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風呼號著在院中穿梭，雪打著旋在腳踝糾纏。

    青雲像被掐住脖子，半天才上來一口氣。

    他上的大氅，那麽厚的皮草竟像擋不住寒氣，他一陣陣打著寒戰。

    走到大房院門口，院中昏暗，那幾盞風燈在風雪中散發的一點被黑暗吞食掉大半。

    幾個小丫頭小聲泣著，大哥還沒過來，院中沒人管事，所有下人都茫然無措，見了青雲如見救星。

    “二爺……”大丫頭哆哆嗦嗦走上前。

    青雲昏昏沉沉，覺得自己墜一場惡夢中去，怎麽掙紮也醒不來。

    “請爺示下，是不是把人抱下來？”

    青雲迷糊著問，“把人抱下來？”

    那丫頭指了一下，青雲順著指的方向，看到院中種著的一棵樹。

    漆黑的樹枝張牙舞爪向天空，最的那，上麵掛著一繩，一個纖細的人影被風吹得微微地搖擺著。

    青雲嚇得後退一大步，幾乎摔倒。

    “點燈，多點些燈。”

    “爺，風燈隻有這幾盞，別的燈一拿出來就被風吹熄了。”

    “把人抱下來。”一點亮移著進院中間，來人聲音清朗響亮。

    那人穿著件大紅羽紗白狐貍鶴氅，帽子很深，將臉遮起一半。

    青雲還是認出，來人是杏子。

    他的神智終於回歸，“孩子呢？誰管著孩子？娘怎麽沒見人影？”

    一個丫頭趕過來，青雲跟隨一起到廂房找娘。

    推了幾次都不醒，拿了冷水潑在臉上，才將弄醒。

    “應該是喝了安神藥。”杏子說。

    娘醒來還不知發生了什麽。

    青雲愈發焦躁，“去大嫂房裏看看孩子怎麽樣了。”

    兩人又來到大嫂臥房，青雲向床鋪走時，頭一陣陣發。

    丫頭也有了不好的覺，隻敢跟在青雲後頭。

    走到床前，三人都沉默了。

    那孩子穿著厚厚的服，平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像睡著似的。

    小臉在這個時刻分外寧靜，和普通孩子沒分別。

    青雲隻瞧一眼就知道孩子已經死了。

    應該是大嫂給他換過服後，捂了口鼻，悶死了兒子。

    然後自己恍恍惚惚隻穿著單到院中上吊自盡。

    從門口到樹下一連串的腳印已經覆上一層薄薄的雪，但足跡仍然可見。

    杏子拉著臉，人把大嫂的放回房的床上。

    又把窗子打開，以保存不腐。

    將孩子放在懷中，乖巧安靜地依偎著母親。

    這極尋常一幕卻是大嫂平時可不可得的。

    大嫂什麽時候這麽瘦了？青雲記得剛府時，明明是多姿的一個子。

    杏子將一床被蓋在兩人上，風雪自窗子卷屋。

    冷風毫不留在房間裏遊，似一縷未及散盡的孤魂。

    終於，聽到大哥帶著哭腔的聲音，“鈴兒，你怎麽就這麽去了？”

    杏子青雲皆低頭無言。

    ……

    杏子和青雲來到院裏，低聲說，“二哥，聽我一句勸，且再忍忍。”

    他驚詫向杏子，難道他的不耐煩已經如此明顯？

    “你急於和薛府劃清關係？再等等。”

    的眼睛好亮啊，像怪似的。

    青雲還在胡思想，杏子已經離開。

    ……

    杏子在青雲走後去看素夏，知道大嫂寫信之事。

    看過信，見素夏肝腸寸斷，連夜回來本為了勸解青連先別怒，卻不想遇到大嫂自盡。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消失在眼前，怎麽不人傷。

    雖說和大嫂不親近，杏子也覺得心中沉鬱。

    這大概就是人命的份量。

    青雲當夜回院就發起高熱。

    素夏不能回府，杏子隻得依蘭到院裏伺候。

    昏沉中，青雲隻記得杏子對他說的，“且再忍忍”。

    那是什麽意思。

    他一連燒了三天，第四天起來時，大嫂喪事已經完畢。

    大嫂的喪事辦得草率終歸是薛家人，了祖墳。

    孩子夭折不能祖墳，與孩子無法埋在一起。

    ……

    大嫂的喪事並沒敗壞老夫人的心。

    相反，心好得很，那日薛鍾為紮針又使艾草棒炙了上大。

    當時便覺得上輕鬆許多，好像淤堵的位都打開了。

    往日每到冬季天，站不多大會兒，就覺得上酸痛。

    暖晴日裏不需拄拐的，到了冬天，拐不離。

    針灸過就遇到風雪天，大兒媳因為傷於生下癡兒，自盡於院中。

    老夫人的病卻沒犯。

    說明薛鍾的辦法真的可行。

    聽說青雲病了，老夫人打發自己邊的婆子前去問候，還按他的口味送來吃喝。

    沒聽提起大兒媳半個字。

    青雲能起來後去向母親請安。

    大房的院裏已經清空，因為剛死過人，大哥不願意在這院中居住，幹脆搬到妾室房裏。

    見青雲過來，薛母他坐下說話。

    青雲看看母親，臉上沒有半分悲戚之，臉紅潤，神健旺。

    沒坐熱凳子，看到大哥來請安。

    母子三人坐在火盆旁說話，外人看著是多溫馨的場麵。

    青雲卻隻覺心裏陣陣發冷。

    大嫂骨未寒，母親已詢問大哥續弦的意思。

    “青鬆，續夫人想找什麽樣的姑娘？娘遣幫你提親，不過得等一等，畢竟薛盧氏新喪。”

    “母親做主就是。兒子來問問喪宴之事，由誰主持合適。”

    後麵兩人說話的聲音和容，青雲全然沒聽到，他才退了高熱本就昏昏沉沉。

    直到大哥推他一下，“母親問你話呢。”

    他才頓了頓，勉強說道，“兒子子虛，神不夠用，沒聽到母親說話。”

    “定是那夜喝了寒風凍得，可憐見的，歇著去吧。”

    他失魂落魄向自己院子走去，很想離開薛府，這裏的一草一木他都不想看到。

    當務之急，他要問清杏子那句話什麽意思。

    想好後，便打起神，收拾了東西，先回自己家去。

    到了自己家，棉簾一挑，一新鮮的冷風吹堂，暖和的氣息夾著食香味撲麵而來。

    素夏知道青雲在薛府發了高熱，家裏一直備著粥。

    那香氣就是粥的味。

    本是圖個心安，沒想到青雲這麽快就回來了。

    外頭的雪還沒化幹淨呢。

    素夏盛碗粥遞過去，青雲接住。

    府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兩人前番的別扭也就先不提了。

    “我沒有怪大嫂。”素夏喃喃地說，一雙眼睛紅紅的，顯然這兩天都哭了。

    “可憐了那個孩子。”低語。

    “杏子這幾天都來了嗎？”青雲冷不丁問。

    “知道我打算出薛府，說讓我等等，你可知道是什麽意思？”

    素夏正在攪粥的手一頓，又接著攪鍋底，語氣如常，“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