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以前聽過另一個故事。……我大概知道，這個孩子的父母是誰了。”何耀祖一邊撚著手指一邊慢慢地說。

跪拜上香敬酒燒紙，再辟辟啪啪放完長長的鞭炮，很快祭祖儀式就完了。

在老書方源的陪同下，唐萬裏走了村裏布置一新的會客堂，一邊陪著笑說老哥久等了，一邊再與何耀祖分賓主坐好，舉杯喝茶。這時，村裏到熱鬧、燒鞭炮、殺宰豬，茶室裏就這四位還呆得住。其他人、包括何東和何瑤都在村裏到轉悠。

就在方源躬在給何西倒茶時，聽見何耀祖迫不及待地小聲問唐萬裏：“你老實待，這個老三，是誰的崽？”

何西不由得大吃一驚！忙裝作沒聽到，低頭喝了一口熱茶。這老哥倆關系多好，這也太直接了吧！畢竟私生子這些事，不是這麽容易說得出口吧……卻馬上又聽到自家堂叔接著問：“是不是唐晚星的？”

唐晚星？是誰？

何耀祖深知唐老弟與發妻深意重，絕不可能有所謂的第三者。當年他們在青海駐紮時，唐萬裏便與當地歌舞問團的一位麗的異族姑娘投意合。複員後，他首先便迎娶了。維吾爾姑娘瑪合瑪麗毅然離開故土，隨唐萬裏遠赴南粵。幾年後便育有大兒子唐山海，夫妻二人同心協力，共同創業，歷經無數艱辛。時至今日，唐氏已穩占南方半壁江山。

而自古人如名將，不使人間見白頭。二十多年勞，狀況并不太好，在四十多歲高産齡又突然懷孕。生二兒子唐晚星時，竟難産而死。

唐萬裏這一下并沒馬上答話。

“是吧？！”

唐萬裏收起笑容，認真看著自己幾十年老哥哥的臉，正回答道：“是。”

“晚星現在在哪？傳聞不是說……”

“那一年，老張把他的擡回來時，我看著他冰凍的，看了他幾乎一天一夜，他都沒能活過來。他已經死得的了。”

“而他當時的確做了那件事是不？確實是他，把那個孩放跑了對不對？！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啊！！那麽大好前程……那現在這個孩子，這副混模樣……是他和那孩的？”

“……是。”唐萬裏眼神一轉，又馬上澄淨。

“傳聞中那孩回到的國？”

“我不知道。”

“那這孩子是怎麽來到你邊的？”

“是自己養不活這孩子，送回給我的！當時把4歲多的孩子送回來時，孩子已經病得離死不遠了！我讓發誓與孩子斷絕關系、絕不討回這個孩子，我才同意讓人救他的。”

“4歲多？他與何西兒子都是01年的……那是05、還是06年的事？”

唐萬裏的眼神再一轉，他印象中那孩出現在公衆視野中，好像是……06年？“06年初。”他斟酌一下，答道。

何耀祖想了一下，“你跟孩子說過這事、說過他的親媽沒？”

“我怎麽會讓他知道自己有個這樣的媽、這樣七八糟的世！他只需記住，自己是山海夫婦的兒子。”

“這話有人信嗎，唐老弟，長相差十萬八千裏！”

“我救了他，他就只是唐家的孩子。就算他媽以前是誰、現在是誰，也與他毫無關系。”

“4歲多，那孩子也記得事了吧？”

“他已經不記得了！”唐萬裏得意地哼笑了一聲，說，“他被送回來時，年齡又小病得又重，醒過來啥都不記得了。”

停了一會兒，何耀祖又說：“還有，你把這樣的一個孩子留在邊養大，不是坐實了晚星當年的事？……所以你才一直把他關在家裏？”

唐萬裏哼笑一下，并不答話。

何耀祖覺得不可理喻：“你知不知道關于這孩子的世，其實私下裏傳聞滿天飛？連個保姆都敢暗搞他，你真以為他不知道？你看他的眼神！你以為孩子就不懂、不在意這些東西？”

“知道。他不需要在意。”

“你這又是為什麽呀，想留他，又不護他……”

唐萬裏的笑容裏帶著冷漠：“他只要代替晚星好好活著就行。”

