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他是憐惜，而非要攀折。……

“我跟世子回靜思閣伺候。”

馥梨雙手提著那只書箱，攥了攥提柄，“大太太說，席靈姐姐再有半個月要放良了，我去靜思閣接的差事。至于大姑娘院裏，本來就不缺人。”

席靈是誰？

席靈是靜思閣的婢，因家鄉遭水難，同親人在逃離路上失散了孤，被老夫人遇見收了進府裏。

近日機緣巧合和家人重逢，已經向大太太求了恩典，做完最後這一年就放良了。

陸執方還未想過找人接替，本就是祖母塞來的。

但這不會是母親把馥梨調去靜思閣的本意，正如不會無緣無故馥梨去獨幽亭送茶點那樣。

陸執方擡起眼，朝同樣關注這邊的阿妹和藍雪擺手，示意們先離去。眼前到了清夏堂幾日，從頭到腳煥然一新，而眼眸裏的那份靜氣沒變過。

“知道靜思閣在哪兒嗎？”

“約莫知道的。”

“好，”他擡手，頓了頓後解下了腰間玉佩，“拿這個去靜思閣找席靈，自會安排。”

陸執方返回垂花門，影消失在門後。

那玉佩掛在腰封上，本該是冷的，似在回來路上被陸執方無意識挲過，又被攏在鬥篷之下，遞到掌心時，猶帶了陸執方上的暖意和裳的熏香。

馥梨垂眸看，玉質細潤，水盈，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東西，握在掌心舒服，但總覺得會壞。

按著記憶，來到靜思閣院外。

人未，就見牆頭蓬蓬翠雲，是冬日依然蒼勁的青松。看門小跟照壁年紀差不多大，生得眉清目秀，子不如照壁活潑，甚至還有幾分靦腆。

“這位姐姐是哪個院的？何事來靜思閣？”

“我是從前院調過來當差的。”

馥梨沖他展開躺在手心的玉佩，只想把這燙手山芋快快出去。可還未說完，小圓目睜大，噔噔噔跑了，再回來時，邊跟了個著藍套繡花白褂的秀麗郎，郎手裏還落了幾瓣黃的臘梅花瓣。

正是在堂屋裏梅瓶的席靈。

疾步趕來，“世子爺有何事待？”說話間，目落到馥梨臉上時，亮了亮，好靈秀可的小姑娘。

待聽見馥梨把大太太和世子兩邊待的話都轉述一遍，席靈的神微妙起來。

靜思閣裏，除了南雁年紀小，得世子縱容，人人夾著尾當差。出了錯，世子爺不罰也不罵，只拿一雙眼靜靜看，好似在嘲弄，拿了這麽高的月銀，好意思辦出這樣輕省敷衍的差事？

靜思閣除了公中工錢，還有世子爺自掏腰包補的夥食、四季新、年節封賞。

再有那愚鈍得察覺不出主子不滿的，悄無聲息就被調到了別，到滿府人恨鐵不鋼的目。

席靈習慣使然，心念飛轉。

大太太撥過來接替差事的婢，該怎麽教，怎麽帶，席靈很清楚。初來乍到時，靜思閣的老人嬤嬤就是這麽帶的。

既如此，世子爺為何還要給馥梨玉佩？

世子怕眼前人被怠慢了。

席靈霎時反應過來：“馥梨姑娘請隨我來。”

“席靈姐姐我名字就好，要是覺得不順口，”馥梨想了想，略帶遲疑道：“……小梨也行。”去恩孝寺的路上，就有嬤嬤這麽喚過，說更順。

席靈腳步一頓，回頭看神認真，不似客套，可哪能真喊，“我先帶你悉一圈靜思閣各，這是小廚房，早中晚定時放飯，這是護衛住的地方，他們不會往婢屋去，你知道這是哪兒避著些就，對了，水井在東南角……”

席靈做事利索，說話也比尋常人快，後小姑娘悶聲跟著，若不是還有腳步聲，還以為人丟了。

繞完靜思閣一圈，大太太那頭的丫鬟送來了馥梨的隨件，裹在一個絳紫的包袱皮子裏。

席靈順手遞去，訝然于它輕飄飄的重量，不口：“東西怎麽這般？”

