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nbsp;nbsp;“你跟，會定親嗎？”

越明珠說及此，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雲青替系好鬥篷，追問：“然後呢小姐，小爺怎麽回答你的？”

然後？

然後他像是沒聽見，又或者有意略過了一般，一句話也沒說。

只用手錮住扭來扭去的腰肢。

往前裴驚策這樣，便相當于默認了。

意識到是被他所救之後，越明珠腦子裏繃的弦轟然松開，驚過度的疲倦湧上心頭。

整個人變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被安置在了偏殿之中。

反應過來時，心心念念的人影已經不知所蹤。只有沒見過的宮婢出現在榻邊，低聲囑咐，讓一口咬定是獨自一人失足落水，被搬花路過的宮婢所救。

接著陸陸續續有人來過，宮侍、太醫……都是聽聞落水後皇後娘娘派來的人。

越明珠按照教的話說，那些人便不多問。

太醫開了藥讓服下，宮侍專門送來更換的與寒的織錦鬥篷，都照顧得很是周到。

越明珠了上的鬥篷。看著輕薄，裏面的一層狐貍的短絨卻格外驅寒，瞧著便是價值連城之。

也不知道是皇後娘娘的恩賞，還是阿策哥哥打點的結果。

“小爺考慮得真是周。”雲青後怕地道，“倘若不是他及時出現救下小姐，又替小姐遮掩，小姐可就遭了算計了！”

雖說時下民風開放，但若是哪個郎落水後被陌生男子救起，清白就算是完全折在那男子手中。

何況這兒是皇宮。那宮侍大聲嚷嚷，不就是想把旁的不相幹的人都招過來，好讓更多人見證越家小姐清白損。

千燈宴耳目衆多，流言不過一夜肯定會傳得滿城皆知。

到那時候，任家爺要上門納妾就是再順理章不過的事。

無論越大人跟越明珠本人有一千萬個不願，也抵不過這世俗的規矩。

……真不知道任自恒一個男子，是從誰那兒學來這麽毒的腌臜手段！

越明珠聽得愣愣的，這才反應過來任自恒的伎倆。

還以為這人只是惱怒了想殺滅口，沒想過竟然是如此下|流齷齪的目的。

“他現在怎麽樣了？”越明珠問。

雲青：“外邊傳的是跟小姐在同一時候落水，但地方是在皇宮南邊花園的湖中。”

雖說同時落水有些巧合，但一個人在皇宮南邊，一個人在皇宮北邊，相隔甚遠，誰都不會將兩者聯系到一起。

更不會猜到，是有人把下水“救人”的任自恒撈起來，拖到花園的湖邊再扔下去。

而且，同樣都是失足落水，任自恒可沒有這般好運。據說過了好一會兒才被人發現。

花園湖底下與皇宮後山山麓河道相通，從山上飛下的水流更加湍急冰冷。

任自恒在裏頭泡了許久，救上來還遲遲高燒不退，請了數個太醫使去診治也還沒見好轉。

“老爺剛剛在外邊時跟奴婢提了一，說是任家上下都急得團團轉，任夫人直接去廂房那兒守著。”

千燈宴四方來朝，連越輕鴻這樣不起眼的三品員都只能離席片刻，位至閣重臣的任大人更是寸步難離。夫人去親守著，已經足以見得子況有多糟糕。

越明珠訝然：“這也是阿策哥哥做的嗎？”

不曾等到答案，殿門便被輕輕叩響，是宮侍來送煎好的藥。

雲青前去給取藥。越明珠一邊等著，一邊低下頭端詳掌心的墨玉扳指。

剛剛抓住裴驚策的手時，這扳指便有意無意地落到掌心裏。

方才一直握著，不曾細看過它。原來上面刻著個栩栩如生的虎頭，圓睜的怒目活靈活現，似乎在與對視。

之前沒多注意，現在盯著看了許久，越明珠卻突然覺得這玩意有些陌生。

這念頭剛一升起，雲青就端著藥回到邊，表一言難盡：“小姐，趁熱快喝了吧，奴婢有事相稟。”