“他不是唐晚星的替！……瘋了你！哎！”

對于這一點，何耀祖絕對不贊同老兄弟。但他又能如何，說到底也是家事。他只能默默祈禱這孩子沒病沒災的。

剛才在祠堂裏祭完祖，問了下家人們沒什麽安排，唐曄便自己一個人在村裏到走。

正閑逛時，他被鼎沸的人聲吸引到一個院落前。他走到門口一看，原來大家是在準備今天中午的祭祖大餐。

有個強壯的男人用強有力的雙臂架起一只剛開腔破腹的豬，扔在巨大的布滿鮮的石頭案臺上，拿起小刀仔細地給豬刮。那邊幾個婦在殺：有人一手掰著頭，另一手拿著大菜刀往脖子一割，噴了出來，婦放下菜刀，利落地抓起拼命掙紮的兩只爪子把它倒吊起來，讓直直滴到大碗裏；另外三位婦，流把手進還冒著白煙的大鐵盤裏抓出被燙得的，開始拔、給開膛破腹。這時有個婦一邊喊著“開水！借過”一邊從人群中穿過，大喊了句“小心！”就半蹲著把手裏端著的整鍋開水倒進燙的大鐵盆裏，可能還是有幾滴飛濺到別人上，們一邊躲避著一邊對那個婦笑罵著什麽；剛端來熱水的婦也一屁坐下來撈了一只出來拔，一邊和妯娌們笑著罵著。有兩個挽起袖子的男人擡著半人高的幾層蒸籠走到磚爐的位置準備蒸食，那邊還有殺魚的、拿著水管沖洗巨大鐵鍋準備炒菜的，空氣裏還飄著熱油炸東西的香味……熱烈混又有序的一片人群。

靠近院子門口右邊牆角下的人群稍微安靜一點點，但也不是太過安靜。一群幾歲到十幾歲的孩子們圍一個橢圓也在幹活。他們說話不像大人們那樣聲氣，稚的聲音嘰嘰喳喳說著什麽、再互相秀一下掛在脖子上耳朵上的這樣那樣的小飾品等，同樣也歡笑聲不斷。

唐曄向前走了幾步一看，原來他們是在洗東西。和他年齡相仿的幾個孩，圍著圍、挽著袖子，拿著小刷子在一個大鐵盆旁刷貝殼的表面。小一點的幾個孩子在旁邊的盆裏洗菜，但其實和玩沒什麽兩樣：兩個小學低年級的男孩把菜葉子隨便放進去沖刷一下沾上水，再揮舞菜葉往對方上灑水；最小的那個可能才四五歲，在地上拉兩把弄得滿手是土，再把手放進洗菜盆裏，把盆子裏的水弄得渾濁起來，菜葉子似乎越洗越髒。

唐曄看到這樣，不由得輕輕笑出了聲。

這時候，洗貝殼的一個大孩從水裏的倒影看到了這個特殊來客，不由得擡起頭來。

“那一家的小爺……”

不知是誰說了這句話，小朋友的角落馬上安靜下來，引得大人們也向院門口張過來。整個大場面像是一瞬間被魔法定格了。

唐曄的微笑凝固在臉上。

這時殺的婦扯著嗓子對他大：“三爺，這裏髒，出去吧！”

場面活開來，但還是有各樣的好奇目投向他。

他覺察到自己這個外來者打擾到他們工作了，禮貌地說了句抱歉，正準備轉離開。

這時，坐在刷貝殼盆旁邊的一個比他稍大一點的孩住了他：“沒事，你想看就看吧。”

在圍上了手，拿過一張板凳掀起圍了，放在邊不遠拍拍，微笑著對唐曄說，“三爺，坐吧！”

他聽話地坐在凳子上。

但其實氣氛已經變了——幾個孩子由高聲談笑變小聲說著悄悄話，目不停地投向他。他看多了這樣的場景，學校裏很多孩子見到他也會是這種反應，只是這幾個孩由于手髒，沒有用手捂住而已。

他突然對招呼坐下的孩說：“我唐曄。”

許是說得太輕，還是大人們的聲音太大了，那孩一下子沒聽清。大聲說：“什麽？”

