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族兼併土地，在東漢之時已然了一個默認的潛規則。

國家想要阻止，也只能出臺政策，延緩士族兼併的速度。

但從未有人真正對喊出過讓士族停止兼併的言語。

你們這羣大族到底要兼併多良田土地才肯罷休？

這話直接就把在場的士族家主給問蒙了，因爲他們都是士族的一員。

但從未有人真正能代替士族階級，這不是一個擺在明面上的羣。

實則所有人有識之士都知道土地兼併的危害，但繁衍是人類作爲的需求。

他們要想繁衍壯大，就需要生大量的孩子，擴大家族員。

而家族員變多了，在保證家族能興旺的前提，就需要更多土地供養。

所以有意無意之間，這個羣出現了一種潛規則。

壯大，不斷地壯大，直到自己家族足夠護佑所有員。

秦瑱現在這句話，無異於就是減緩他們的發展速度。

正是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故而他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覆。

但秦瑱在冷喝一聲之後，便站起來，正道：

“爾等也算是我大漢有識之士，故而今日吾纔會請諸位前來待爲上賓！”

“然則諸位既是有識之士，我也不瞞諸位！”

“此番我就任吳郡太守，江東都督，便是爲一改前態！”

“凡是以往惡政，苛捐雜稅，我將一一匡正！”

“故從今日起，我軍將開始丈量土地，取消算賦、口賦，一併算田賦之中。”

“凡江東之土，皆納什一之稅，若有敢瞞報土地者，阻攔丈量者，皆斬之！”

“此外購置稅、商稅、田稅，三稅並行，若有敢瞞報稅收者，一旦清查，皆斬之！”

“另有佃戶、僱工等，若有想籍者，皆須放行，敢阻止者，皆斬之！”

“從今日起，收取奴隸稅，凡我漢民爲奴耕種者，取雙倍田賦，若有瞞奴僕數量不與報者，皆斬之！”

“不知瑱如此言說，諸位可有異議，若是諸位皆無異議，此政便從明日開始施行！”

一番言罷，秦瑱便站著掃視衆人的神，看衆人是如何態度。

說實話，他這個施政方針可謂極爲激進，甚至有些苛刻！

幾乎就是在損害江東士族的利益，來補江東的百姓。

一旦施行，士族的全年收起碼要削減三分之一，但他一連四個皆斬之，卻也讓衆人背後有些發涼。

他們本以爲劉備施行仁政，會對士族比以前更優待。

沒想到孫策去了，反倒來了個更狠的秦瑱，手段雖比孫策和，卻也是讓他們極爲難。

可問題就在這裡，秦瑱一邊放開了商業，一邊加重了農業。

顯然不是想掘了他們的，而是想要他們進行轉向。

如果依從此策，雖然難一些，但也湊活過日子。

如果當場表示拒絕，那可就是給秦瑱發飆的機會了。

秦瑱顯然並不是什麼文弱書生，他們知道這也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主。

要是秦瑱藉機找一兩家殺儆猴，他們又能如何？

故而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面都不太好看，卻沒人敢多說一句！

而就在這時，孫賁和徐琨對視了一眼，便紛紛拱手道：

“府君英明，我等對此政並無異議！”

他兩個一表態，年紀小一些的吳也急忙拱手錶態。

沒辦法，他們三家雖然是大地主，可卻也代表了孫策的親族。

現在孫策尚且骨未寒，秦瑱的餘威尚在，他們可不敢囉嗦什麼。

左右不過就是舍財保命而已，總比家破人亡要來的好。

他們三家一表態，顧雍便即嘆了口氣，拱手道：

“既是府君如此言明，我顧氏自當鼎力相助！”

他的表態，也代表了吳中幾大士族的態度。

陸議見狀，便隨之跟上，張允皺了皺眉，也拱手應諾。

唯獨朱施坐在原地，面沉，一言不發，秦瑱見他如此，便出了一副笑容道：

“怎麼，其他幾大家主皆已表態，莫非君還有異議？”

朱施聽得此言，一時沉著臉，著頭皮道：

“在下不敢，府君稅收之事，在下並無異議。”

“只是府君須知，我等江南之地，地廣人稀，田比人多。”

“我等家中開支，大都由佃戶、奴僕產出。”

“府君此政一行，必有大量佃戶棄租，我等耕田將有大量荒廢！”

“府君若依田畝收什一之稅，奴僕收伍一之稅，如此下去，我等如何維持？”

他之所以遲遲不表態，就是因爲他朱家奴僕最多。

後世朱桓之所以能在孫權麾下獨領一軍，就是因爲朱家出了大力。

而言下朱桓尚未出仕，朱家全靠著這些奴僕過日子。

秦瑱現在很顯然是要把這些從他們口中掏出來。

孫策姻親那三家不用說，顧家本規模不大，陸家早就殘了，張家樂善好施，名聲極好。

只有他朱家，名聲不咋地，奴僕卻是衆多。

秦瑱若是按土地和奴僕收稅，那別的家還能支持，他家恐怕早晚破產。

所以即便面臨著秦瑱的力，他也不得不將此言說出。

他一表態，顯然就給中小世家給了範例，紛紛苦不迭。

秦瑱見之，卻是神不，看朱施便沉聲道：

“若是田畝荒置，那便低價賣出不就是了？”

“興平元年至建安二年，朱氏新置田地九千四百五十六畝！”

“其中上等良田兩千二百一十畝，中田三千一百二十二畝。”

“可是我府中記載，卻只有不到兩千畝。”

“不知朱君可否與我細細言說一番，彼等如何購置？”

