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nbsp;nbsp;“更喜歡你”
男人的語氣分外溫厚而有耐心, 似乎并未因為答錯多次而流出任何不滿。
然而遲鈍如越明珠也能看出來他現在不太高興。
窗影燈深,磷火青青,燭火將兩人倚疊的影子拖得很長, 也那玉的廓更加張牙舞爪。
如同裴晏遲現在給的。
仿佛下一刻就要張開獠牙將人吞食腹。
越明珠悔不當初地想,早知道就不跟裴晏遲鬧脾氣了。
裴晏遲倒是一一同解釋清楚了誤會, 只剩下現在啞然無言。
天知道會變這樣。
越明珠有一個很容易欺負的習慣, 就是真發現自己做錯事之後從不撒潑耍賴大聲嚷嚷。
甚至正相反,心裏一旦沒底, 就會表現得異常乖巧。
低垂著腦袋, 蔥段似的指尖抓住他的袍:“那你先同我說剛剛的答案。”
的聲音細弱不已,又充滿了討好般的誠懇:“子淮哥哥, 剛剛只是個意外,我這次真的一定會記住的。”
剛剛生氣時故意不這麽喚他, 這個時候倒是分外順口。
但遲來的討好如今實在沒有用。
裴晏遲手挲著腰後下陷的桃花窩,掌下雪如玉冰涼, 被他過良久才因為赧意發燙。
片刻後, 他道:“雨前龍井茶芽熏的魚,記牢了嗎?”
越明珠忙不疊點頭。
裴晏遲是個對吃食幾乎無所謂的人,他口味清淡, 只要食材上佳、味道尚可、能夠果腹則足矣。
唯一的特例是小時候越明珠以夫子讓過來請教功課為由串門, 被何良嫻留下來用過一日晚膳。
越明珠知道他不太喜歡, 怕他把趕出去,小小年紀就學會了主示好, 坐在他旁邊時主沖他笑了一下。
眼睛彎彎的, 稚的臉蛋像個的桃子。
用膳時還故意跟他搭話, 說他們府中用龍井茶芽熏的魚好好吃。
裴晏遲之前從來不吃魚,嫌腥, 聞言才勉強夾了一筷子。
味道卻好像確實還可以,他破天荒地應了一聲。
如果家裏的廚子連這個都做不出來,以後可以過來嘗一嘗。裴晏遲沒說,但是心裏頭是這麽想的。
然後過了晚膳,越明珠便溜去找裴驚策了。
說是來請教功課,但顯然只是個借口。
明明裴驚策除了詩文寫得還有幾分濟濟風流以外一無是,非要圍著一個哪哪都不如他的人轉。
裴晏遲盯著假山後男的影看了半晌,啪的把書合上,冷冷跟人吩咐,以後再也不準越明珠用這種理由進來。
那日越明珠誇的龍井熏魚的確還可以,比其他食之無味的東西強一點。
不過除此之外,小時候真是沒什麽眼。
腰側力道驀地一重,越明珠心瞬間懸起來。
明明剛剛很認真地應過他的話了,但裴晏遲的臉并未好轉,甚至更沉了幾分。
……的表現難道有這麽差勁嗎?
越明珠不甘地想,跟裴晏遲認識這麽多年,不可能全答錯吧。
剛剛只是失手了而已。
正想著,頭頂上響起裴晏遲的聲音:“我偏好的茶葉。”
“……”
越明珠又啞了。
況竟然比剛剛那個問題還要糟糕,一時之間甚至想不出答案。
記憶裏一片空白。
仿佛從前本沒有聽裴晏遲談論過這件事。
燭蠟一滴滴落下。
裴晏遲撤開那只的手,往側後微仰倚在床柱上。
這個閑適的姿態不僅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也讓他在這燭影搖紅中顯出幾分格格不的疏遠。
男人的語調更是不近人:“你自己坐過來,還是又要我幫你?”
越明珠現在真是想找塊豆腐撞了了事,往旁邊了,掙紮道:“我真的在想了,我只是反應稍微慢了一點,你等一等……”
言語之間,男人的手已經不由分說地橫亙過來。越明珠小臉煞白,已經到了冷玉而迫切的寒意,如同現在的境遇一樣心涼。
偏偏裴晏遲還雪上加霜地補充道:“要我幫你也可以,態度不端正,罰雙倍。”
側靠著金枕的那副玉平日需要心呵護,否則就如現在這般稍微一就化開。越明珠攥住他的袖口試圖攔下,急急忙忙給出答案:“是不是雨前龍井?”
裴晏遲瞇了瞇眼。
越明珠覺得自己推測得頭頭是道:“你既然吃雨前龍井熏的魚,沒道理不——”
話音戛然停住,抓著他的指尖用力得泛出青白。
罰的遠比想象中重,答錯一回便是猝不及防的滿盈,冰涼而強勢的闖讓人思緒驟地渙散,越明珠的腦袋也跟著變一團漿糊,想不出來答案。
偏偏裴晏遲還在問,不允許有任何逃避。
越明珠只得想起來什麽就說什麽了。
君山銀針、碧螺春、太平猴魁……把聽說過的茶葉名挨個念了一遍,但并未增加半分勝利的概率,答一句錯一次,錯一次便送得更往雪眼裏,白玉似的趾蜷著,仿佛在無聲訴說著走投無路的絕境。
眼淚一串一串地掉,越明珠不敢去看,又沒辦法閉眼,免得惹裴晏遲更生氣,* 只能淚眼婆娑地看著男人冷靜得過分的臉龐。
毫無往日容的模樣,好像真是個冷鐵腕的刑。
又答錯一次,一切繼續,雪白的頸往後仰,混沌中噎得愈發語無倫次:“怎麽還有……”
裴晏遲語調不善:“吃了那麽多回,連這個都記不住?”