越明珠將扳指放在膝上，著頭皮將藥一飲而盡。苦的味道令人作嘔，吃了四五顆餞才緩過來。

“剛剛有個公公說，皇後娘娘開了恩，讓小姐先在此好好休息，可以等到好轉之後再離宮，不必著急。”

雲青一邊伺候著喝藥，一邊吞吞吐吐地道：“奴婢又順便旁敲側擊問過了那些宮侍，得知件怪事……小姐落水的消息傳出時，小爺一直都在殿中。”

“怎麽可能！？”

越明珠將藥碗放到一旁，拿起墨玉扳指道：“阿策哥哥的東西都還在我手上——”

聲音戛然而止，後知後覺地低下腦袋，對上墨玉上的虎目。

之前好像沒有見過裴驚策戴過這樣的扳指。

虎頭紋也一向并非他喜歡的樣式。

雲青繼續道：“倒是有人專門跟奴婢提過，小姐剛走，裴大公子便也稱事離席了，不知道會不會……”

越明珠擡起頭，杏眼圓睜，一副聽了鬼故事的模樣：“你覺得裴晏遲會救我？”

不止及時救下，還替善後。如此細致周，怎麽可能是裴大公子那樣的人對所為？

雲青一臉複雜：“奴婢也不清楚，但只要找到扳指的主人是誰，應當可以水落石出。”

“算了，等我先問過阿策哥哥再說。”

越明珠不願也不敢多想甩開心下種種不對勁，低喃道： “……退一萬步，說不定是無量佛顯靈了呢。”

那個小師父說無量佛很是靈驗。那麽虔誠，說不定正好了佛祖，來替消災解難。

嗯，沒錯。

佛祖顯靈的可能都比裴晏遲救的可能大。

越明珠轉移開話題：“阿策哥哥現在還在宴上嗎？”

雲青點頭：“千燈宴流程比往常繁瑣。”

“……喔，好吧。”

越明珠知道自己現在況特殊，去哪兒都要告知宮侍，不能隨意走。

等到千燈宴結束，恐怕也沒有什麽機會再溜出去見裴驚策。

更不知道下一回相見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越明珠不再吭聲，空了一整晚的肚子卻在此時煞風景地了兩下。

雲青見狀，麻利地去給找暫且果腹的吃食。

雲青一走，這偌大的偏殿便徹底空了下來，只留越明珠坐在榻邊發呆。

四周只聽見風聲，好半晌後，遠才傳來旁的聲音。

轟響自天而降，一聲比一聲劇烈，一聲比一聲浩大。

越明珠順著向窗外。漆黑夜幕上點綴著大大小小的火樹銀花，絢爛而奪目。

這是每回宮中盛會必然能看到的奇觀。換作往日，一定會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完全程，夜裏眠前還要再回味幾番。

只是此刻位于殿，門窗遮掩了大半視野，只能瞧見天邊一角，實在沒什麽意趣。

想了想，越明珠攏鬥篷，沒跟宮侍打招呼，悄悄從側門溜了出去。

不敢走遠，駐足在門口的假山邊，仰頭著火樹燃不夜天的勝景。

看得正出神時，肚子又“咕嘰”了一* 下。

接著響起的，是一聲模糊的低笑。

越明珠怔了怔，遲緩地偏過頭，對上那雙笑起來勾魂攝魄的桃花眸。

裴驚策背抵在假山邊，雙手抱臂，姿勢散漫至極。

“不知道你還著，忘了帶吃食。”

他哼笑，語調稀松平常，“等會兒再讓人送些點心過來，玉團吃嗎？”

越明珠呆呆地“啊”了一聲。

裴驚策也沒有再問第二遍，挑起眉：“說好千燈宴下見，我來赴約，這麽驚訝做什麽？”

“我以為今日出了那麽多岔子，阿策哥哥應該沒空再過來……”

年嗯了聲：“但我以為有人會很想見我。”

