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劉表其人,長八尺餘,姿貌溫厚偉壯,時知名於世,名列“八俊”。
自初平元年出任荊州刺史以來,重用荊州士族,已控制江北諸地。
昔日聞聽天子被李傕、郭汜所擁,便趁機遣使進貢,被任命爲鎮南將軍、荊州牧、假節,封武侯。
得此名之後,他一面開經立學,民養士,一面外合張繡、袁紹,一時擁兵十餘萬,又兼水軍雄壯,以文聘、劉磐、黃祖等將分守四方,可謂自守無憂。
然則去年曹南下被張繡詐降之計擊敗,便多次試圖南下,劉表不得已只能與曹多次開戰。
正當秦瑱出使前來之時,實則劉表這邊纔剛收到朝廷下達讓他協助劉備討伐孫策消息。
看著朝廷方面發來的詔書,劉表不由召集了麾下羣臣前來議事道:
“今吾用張繡於淮南拒曹,曹以曹洪多次南下。”
“眼下孫策遠在江東,並未與我軍爲難;”
“劉玄德雖是吾同宗之人,卻也無甚往!”
“正值此時曹發來此書,是何意也?”
“莫非是調離我軍,而後圖謀南之計?”
關於劉備和曹劃分陳國之事,實際上並未傳開。
由此劉表還不知道劉備和曹進行了易,對於現在突如其來的天子詔有些疑,生怕是曹的計策。
但他話一說完,便見一黑士人起笑道:
“使君勿憂,以在下觀之,此未必是曹之計,而是劉備之謀也!”
“因現在劉備得曹麾下秦瑱輔佐得淮南,去歲與孫策大戰於壽春,兩家積怨頗深。”
“此後劉備和孫策兩家不和,而今孫策攔江收稅,便是斷劉備之糧。”
“劉備雖以仁義爲名,卻也是一時豪傑,安能忍孫策如此?”
“再者秦瑱亦是深謀之士,必對孫策之而後快!”
“再下聞聽今年四月陳王遇刺,曹劉兩家出兵陳國,於陳國戰一陣,又行和談。”
“最終劉備撤出陳縣予曹,而曹與之平輿換。”
“可知曹劉兩家必已私下結盟,互爲表裡。”
“而今朝廷被曹把持,必是劉備向曹請命,讓朝廷下詔討伐孫策。”
“故此非曹之計,而是劉備圖謀江東之謀也!”
只見這個說話之人長七尺有餘,長鬚飄飄,容貌不凡,正是劉表麾下主簿蒯良。
劉表聽聞此言,自是須沉道:
“如此觀之,劉玄德能與曹共謀,亦非善與之人!”
在這個時間線上,劉表就沒見過劉備,自也不存在對劉備有什麼印象。
可他一聽劉備能得曹和談,便知劉備沒有表面那麼簡單。
畢竟要是沒點本事的話,曹這等梟雄也不會被要用平輿來換陳縣。
從種種表現看來,劉備至也是個知人善用之輩,絕非庸人可比。
如此想著,他不由眉頭一皺,對衆人道:
“即如子之言,此乃劉備之謀,而今天子又已下詔,吾又當如何之?”
他這人最喜歡的就是玩一手平衡,曹太強,他就抵抗曹。
劉璋安居益州,他就謀劃劉璋;張羨太囂張,他就討伐張羨。
眼見現在劉備要打孫策,還把他拉扯進來,他就頗爲不喜。
而他話音剛落,便又見一人起,其人生得是長鬚寬肩,方面重頤,端的威武非常。
此人便是劉表麾下鎮南將軍軍師蔡瑁,他一起便對劉表道:
“現雖有天子詔,主公卻不當領命!”
“因劉備其人非久居人下之輩,初時未得良謀,便縱橫於諸侯之間。”
“今一得秦瑱,便取淮南而殺袁,若其全據揚州,必爲我軍大患!”
“現在彼等所以求助我軍,多半便在劉備乃北人,不習水戰,下江東不得。”
“我軍若出兵助之,劉備得以南下,江東必爲其所據。”
“我軍出兵不僅無一利,來日必反其害,於於理,不當出兵!”
劉表聞言,自是暗自點頭,可這時,卻見別駕劉先起道:
“使君,事不當如此而論,也不當如此行之。”
“劉玄德與使君乃是同宗,其先南下徐州,陶謙退位讓之徐州而不應,由此可見之仁。”
“後呂布兵敗投徐州,雖納呂布而不疑,此謂之義!”
“今雖得秦瑱而取淮南,亦是尊天子令而討袁,此謂之忠。”
“去年劉備奪還玉璽,奉於天子,天子方纔以此功恢復其祖爵,以正其宗親之位。”
“方今天下大,羣雄並起,便須這等帝胄之後而出,方可匡扶漢室,平定局。”
“與之相比,孫策乃逆賊之後,其父孫堅先殺王刺史,後玉璽而至敗亡。”
“孫策亦是不思進取,攻廬江、吳郡諸地,一路多造殺孽。”
“吾聞其人暴躁嗜殺,堪比昔日項羽,人稱小霸王,自佔領江東之後,便常有整軍尋仇之意!”
“使君於此不東去,卻需防孫策整軍西進。”
“而今正逢劉玄德討伐孫策,我軍正可助之一臂之力,先除此害爲妙。”
“如若不然,劉備不能南下,縱容孫策壯大,來日他攻淮南不得,又來取江夏,我軍又如何應對?”
“再者,眼下天子下詔令我軍出兵,使君天子命而領荊州,豈可置天子命於不顧?”
“若主公抗命不出,則來日朝廷如何視使君?天下士人又如何視我等?”