陌生的東西當然不可能靠近越明珠半分,更別提沾染。這塊玉跟他一模一樣,然而看越明珠的樣子,次次都以為到底了,當真是毫無概念。
他幽幽地道:“明珠不記得的事比我想象的還多。”
一個都沒答上來,越明珠也破罐子破摔地不再辯解了,況且現在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仿佛是看太過可憐,老天終于給了機會。剛剛那個話題在湧中結束,裴晏遲接著問:“我喜歡的酒。”
越明珠的腦子比剛剛還空白,胡地應道:“你不是不喝酒……”
原以為跟剛剛的結局沒什麽兩樣。
沒想到裴晏遲頓了頓,竟應了一聲,短暫地道:“對。”
越明珠幾乎以為是自己陷絕境時産生的幻覺。
被這一個字得快要哭了。
“我們是不是可以……”
裴晏遲低緩地打斷:“不行,但答對有獎勵。”
然而他的獎勵于越明珠來講跟懲罰沒有什麽區別,到底後再出去,下一題錯了後又周而複始,接著答錯的間隔越來越短,回答的速度越來越急,越明珠的額角差點又被撞到了。
都說好玉溫養人,可裴晏遲選的玉一點也不,寒徹骨,只人難捱,幾乎要被鋪天蓋地的強勢跟冷峻淹沒。
更要的是,除開中途誇過兩句,由于頻頻答不上來,裴晏遲的臉跟語氣從頭到尾都是不冷不熱的。
他甚至冠齊楚,沒有靠近,沒有真正到,兩人間隔得涇渭分明。男人上毫無為波的痕跡,除了手以外哪兒都沒有理會,目所及之全都疏遠到了極致,跟從前親誇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見過裴晏遲不高興,也被他逗過不知道多次,可唯獨現在這樣是頭一回,裴晏遲看起來好像一點都不喜歡他似的。
……難道真的有那麽大的錯嗎。
幹嘛像審犯人一樣審。
越明珠一時間更委屈了。
實在難以忍這樣的冷落,那委屈抵過了恥,細白的手抓住他的擺,低聲道:“不要用了好不好,我不喜歡……”
裴晏遲:“那喜歡什麽?”
他只是一問,萬萬沒料到攀上了他的手臂,主過來,極小聲地道:“喜歡你。”
裴晏遲一滯。
他當然知道這只是不了討好的話,可越明珠天生就有一句話四兩撥千斤的能力。低低的聲音又又:“求求你,我更喜歡你,更喜歡你的,就換一換,求求你嘛……”
說著,索著攀到了他懷裏,帶著水痕的睫轉眼就撲在他臉上。
越明珠對他的了解得實在一塌糊塗,除開零星答對幾次,其餘的,裴晏遲越問越不滿意。
然而準備了再多懲罰,此時也不得不被迫到此結束,他收回來,扶著啞聲命令:“坐好。”
浪忽搖冰簟,裴晏遲不得不換一種更縱容越明珠的方法,手把手地記住他的種種習。
僅僅只消幾個時辰,越明珠覺得要背的東西比之前在學堂裏待了數年的還要多。
裴晏遲喜歡吃龍井芽熏的魚,喜歡喝廬山雲霧,茶水要七分溫,倒出來後晾半柱香正好。
裴晏遲喜歡山水畫,最好還要早春險峰,可惜上京城沒有這樣的山,他從前去漢中府履職時就喜歡在山腰雲霧間獨坐品茗。
越明珠連他去的山什麽名字,曾經被外派到哪些地方都快記住了。
屢次閃過同一個念頭,真的有必要記得這麽詳細嗎?
然而每回當這種質問伴隨著意升起時,裴晏遲都會適時親一親正在嘗試努力記住跟努力起伏的,低聲同說:“我也記得明珠去的地方。”
不像他一樣走過五湖四海,只在上京城與杭州府打轉,然而細致到去的酒樓茶鋪,裴晏遲都說得分毫不差。
越明珠聽得有點愧疚。
裴晏遲這麽了解,竟然連多了解裴晏遲一點都不願意。
于是接下來很乖,雖然腦子真的混到記兩點丟一點,但裴晏遲說什麽,都會像小貓哼一般跟著念一遍,試圖記得更牢。
裴晏遲對的態度還算滿意,又親了親。
但滿意并不能抵消什麽實質的東西,他的行徑還是冷酷得令人發指。
四周徹底暗下去,玉的涼意卻重新攀上。
男人溫和但說一不二的聲線在耳邊響起:“為了保證你能記牢,等我明日回來重新問過一遍再取。”
可憐的小臉又泛著雪白:“不行,太久了……”
“我明日休沐,早晨在書房,午膳前回來接你。”
男人的嗓音雖還帶著沒有褪去的啞意,卻出難以忽視的苛刻。
“——還是說,明珠更想同我一起去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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