那嗓音不輕不重，卻幾乎要將越明珠的耳尖燙融了。擡手想遮住耳朵，又覺臉好像也在發燙。

手足無措忙活了一番，卻什麽也沒遮住，反倒又惹得裴小爺發笑。

“別了，鬥篷會進風。”

他傾過來：“手。”

越明珠一臉迷茫，卻下意識乖乖照做，從鬥篷裏出右手。

手腕突然上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低頭，看向腕多出來的金穿珍珠寬鐲。

雙排珍珠如鮫人泣，不磨而瑩，采耀流。哪怕此時燈昏暗，也難以掩飾它接近無暇的品相。

難怪先前貴們都說，南珠萬金難求一顆。

裴驚策給系好，嘖了聲，道：“找一樣大小的珠子浪費了點功夫，說好的及笄禮，竟然拖到了今日。”

越明珠幾乎快要語無倫次：“沒、沒事，不晚的，我很喜歡。”

裴小爺見飛快撲閃的睫羽，輕笑一聲。

天上燈花綻開，照得那張俊無儔的臉龐忽明忽暗，又忽遠忽近。

唯獨他的聲音落在耳邊，分外清楚。

“先說好，舉國就這一只，丟了像去年一樣找我可沒用，自己收著。”

越明珠幾乎不敢看他，胡地連著嗯了好幾聲。

月與燈火映照下，細膩的珠暉如靜水流過，無形地淌在手腕上。又像火似的燒起來，腕骨四周的燙得驚人。

“阿策哥哥。”

將另一只手搭在手腕的珍珠寬鐲上，咬起，猶豫片刻卻還是沒住心中急切，忍不住問道：“……任四小姐那對耳墜也是你送的嗎？你跟會定親嗎？”

越明珠從來沒有問過這種問題。破天荒的，這是頭一回。

夜幕上火樹閃爍，一陣接著一陣連天的響聲，襯得這一刻愈發安靜。

“什麽耳墜？”

裴驚策好像沒注意過這件事。還是被越明珠提醒，才想起來任雪韻耳邊那兩顆南珠的存在。

“府上有幾斛。我只挑走了順眼的，剩下都沒有再過問。”

言下之意，任雪韻得來的那兩顆南珠，跟他毫無幹系。

“至于訂親，”裴驚策道，“我娘跟姑母確有此意。”

太傅夫人跟皇後娘娘對任雪韻的好都擺在明面上，旁人一看便知。

但如果不是裴驚策此時突然改口承認，會一直還以為是裴晏遲的緣故。

越明珠覺那只鐲子在手腕上，像塊石頭似的。悶聲問：“那你呢？”

“我還沒有親的打算。”

分明是在說自己的終大事，裴驚策卻還是素日那副雲淡風輕的樣。

越明珠想起他在宴上的反應，不迎不避，模棱兩可。

裴小爺總是這樣，做什麽都隨意得很，也懶得多解釋。

旁人更不敢多問，因為知曉一旦說出口了，只會得來裴驚策一聲嗤笑，覺得又聽到個愚蠢的問題。

但裴驚策對還沒有食言過。

至到現在是如此。

心下麻纏繞，忍不住低聲嘟囔：“你長兄不娶任姑娘，就要你來嗎……”

話說出口，越明珠才猛地想起他跟裴晏遲關系極差，這番話好像不太合適。

有些不自在，張口想岔開話題。還沒說出口，頭頂上又響起裴驚策的聲音：“你因為這個離的席？”

語氣不像疑問，更像是確認。

他當時明明正在應皇後娘娘的話，卻似乎早已經留心過的蹤跡。

越明珠點頭，支支吾吾道：“我跟著宮侍一同出去，沒想到……”

後面那堆事實在是七八糟，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支吾之際，頎長的影覆了過來。

越明珠眼前一暗，怔然地看著那雙修長好看的手拂開了鬥篷邊的落葉。

漫天火樹銀花綻開又熄滅，盛景落下帷幕，只餘星星點點的燈暉。

視線所及之，仿佛一切又重新黯淡了下來。

“放心，”他說，“不會讓你白白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