“使君昔日單騎而來,所以平定荊州,皆因使君奉王命而尊天子。”
“現在恩威並著,招有方,使得萬里肅清、羣民悅服,正是報王命之時,豈可言抗詔不出?”
劉先其人,字始宗,乃荊州神周不疑的舅父,此人博聞強記、明典故,口才極佳。
現在一番話說出來,頓時又讓劉表皺了眉頭。
在他看來,蔡瑁的話有道理,劉備絕非久居人下之輩。
讓劉備佔據揚州,就是給自己找來一個強敵。
在天下局勢面前,什麼宗室親戚之名都是假的,有時候說翻臉就翻臉。
這也是爲什麼劉焉一死,他就派人算計劉璋的原因。
可劉先的話同樣也有道理,劉備是強不假,可孫策就不強麼?
劉備好歹和他是同宗,能說上話,孫策卻把他當做殺父仇人。
現在不趁劉備南下滅了孫策,那孫策在奪取不了淮南的基礎上,很可能會把矛頭轉向他!
而且天子之詔也是一個問題,因爲之前他祭祀天地已經引得荊州士人不滿。
現在若是再抗命,這些士人還真可能會對他口誅筆伐!
這種況,無疑是他不想看到的!
兩個人說得都有道理,他又當如何決斷?
想到此,他不由將目移到了一個材魁梧的士人問道:
“不知異度以爲我軍當如何應之?”
異度,乃是蒯良之弟蒯越的字,相比文弱的蒯良來說,蒯越可是文武雙全之人。
面對劉表的提問,蒯越微微一笑,便起道:
“依在下之見,使君如何應對,不當以我軍而論!”
“乃因天子此詔爲劉備之謀,多半出於其軍師秦瑱之手。”
“劉備既要借我軍之力討伐孫策,必是以彼等爲主。”
“吾觀秦瑱此人歷來謀劃,均借他人之力爲彼等謀利。”
“不妨先等劉備使者前來,看其如何言說。”
“若彼等有意與我軍爲善,其利足夠,那我軍出兵也無不可。”
“若劉備一心獨佔江東,那我軍自也無須出兵,左右天子只是我軍出兵助力。”
“出一萬兩萬是助,一千兩千也是助,至多不過給他些許糧草。”
“在下斷定憑劉備此人仁義之名,未必會以此責難!”
他這番話,可謂正對劉表心思,其人須片刻,便對衆人道:
“異度之言頗合吾意,既是劉玄德上表請吾出兵,便先見見其使。”
“若是其人無使前來,那我軍便先按兵不!”
說罷便令衆人離去,由此靜待東邊的消息。
不料還未安居幾日,便收到了黃來信,言說劉備軍使者秦瑱已至章陵。
一聽劉備軍的使者乃是秦瑱,劉表就大爲驚訝,連忙將蒯越和蔡瑁等人又招來道:
“日前還說先見劉備使者,再議出兵之事,不料劉備竟然派秦子瑄前來出使!”
“吾聞此人乃蔡伯喈之婿,能言善辯,而今親自前來,如何應對?”
蔡瑁和蒯越聽到劉備的使者是秦瑱,一時自是暗驚不已。
須知秦瑱自劉備麾下之後,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極重。
這次不過是商議出軍而已,秦瑱怎會親自到來?
想了一會兒,蒯越即皺眉沉聲道:
“若劉備遣他人爲使,我軍還可辭讓,若是秦瑱親至,可不能怠慢此人!”
而蔡瑁一聽蒯越之言,便冷笑道:
“可見劉備定是怕我軍不願出兵,這纔派了秦子瑄前來!”
“此人詭計多端,曹尚懼他三分,如今至此,我等怕是不出兵也得出兵矣!”
劉表見得二人如此,一時有些不悅道:
“雖是秦瑱前來,吾亦不懼之。”
“只慮此人乃當今名士,兼之蔡中郎弟子,不知如何招待。”
“二位對此可有良言教我?”
蒯越一看劉表不悅,心知定是自己等人反應太過,便建議道:
“我荊州士人之中,唯有王仲宣昔日從學於蔡伯喈,與秦子瑄有舊,可令此人前去接洽!”
“至於如何招待,還看使君是否願意出兵!”
劉表看著蒯越反應了過來,方纔點了點頭道:
“若吾不願出兵又當如何?”
蒯越聽得此言,思慮片刻,又諫言道:
“若不願出兵,便以大禮待之,以糧草資助,堵住此人之口!”
而他話音剛落,蔡瑁便笑道:
“若依異度此言,就怕糧草被劉備所取,我軍還要被著出兵哩!”
“豈不知這秦瑱乃謀而後之人,豈會無備而來?”
“吾有一計,即可堵住秦瑱之口,又讓他空手而歸!”
劉表一聽,自是眼睛一亮,連忙問道:
“德珪有何計策堵住此人之口,可速道來!”
蔡瑁見狀,當即上前與劉表低語了幾句。
劉表一聽,便即大喜,當下即令蔡瑁前去準備,又讓人通報王粲前去接洽秦瑱。
又說王粲其人,曾經跟從蔡邕而學,與秦瑱相識多年,匪淺。
聽得秦瑱前來荊州,自是欣喜,連忙前往迎接。
可在出行之前,又聽蔡瑁召集襄經學家前來,一時心中大驚,暗道:
“這襄之地雖常有學會,卻召集大儒,而今吾兄前來,其人便召彼等,莫非是爲了爲難吾兄?”
想到此,王粲心道不好,他知秦瑱歷來不喜學經,哪裡論得過這些老學究!
若是什麼都不知道,恐怕秦瑱來了便要出醜。
想到此,他便連忙渡江而來,連忙給秦瑱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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