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熊熊烈火往上竄起,時有拂過紙人艷紅的擺,化作他眼里猩紅的。
“我說過,你這樣的人,是不能有肋的。”
邑都笑得嘲諷又猙獰:
“一旦有了肋,就是自尋死路。”
第34章 夢耶
風雪瀟瀟, 顧昔的容太過平靜。
平靜得像是暴風雨來臨前一片死寂的水面。
他只是信步朝著那篝火走去。任由邑都后的羌人武士卸下他的腰刀和上武。任由架在他頸上的刀劃出一道口子。
邑都不敢松開刀,也只得跟著他走向篝火,一面握了拳頭, 質問道:
“你退兵,放過首領,我會帶族人避退雪山北面,從此和大魏北狄兩不干涉!”
“無可能。”顧昔目不斜視, 邊走邊道。
“你不肯?……”邑都從箭囊里出一支箭, 箭鏃上包了浸了滾油的絹布, 在火杖上一烤便燃起了火。
他威脅道:
“馬上,烈火就會把你最寶貝的紙人就燒灰燼了。”
顧昔連一寸目都未曾分予他, 只是底下腳步不停:
“不過一個紙人,你燒了又如何?我大不了再做一個,還是你覺得, 我會在意這麼一個紙人?”
邑都冷笑一聲, 道:
“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在岐山部我都看到了,你寧肯自己負傷也要帶護著。”
“你不是把當作最心的娘子嗎?”
顧昔冷冷看他一眼, 眉宇之間盡是無謂的淡漠, 反笑道:
“娘子?早就死了。”
“你!……”邑都已是惱怒, 突然張弓搭箭, 迅雷不及掩耳之時, 已一箭向木樁。
燃著火的箭劃破空中,箭頭直直-底下的木樁,彌漫的煙氣拂過紙人的手臂。
“呲——”紙人里的沈今鸞輕嘶一聲。
只這一聲, 顧昔在這時陡然止住了步伐,攥在袖口的手指一下子握。
他猛地回頭, 看著邑都一字一句道:
“打一場。我贏了,你便放下。”
“看來,我賭對了。”邑都抬起手,手背拂開須上的汗,“我和你打!如果我贏了,你答應放過首領,放過我們羌族?”
“不能。”顧昔不聲,看著他木然地道,“因為你贏不了。”
邑都走向顧昔,緩緩拔出佩刀,刀在掌心來回翻,狠狠地道:
“你的口氣,還真不小。”
顧昔沒有拔刀,走到一旁,靴尖一挑,挑起了雪地上一纖弱的蘆葦,握在手中,只微微撣去了葦花上的積雪。
“開始吧。”
竟只是以葦草應戰。
一旁的羌人戰士目瞪口呆,邑都氣笑了,躬擺開陣勢,雙手共持刀柄,迅猛如龍,劈頭蓋臉朝顧昔砍去。
顧昔欺避開,蘆葦一勾一橫,開一陣疾風。邑都持刀防守,連連閃避之后,又追擊上前,刀閃作白影片片。
數個回合之后,顧昔手中蘆葦的葦花掉落大半,邑都氣如牛,攻勢漸漸慢下來,力不從心,豆大的汗珠從他額巾間滾落。
顧昔氣定神閑,手中蘆葦紛飛,快得只見白茫茫的影子,鋪天蓋地,最后一擊,待邑都反應過來,只見那細弱的蘆葦已架在他頸側。
“若我手中是刀,你已人頭落地。”
勝負已分。遠圍觀的人不明就里,響起一陣陣熱烈的好聲。
顧昔扔了蘆葦,疾步走向木樁,凌厲的目一掃,看守在篝火的戰士如驚弓之鳥,幾人慌忙先將篝火撲滅,其余的人將上頭的紙人松綁,正放了下來。
邑都也跌坐在地,彎刀掉落雪地,擰著濃眉,拳頭猛力捶地,咬得牙齒咯咯作響。
一道青灰的擺落眼底。
顧昔已行至他面前,忽然拔出腰刀,鋒刃的刀尖在他額上劃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
邑都一驚,抬手一抹,珠子已從臉上落下來。
顧昔冷冷看著他,沉聲道:
“若是旁人,我不會留他命,不是因為這紙人是我什麼人,而是你以強凌弱,將不相干的旁人牽扯到你我的仇恨之中,不是大丈夫所為,只會為人不齒。”
“你覺得被我算計,那就變強超過我,而不是將你的憤恨,發泄在弱者之上。”
“我不殺你,是因為你的族人還需你照顧。這條刀疤,我留給你,是你作為戰士的恥辱。”
邑都抹去面上恥辱的痕,定定凝視著眼前的男人,擰著眉沒有作聲,從地上起來,如同落敗的兇,低吼一聲,舉步離去。
二人錯之際,顧昔開口道:
“我的第一批騎兵和弓衛會先送走部落里的老弱婦孺孩。能戰的青壯年先留守此地,一來,掩人耳目,二來,最后走的需要應對北狄人發現后的突擊,引開他們。我已在崤山派了兵馬接應,我此次帶來的部下,也會全部護送你們去崤山。”
邑都停下腳步,愕然抬首,向他冷厲的側臉。
他沒想到顧昔說會竭盡全力護送羌族朔州,不只是寬羌王說說而已,而是早已預想了可能的勢,做了應對之策。他和手下在帳中討論了一夜,想要保全更多的人,也不如他的計謀妙且周全。
首領說,他在北疆花了十年找尸骨,也花了同一個十年為羌族部落歸大魏鋪路,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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