他隨之又看向了一衆苦的小地主們道：

“在此期間，劉氏共賣田三千三百六十餘畝，府記載一千餘畝。” шωш▪ttka n▪c○

“弘氏一共賣田地五千二百七十一畝，府記載兩千餘畝。”

“丁氏一共賣田地一千四百二十四畝，府記載一千畝。”

“餘下諸位，便沒有未曾私墾良田，低田價者？”

“此皆國土，不知諸君可知私佔公田何罪也？”

“彼等欺良善，新田換取田，強納人兒之事，莫非要我一一徹查？”

他剛纔之所以來得這麼晚，就是在查看這些年積的卷宗。

其中還有不他令監察司，從各縣給他收集來的證據。

可以說，在座的一衆人等，除了陸氏、顧氏等數士族之外，就沒有不作犯科的士族。

他掌握了這些證據，即便真的拿一兩家開刀，也是合法合規。

這話一說出來，衆人便沒了方纔那般無辜之態。

相反，所有人臉上都出了一臉驚懼之，包括朱施在。

因爲按照漢朝私佔公田，輕則罰款，重則流放。

秦瑱在這裡說出來實際上就在表態，要麼乖乖聽令，要麼依法查。

就像有句名臺詞說得好，有些事不上稱就四兩，上了稱一千斤都打不住。

秦瑱真要徹查，辦他們一個家破人亡簡直輕而易舉。

當下反應過來的一衆地主皆沒了言語，便連朱施也忙對秦瑱道：

“是在下一時昏了頭腦，言語不當，還府君恕罪！”

秦瑱見他表態，方纔點了點頭，又看向衆人道：

“實則本督亦不願如此行事，奈何如今各地起，我大漢子民百不存一。”

“若不如此攤丁畝，長此以往爾等雖然豪富，可我漢民卻再無生機。”

“這般國將不國，便是爾等食無憂，亦早晚爲外族所趁也！”

“不過奴僕之事，爾等亦無須憂也，待得今年秋收之後，吾自會與爾等一個代！”

“終究諸位皆是郡中族，來日我軍治理地方，還需諸位之助！”

“另外，我軍即日便會南下開放互市口岸，諸位若要加商會，還今早決定。”

“凡有意者，皆可在元嘆兄此報名，一萬錢會費即可會。”

如此又代了幾句，秦瑱便揮手讓衆人離去，不過像是顧雍和陸遜等人都被他留了下來。

待得衆人離開之後，秦瑱便對還在沉著臉的顧雍笑道：

“兄如此模樣，莫非還在怨方纔小弟怒喝之言不？”

顧雍見他轉而又自稱小弟，便是一陣無奈，嘆息道：

“吾非是惱怒府君之言，只是思慮我大漢歷來重農抑商。”

“而今府君大興商業，如此下去士族百姓皆不願種地，皆去從商可如何是好？”

他方纔之所以嘆息，不是因爲不贊同秦瑱攤丁畝之策。

而是因爲擔憂秦瑱這種施政方式，會讓吳郡的士族轉向從商！

別看士族本侵佔了大量田地，但士族種出的糧食，卻也是大漢經濟的重要支柱之一。

如果沒有士族存糧，那等到災年之時，商人紛紛漲價，不知道要死多百姓。

他們收納百姓爲奴固然不對，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也救活了無數百姓。

要是沒有他們這些大士族，就憑江東這種地方，拿什麼承接北邊來的百姓？

但現在秦瑱的施政方式，就是在士族棄農從商。

如果在遇到災年，他們甚至連借糧的地方都沒有！

若是別的主政之人如此，他顧雍勸兩句勸不了就算了。

可秦瑱是他師弟，關係擺在此，他不能作視秦瑱走上‘歧路’。

但他這話一說出口，便見秦瑱笑了笑，看向陸遜道：

“吾兄實屬迂腐之見，不知伯言對此政又有何看法？”

秦瑱之所以肯讓諸葛亮離去，其實就是因爲陸遜就在江東。

相比現在逐漸長起來的孔明，他更有心思好好培養一下陸遜。

陸遜自也不知道這個都督爲什麼如此看重自己，但見秦瑱詢問，還是忙開口道：

“若依在下之見，都督之政不僅不會致使百姓棄農從商，還可大量增加我江東人口！”

“因都督行攤丁畝之事，主意不在打士族，而在爲百姓減負。”

“以往朝廷雖是三十稅一，可算賦、口賦極重。”

“都督取消二賦，只以什一之稅，百姓必樂而生養。”

“如此數十年間，我江東人口必可增長數倍！”

“雖說士族棄農從商，但卻會空出大量耕地與百姓耕種。”

“人口愈多，稅收便愈多，士族百姓亦可各安其分，此乃興國之道！”

一番話語未曾說罷，秦瑱便是掌而笑道：

“好個陸伯言，真千里駒也，陸家有汝持，何愁不興也？”

要說攤丁畝最大的作用，那就是鼓勵生育。

清朝之所以人口炸增長，除了生產力進步之外，攤丁畝可居首功！

沒有什麼政策比取消人口稅更吸引百姓生孩子。

而現在江東初定，他又手握兵馬，正是推行此政的最佳時機。

一旦江東這邊試點功，那唐宋時期的經濟繁榮就會提早出現。

有了繁榮的經濟，就能組建強大的專職銳部隊。

到了那個時候，就憑周邊這些異族誰能阻擋他們擴張的腳步？

思慮之間，他又將目轉向了顧雍笑道：

“不知伯言此語，可合乎元嘆兄之意？”

顧雍見他用陸遜的話回答自己，不由搖頭一笑道：

“那府君方纔承諾奴僕之言，又當何解？”

他此話一說出，秦瑱臉上的笑意便是一止，食指敲著案桌道：

“吾意對南方山越出兵，不知二位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