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落梅院的門，目便見好幾株壯的梅樹。

眼下只是初秋，梅樹都還未曾開花，但裝點于梅樹間的其他花樹，如桃花，紫薇，欒樹等等，也能令得落梅院一年四季都花香彌漫，生機盎然。

而現下，正是木芙蓉盛開的季節。

那一朵朵碩大而艷麗的花張揚著，便這落梅院添了另一種風。

上回來落梅院，是什麼時候？

喬念忍不住細細想著。

嗯，應該是拿劍來刺傷林鳶的那一回。

那時，一心要為祖母報仇，只想找到林鳶，何曾好好看過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

眼下倒是能好好看了。

可院墻邊的石像換了盆栽，院東邊的秋千也不見了，反倒是蓋了一間小小的涼亭。

大約，是林鳶想要蓋的吧！

這落梅院，終歸再也不是記憶中的那間了。

“夫人，小心！”不遠，一道驚呼聲響起。

喬念循聲看去，便見一名嬤嬤正小心翼翼地跟在林夫人的后。

而林夫人手里也不知正捧著什麼，一臉歡喜地往外走，“快，你走快些，一會兒念念就該回來了！”

“哎呀夫人小心！小心摔了！”嬤嬤跟在后，許是年歲有些大了，腳不便，顯然是有些跟不上林夫人的步子。

而林夫人也全然顧不得后的嬤嬤，只一個勁地往前跑，沒一會兒就跑到了喬念的跟前來。

而后，一頓。

“你……”

林夫人看著喬念，臉上出疑的神。

顯然，還是不認得喬念。

喬念見狀，便是勾一笑，行了禮，“見過夫人，我是老夫人的親戚。”

聞言，林夫人這才好似想起來了一般，“哦，是你！你來找我家老夫人？那你走錯了！這里不是老夫人的院子，這是我兒的住，我兒名念念，你可認得？”

凝霜站在林夫人的后，聽著這番話，忍不住眼圈一紅。

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瞧著從前那樣雍容華貴的夫人，如今卻連自己的兒都認不出來了，心中便很是唏噓。

相比之下，喬念倒是表現得坦然多了。

大概也是因為已經見過這樣的林夫人好多次了，所以，習慣了。

于是，勾一笑，“我不認識。”

林夫人的臉上出幾分失的神來，“我兒聰慧，卻是調皮了些，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不過，沒有就沒有吧！只一個兒，左右都得寵著！”

卻很快就獻寶似的將自己雙手捧著的東西往喬念的跟前送，“你看，這是我給挖的蚯蚓！你猜要做什麼？”

林夫人那雙滿是臟污的手中捧著的，是一堆糾纏在一起，沾染著不泥土的蚯蚓。

凝霜只看了一眼就驚得往后退了兩步。

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就是怕了這些蟲子！

喬念顯然也看見了。

心中一濃烈的酸直沖鼻尖，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那分明已經被都忘得差不多的記憶再次翻涌了起來，記得小時候有過那麼一段時間，極其喜捕魚。

每日里都會拉著院里的丫鬟挖蚯蚓，而后都剁了泥，制餌撒河中，引得群魚來食，再撒下漁網。

每次都能撈起來好幾條。

有一回撈起來一條比手臂還長的，撲騰得厲害，小小的哪里抱得住，那魚用魚尾扇了幾掌后就逃回了河中。

只氣得嚎啕大哭，一直哭回了侯府。

后來還是林侯爺裝模作樣地說要給報仇，一個時辰后便渾地回來了，手中拎著一尾大魚。

時的哪里懂，只覺得自己的爹爹好厲害。

可如今想來，那逃河中的魚，怎麼可能再捕得回來？

林侯爺定是去買了一條，而后故意將自己從頭到腳都淋了才回來。

為的，就是哄他們的寶貝兒。

曾經，就是他們的寶貝兒。

眼見著喬念沒回答，林夫人便神兮兮地道，“是要捕魚去呢！哈哈哈，你說這孩子可稀奇？小小年紀，竟然就有了這本事！不過，也是孝順。我不過只提了一想喝魚湯，便記下了，都不知是跟誰學的這捕魚的本事！”

話說到這兒，林夫人便又笑了開來，“昨個兒還哭著回來，說是捕了條大魚，卻沒抱穩，跑了！還說，那魚打了一頓！真是將我跟他爹都逗笑了！哈哈哈，我的念念呀，當真是可極了！”

林夫人笑得越是開懷，喬念的心口便越是酸。

很想問問林夫人，既然這樣喜歡的寶貝兒，那后來為何就不要了？

為何后來能拿著那樣大的石頭往的腦門上砸？

可曾想過，那樣大的石頭砸下來，是會將的寶貝兒給砸死的？

可喬念也知道，這些問題，莫說是現在的林夫人回答不了，便是從前那神志清楚的林夫人，依舊回答不了。

怨嗎？

自然是怨的。

從林鳶出現在侯府的那一刻起，便從云端跌落泥濘，幾番掙扎，看似如今已經斷絕了關系，一輕松。

卻只有知道，那個最開心，最幸福的林念，一輩子都被困在了泥濘里，爬不出來了。

看似灑，看似已經將侯府的一切都放下了。

可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還是能輕易就勾起的痛楚。

一想到當年，被自己最親近的人撇下，三年來不聞不問，如何能不怨？

可……

怨得不純粹。

那十五年的里，溫暖的，幸福的記憶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以至于，本無法做到純粹地去怨恨他們！

而當怨恨不純粹的時候，就了折磨。

便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勸著自己，算了，放下。

不去怨，不去恨，更不要去想……

可。

眼前這個婦人，滿手泥土，臟污，臉上帶著和煦溫又寵溺的笑。

這個婦人，心里只有的念念，只記得的寶貝兒。

這個婦人，是十五年的娘啊！

是那個，從不曾被林鳶蠱，心里眼里，就只有的娘啊！

不知道，到底該如何面對林夫人了！

深吸了一口氣，喬念便只能行了禮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告退了。”

說罷，便是轉離去，不顧后林夫人的呼喚。

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