能為己用......

兩人私下裏談過，喻霧冰願意在遠游回來歸的麾下。

而德妃勾笑的模樣，落對面季綰的眼中。

“先生信不信......”

季綰看向君晟。

德妃娘娘會是最後的贏家。

沒有說出口，擡起下指了指對面懶洋洋又明至極的妃子。

君晟會意，微微擡眉。

宮呈上一碗碗酪，季綰嗅了嗅，聞到酒味，今日在德妃宮裏飲了酒，怕積多而失態，將自己的那份推給君晟。

君晟沒挑剔，拿起勺子。

季綰小聲道：“還有一份呢。”

“吃不下了。”

“那為何先吃我這份？”

“你的香。”

“......”

賀清彥近日被案子攪得疲累，加之了杖責，沒有胃口，子微微發熱，從座後，滴水未進。

遽然，端菜的宮被擺絆倒，手一歪，將湯湯水水灑了季綰一。

“啊，奴婢該死。”

宮跪地瑟瑟發抖。

擺，冒著熱氣，極不雅觀，季綰窘迫地拿出帕子拭。

德妃“誒呦”一聲，忙讓宮領著季綰去的寢宮更換。

有帝王在場，季綰按住要起的君晟，搖了搖頭，獨自跟著宮走出小樓。

領頭的宮即是潑了季綰一湯水的人，命其餘小宮熄掉宮燈，以免人看到季綰狼狽的模樣。

一撥人簇擁著季綰走在樹影婆娑的徑斜上，說是抄近路去往德妃寢宮。

每日宮，季綰都沒機會信步漫游，對廷的地形并不悉，可悉德妃寢宮的方位，見著宮們帶越走越遠，不狐疑，慢下步子。

領頭的宮催促道：“娘子別著涼，快些走吧。”

“好。”

上應著，季綰還是著行進的步子，仔細觀察四周，愈發覺得偏離了路線。

小樓那邊，一名大理寺員匆匆見駕，說是有件棘手的案子需要賀清彥回一趟署。

多多有些掃興，但案子要，承昌帝擺擺手，“賀卿去忙吧。”

賀清彥起告退，隨部下離開閣樓。

那員一路都在稟告案子的來龍去脈，腳下步子卻是不疾不徐，還時不時停下來劇烈咳嗽。

咳得彎腰駝背。

賀清彥替他拍背，“染了風寒？”

員拿出錦帕擤鼻涕，“是啊，昨兒夜裏蹬了被子。”

“多大的人了。”

“讓卿大人看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