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簾一開一合,外頭的寒風涌,簾后響起一陣咳嗽聲。
阿當掀簾走到榻前,輕聲低喃:
“阿兄……”
榻上的男人了,朝天出了手,在簾上映出瘦如干柴的剪影。突然間,他好像看到了什麼,變得氣息急促,咳嗽不止,扯著阿當的袖口問道:
“是找到了嗎?……”
榻上的男人已是行將就木,瘦如黑鐵。沒想到壯碩如山的羌王阿當,竟然有這麼一個哥哥。
他的骨架仿佛只剩下枯瘦的皮囊,像是一只干癟的麻袋,皮褶皺,形容枯槁,神更是冷峻郁。
阿當將哥哥從榻上扶起,略一遲疑,面對顧昔迫的目,才緩緩向阿伊訴說來意。
一聽到“大魏人尸骨”這幾個字眼,阿伊的雙目閃過似有似無的亮,像是兩團磷火燒了起來。他看到了顧昔,渾濁的視線仿佛明晰起來,低沉嘶啞的聲音從那皮囊里傳來:
“你是大魏人?”
顧昔頷首。
阿伊猛然咳了幾聲后,用力地道:
“我們羌人部落已經歸附了北狄,不會再為大魏人效力。我不會助你找到那些人的尸骨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阿兄……”阿當哥哥的嶙峋的脊背。
阿伊瓣,爪子般干枯的手深深掐皮之中,死死盯著顧昔道:
“不管你是誰,不要再打那尸骨的主意。天羊神不會放過你的,找尋那尸骨只會帶來災厄。”
顧昔道:
“我的災厄,無需閣下憂心。你要如何才肯告之尸骨的下落。”
阿伊冷笑一聲,別過頭去,向帳外夜空下的群嵐:
“要我告訴你,除非,你能把雪山夷為平地,草原變汪洋,天地萬合為一,除非……”
“除非,你能將帶回我邊。”
他頓了頓,悠遠的目緩緩移回帳,失焦在榻前那一面簾幕中央,輕聲語。
“?”沈今鸞順著阿伊的目向簾幕,才發現幽暗的簾上有金銀線在閃爍。
顧昔點起了火折子,用手護著火照向了那幅晦暗的繡畫。
帳子里沒有風。和的從上至下照亮了整條簾幕,如同風一般微微吹畫幅的邊緣,繡紋的表面如微瀾翻涌。
線所掠之,那是鑲繡著一幅半人高的畫像,由各的細線穿梭繡,花紋如盤踞的蛟龍,正中間勾勒出一個子曼妙的廓。
那繡畫日久天長褪了,磨平的表面,看不清容貌,只約見一個羌人子,材玲瓏小,五濃艷,顧盼之間,風姿卓絕,金紗翩翩飛揚,如同聞風舞。
尤其頭上束了一條七彩抹額,抹額之上鑲嵌一顆碩大的明珠。
饒是在大魏后宮里見慣人的沈今鸞都覺得畫上的子容絕,真是當得上是燦若明珠。
簾幕正對著胡榻。數年來,阿伊在病榻上,日日夜夜凝視著這一幅繡畫。
顧昔問道:
“是何人?”
阿當面微變,猶豫片刻,才道:
“歧山部的彌麗娜,曾是我阿兄的……心上人。你們找不到的,已經……失蹤了很多年了,或許早已……”
“砰——”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床榻被阿伊的拳頭砸響一聲,他慘白的眼里涌起,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弟弟的話:
“藏在歧山部中不肯來見我,我要找到……”
“就算做了鬼,我也要依約,娶為妻!”
說完,他又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聲嘶力竭,傴僂著脊背,聲音如斷弦嘶啞。阿當垂了垂頭,不再出聲,急忙為哥哥順著氣。
他從懷里索出一條抹額,七彩流蘇早已褪了青灰,那一顆珍珠仍然在黑暗中折萬千芒。
“當年,我求嫁給我時,說要一朵永遠不凋零的花做抹額才行。我費勁心力,才找到一顆最純凈的明珠,很高興,要我親當日親手幫戴上……”
珍珠產自海洋,在草原可謂是千載難尋。這阿伊為了心上人算是有心了。
熠熠的珍珠照亮了他沒有的瞳仁,他神變得殷切,攤開了掌心遞上抹額:
“如果看到這條抹額,定能知道是我。你若真能找到來見我,我便、便告訴你尸骨的下落!……”
沈今鸞揚了揚眉,心有顧慮:
“如果我們幫他找到了心上人,他卻耍賴不肯說怎麼辦?”
顧昔沒有接過抹額,只是直視著阿伊的眼,道:
“找到彌麗娜來見你,你便告訴我尸骨的下落。此為諾言,你是否敢向天羊神發誓,絕不違諾?”
阿伊抬起右手臂,猛地拍了拍左,高聲起誓:
“天羊神在上,只要你能找到,就算我阿伊做了鬼,也定會遵守諾言!”
顧昔從他手中取走了抹額,扣革帶之中,又看了一眼簾幕,扯去畫上的繩結,將人像卷起來守好。
阿伊聽到他應下,目飽含期待,直愣愣地盯著顧昔掀簾出帳,直至消失不見。
待人走后,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像一灘爛泥一般倒在榻上,一腐皮皺起,咳嗽接連不止。
阿當將他臥平,抹去他角溢出的,痛心不已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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