唐曄不由得提高音量：“我唐曄，你直接我名字就好了！”

孩笑了，“我唐曉燕。”說完，把幾個姐妹也介紹給唐曄。大家又互相問了年級，在哪念書之類的。一旦開始了學校的話題，大家都收不住話頭，劈劈啪啪地說個不停。唐曄也加了話題，說起了他和同學們一起玩過的一些游戲、學校的活等等。

他說話時，孩們都專注地看著他的臉，突然間其中一個孩悄聲說了句什麽，其他幾人都噓了。這讓他覺得有點兒不自然起來。并不是害，而是他擔心自己有異族統的臉，會被們排斥。他漸漸停住話頭。

剛那個曉燕的生突然問他：“哎，你們男生不是也會互相討論孩子嗎？”

他想起他之前和何嘉南討論過關于張宇的話題，再聯想起他雖沒加話題、但卻在教室裏聽到的別的男生們討論的生的長相材的言語等，臉微微一紅，小聲說，“嗯，會呀！”

曉燕笑得坦然：“我們生也會。我們都覺得，你長得很好看。”他的臉舒展開來，大大方方地說聲“謝謝。”氣氛在孩子們相互調笑的害的臉裏又融洽了起來。

這時候，最小的孩子跑到唐曄面前，把沾著水和泥沙的的小手到他面前，裏嘟囔著幾個字。他沒聽清。曉燕解釋道，剛才他家二爺過來，提了一大包紅包、還有一大袋子很高級的糖果餅幹啊巧克力等，沿途分給村裏的所有的孩子們。現在大家都對二爺禮貌有加。們拿了紅包給爸媽，糖果巧克力吃了一點，還留著許多在口袋裏。小的孩子估計一下子就吃完了，看到大孩子們把糖果放口袋裏，就拼命想鑽到姐姐們的懷裏想拿們藏在口袋裏的呢。

唐曄想起哥哥和自己出門時，除了吉他啥也沒拿，吳姨和陳姨也沒拿什麽別的東西，心下了然，不由得暗暗嗤笑歸秀蘭這些像作秀似的無聊小作。

懵懂的幾歲男孩見這個大哥哥一直沒給糖果給自己，不由得走前一步，就想向平時對待村裏其他大哥大姐那樣，想把手進他口袋掏東西。

唐曄本能反應向後想避開，但剛好小男孩也沒站穩，直接撲到他懷裏，剛才玩水時沾到的兩手泥水、角上殘留的巧克力醬、全部蹭在他淺灰的呢外套上。

幾個大姐姐吃了一驚，怕這個新來的有錢爺一生氣會把這個闖禍的孩子怎麽樣，其中一個可能是他親姐姐的，就用本地話吼了那孩子兩句。那孩子哇的一聲哭了。

唐曄想起時常浮現在腦海裏關于一個孩子的片斷——在那個不蔽食不果腹的年，那個孩子不也這樣著髒兮兮的小手向來風景區游玩的的著鮮亮麗的人們要食麽。和現在這孩子有什麽不同，甚至遠遠不如這孩子呢。他很自然地出手臂，把小弟弟圈在懷裏，輕聲安道，小弟弟別哭。

曉燕見他好像沒生氣，還把小弟弟抱在懷裏安，不由得說道，“三爺，你這人好的。剛開始，還覺得你們這樣的人會很難接近呢！”

唐曄笑了笑，“你可以直接我名字。我們這樣的人？和你們有什麽區別嗎？又不多只眼睛多只手。”

“噗哧！”孩們都笑了。“有錢人啊！”

他故意皺起眉頭：“你道德法治課績一定不怎樣，社會主義制度下人人平等。”

“哈哈哈……剛才在村口時，大家見到那個老人家大想和你握手什麽的，結果你避開了。所以在想著小弟撲向你，你會不會一生氣打他什麽的。”

他搖搖頭，坦白說：“我小時候有過一點不太好的記憶，所以討厭大人我。”

“哦！”