“我來府裏沒多久，先前在洗房當差。”

席靈心裏浮上來幾種猜測，沒到面上，世子爺不喜一驚一乍，同樣地，邊伺候的人就是再驚濤駭浪，也最好憋著，才不算礙他的眼。

想了想，“先帶你回屋，把行囊安置下。”

馥梨被領到了一間亮堂通，格局方正的廂房。

裏頭件一應俱全，床簾拉下來，約可見裏頭早鋪好了枕被褥。拆了包袱皮子，把疊好的往櫃裏放，拉開櫃門卻愣住，裏頭空空如也。

“席靈姐姐，這裏頭，怎麽沒東西？”

席靈不以為意，“備用褥子拿去晾曬了，你先放著吧，待會兒要是缺了了什麽，我想辦法添置。”

按靜思閣的規矩，還未到做新春裝的時候。

但眼前的小姑娘，顯然是例外。

馥梨點頭，塞進去，攏一個小方塊，到最靠邊的地方，下一層放小服的地方，也是如此。

“……”席靈瞧得渾難。

本來東西就，便是橫擺都鋪不滿，這樣左重右輕，規整中出了一種失衡。可萬萬不能世子瞧見。不對……世子應該也瞧不見吧？

“馥梨姑娘為何要這樣……這樣擺？”

席靈不解，馥梨看的眼神亦出困，“我一人都占滿了，旁人的裳放在哪？”

席靈繞過了彎來，“靜思閣裏，就一個婢。”

馥梨杏眼睜得大了些。

“可是這床帳……”

“這屋原本是我住。我快放良，只每日清晨府，傍晚出府，床帳是白日歇晌用的。”

席靈怕嫌棄：“床褥會換。但這屋是除了嬤嬤那間，婢房裏最好的，你要是想……”

“席靈姐姐，”來到靜思閣後，第一次打斷的話，眼眸似有碎星，期待的亮忽閃忽閃，“我真的可以一人住這麽大的屋，用這麽大的櫃嗎？”

用手比劃起來，“在後罩房，每人只得這麽一小格櫃子，這麽寬的鋪位。”就連在清夏堂跟方嬤嬤學規矩，都要同別的婢同住一屋。

眼前人竟當真不知，自己能夠得到的優待。

席靈對上認真懵懂的目，心驀地了。

“把調靜思閣，是我說服你母親的。”

距離靜思閣一南一北的靜修室裏，茶香幽幽。

祖母總是溫慈的目，看向了他，“你娘來找我，說想換崔姨娘陪我靜修，我多問一句，才知道是你的主意，陵哥兒，你素日不管這些的。”

陸執方歉然垂眸，避開了長輩明雪亮的眼神，“祖母不喜崔姨娘，是孫兒任。”

“活到我這個歲數，沒有什麽喜不喜的，來我這磨一磨子，我正好你爹消停些。”祖母笑了，眼尾綻出來數道皺紋，“但這事是因為那小姑娘？”

陸執方在祖母這裏坦然承認：“是。”

“你娘說你最近反常，總牽掛個小丫鬟。祖母問你，把調到嘉月那裏，你往後怎麽辦？”

“祖母何意？”陸執方蹙眉。

老夫人嘆了一聲，但願不是多管閑事。

大房二房兩個嫡孫，明明小時候子差不多，都是上房揭瓦的小霸王，越長大越生出差天共地的脾來。管親妹妹要個婢去做妾做通房的事，仲堪這個渾小子做得出，執方卻做不出。

真調到嘉月院裏，哪日後悔了沒得回頭。

“那你知道，你娘那般警惕，又你同二房的表姑娘接，是為何嗎？”

“母親怕我未婚先納妾，愧對日後妻子。”

陸執方說到這裏，已想明白。

祖母要馥梨靜思閣，母親就去獨幽亭為他和戚晴斟茶遞水，想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祖母笑了：“那祖母為何如此呢？”