唐曄懷裏抱著小男孩，大家互相又繼續熱烈地聊著學校的事、小時候的故事、村子裏的瑣事等。其間，孩們把貝殼啊菜等洗好裝籃裝盤給大人。幫廚的人們來來往往。

時間過得很快，不遠大人們把飯菜們都做得差不多了，陸陸續續把東西擡出去。院落裏只剩下他們。

他們七八個孩子沒有，還繼續圍坐在洗完菜和貝殼、還未來得及倒水的鐵盤邊聊著天。許是被這個大哥哥抱了許久也沒討到糖果，最小的弟弟有點不高興了，從唐曄懷裏掙開來，小手揚起盆子裏的混著泥漿的髒水就往他上潑去。

“你幹什麽！”幾個孩見狀不好，特別是看起來像男孩親姐姐的那個嚇壞了，連忙抱著弟弟。其他幾個生也顧不上十幾歲孩子心裏的男大防，趕來到他邊，團起自己的圍給他髒水。

但淺灰純的呢外套哪是這麽容易清潔的呢，雖然們努力地過了，但還是有很多污漬留在服上。曉燕帶頭表示歉意，唐曄笑笑表示沒事，回去再洗。

這時，小男孩的姐姐——那個曉芬的孩——又發出一聲尖！

原來，小男孩趁手一，從懷裏掙開，直撲到唐曄前面，說時遲那時快、把唐曄原來揣在上口袋裏的、剛才因整理服而出一個角的、祭祖時爺爺代祖宗名義派給後代的紅包，一把抓在手裏，再一手把被他小手沾了的紅包扯爛了！

好多張百元大鈔散落在地上。

曉芬哭無淚。弟弟三番兩次這樣搞事兒，別說這家人本就財大氣看著就不好惹，就算是普通人、佛都有火了吧。半蹲半跪著，側護著弟弟。

在牆角下玩耍的另外兩個小學生樣的男孩也停了手走了過來，被地上的錢吸引了目。

曉燕和其它兩個孩把錢一張張收集疊好，有點瑟地手遞給唐曄。

覺得非常疚。不是像曉芬那樣怕弟弟會被這戶有錢人家打罵；而是，出于有遠房親戚過來玩，而作為這小群最大的孩子，卻沒帶領好同村的弟弟妹妹們好好招呼客人。

唐曄觀察了曉燕一小會兒，確認過眼裏的瑟不是因為所謂的“份有別”後，他笑著說：“曉燕堂姐，幫我把這些錢分一分給大家吧。”

“什麽？”

“我們這條村的孩子以前都是同一個祖宗，喊你一聲堂姐也不過份吧。”他笑笑說。

話倒也沒錯，但，“你讓我把你的祭祖紅包……分了？”

“剛才我哥哥不是過來，給你們帶了零食麽。我今天起床晚了，第一次來也不懂規矩，沒來得及給大家準備東西，這些錢算是請大家吃零食吧。——暑假時要是有機會再來玩，再給大家準備一大堆好吃好玩的，好不？”

“……你說真的？”曉燕遲疑著。

“嗯，反正羊城過來也不遠，開車兩小時不到。”

“我是說，真的可以分了這些錢？不呢！”

唐曄笑了，“堂姐你都知道我爺爺能賺錢，所以平時在家裏我也不缺零花錢呀。沒事，分了吧。”他皺著鼻子向後避開，一直覺得拿現金髒的，特別是這還有些被泥水沾的。

“你該不會嫌這些錢髒，所以不要了？”曉燕看著他躲避著這疊現金的作，恍然大悟。

“對！快拿走。”唐曄也坦白了。

“還有嫌錢髒的，真是土豪！”大家笑道。

兩個小學生男孩正是零花錢的年齡，現在爸媽又不在邊、拿到錢可以藏著花，早就按耐不住了，道，“燕姐，三爺都這麽說了，快分！”

“我小曄哥哥！”唐曄故意對他們板起臉，“還爺的，沒錢分！”

大家都笑了。

曉芬的脊背放松下來。“你真的不會打我弟弟？”

唐曄笑道，“怎麽會？！……我更羨慕他，有個你這麽好的姐姐呢！”

七八個孩子快速地分完，每個人揣好懷裏一小疊百元大鈔，臉上就更樂呵了。一群孩子高興地拖著唐曄在附近逛著，更熱地給他介紹村裏的有趣的事兒。唐曄暗暗嘆，快樂可以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