“祖母不怕。”

陸執方有幾分容，同時會出更晦的意思。人有自持自制的理智，人亦有難以控制的七六。祖母覺得他懂了男之後，會更早順應家中安排。

“祖母知你做不出愧對日後妻子的荒唐事。難得有了眼的姑娘，就放在靜思閣好的。”

陸執方回到靜思閣院門外，想的依舊是祖母說的這番話，心裏并不贊同。他是憐惜，而非要攀折。

他分得清楚，他控制得了自己的心。

院門裏歡聲笑語，正是暮食快結束的時辰。

今日小廚房不知做了什麽，飯菜香氣格外濃郁。

他在院門外站得太久，久到南雁探出顆小腦袋，角還沾了粒冒油的米，“世子爺為何不進？”

陸執方了進去：“席靈還有馥梨來。”

南雁去喊人了。

他等在廊下，沒一會兒，看到了席靈，還有。小姑娘還穿著那紫衫白，臉頰薄，也格外嫣紅，眸子亮晶晶地不知在開心什麽，過分喜悅的緒，直至來到他近前時才收斂了去。

席靈先開口：“爺有何吩咐？”

“的東西安置好了？住哪？”

“就住我原來那屋，那間最寬敞。”

“帶路。”

席靈整個人愣住，住西屋時，世子爺連屋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眼下要進去？緩緩擡頭，同他確認，自己沒領會錯他的意思，又去看馥梨。

陸執方也在看，馥梨神自若，想來行囊都歸置好了，屋并沒有什麽不適合看的什。

席靈帶路，推開了那扇門，審視起來。

坦白地說，這屋并沒有隨新主人的到來，而産生太多改變，馥梨帶來的東西，能擺到臺面的更。

馥梨也在看。

不過每看一，都覺得很滿意。

陸執方在屋中站定，目梭巡一圈，示意席靈先離去，留屋門敞開著。他袍，施施然坐了下來。

“來時在做何事？”

“小廚房在放飯，做了蘿蔔燉牛。”

馥梨答得飛快。

陸執方好笑，誰問後面這個了，他揚了揚眉，“我的筆墨紙硯，怎沒在屋擺？”

馥梨一愣，吃飯熱得暖烘烘的臉頰又燙了一些，世子在亭畫畫，就猜到在舊書房畫的或許被看見了，因為醒來時，窗臺那幅字帖不見了。

那世子也知道，把東西拿來自己用了。

“婢子是看，那些東西丟了可惜的……”

“沒問這個，問你怎不擺？”

“不太方便。”

先在後罩房，後去清夏堂，隨帶都是麻煩。這不是撿的斷筆斷墨，是完完整整的好用的東西。要再見淑瀾苑這樣的事，百口難辯。

“我給藏起來了。”

“藏哪兒了？”

馥梨覷他一眼，世子氣慢悠悠掀了掀眼皮，“你老實說，我便不怪你。”

“暢和堂書房的窗，我離去時，合上了，但是沒銷，在外頭推一推就能手夠著，再取出來。”

陸執方了然，照壁年紀小做事躁，鎖書房看見窗關了，想當然不會去檢查銷，把鎖一掛就走了。

“還有辦法。”

馥梨眨眨眼，沒敢接這句誇。

“往後就擺屋裏，靜思閣無人敢置喙。”他當真沒追究，揮揮手讓走。馥梨像模像樣地一躬，布旋出輕盈一蓬，忽而頓住，“世子……”這是我的屋。

席靈姐姐說，這屋從今日起屬于的了。

陸執方斜一眼，“靜思閣都是我的，坐不得？”

“坐得。”連忙給他倒了茶水，輕輕退了出去。

陸執方收回視線，看向窗臺，底下擺了一張長條案，太窄了，宣紙鋪不開；看向鼓凳，雕花不好看，同桌案的高度也不配稱；他看來看去，除了格局正，線好，屋陳設沒有值得細看之。

半晌，啜了一口茶，皺皺眉，連茶葉都想換。

在靜思閣了，在他的靜思閣。

他可以親眼看過得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