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盛夏炎熱,桑瑜的屋子裏四角都擺放了冰盆。窗牖開著,屋外的風吹進來,伴著桌上畫琺瑯花鳥香爐裏裊裊溢出的清香,一室的芬芳和涼爽。
桑瑜被侍攙扶著緩緩走到窗邊的人榻上靠著坐下,又招手示意酈嫵,“央央,你過來一起坐。”
酈嫵走過去,坐在旁邊。
侍連忙奉上糕點和消暑解的清茶,以及熬好放涼的酸梅飲,一一擺在小桌上,然後在桑瑜的示意下,全都退了下去。
酈嫵也讓琉璃跟著下去了,屋頓時只剩下和桑瑜二人。
“白今早剛熬的酸梅飲,你也嘗嘗。你以前很喜歡喝做的各種飲品。”桑瑜端起一碗酸梅飲自己舀著喝起來,讓酈嫵也喝。
白地纏枝蓮紋碗裏盛著晶瑩微褐的湯,酈嫵端起來,用湯匙舀了一勺酸梅送口中,酸甜的滋味瞬間在口腔裏漫開,微微瞇起眼,笑道:“好喝。”
桑瑜微笑著看酈嫵慢慢喝酸梅飲,目默默地打量,的面容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喜和寬。
自嫁安國公府以後,桑瑜的日子過得從未有過的順暢,甚至堪稱幸福完。
自己雖然也出自勳貴之家,但家族漸漸式微,且家中人員複雜,父親寵妾滅妻,兄弟姐妹爭強鬥狠。桑瑜雖為嫡,但非長,更非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家裏最不起眼的子之一。
習慣不引人注意,即使是出門游玩或者參加什麽集會,也是將自己藏在角落,不說話,不與人集。
能被安國公府的公子酈殊求娶,桑瑜屬實意外。不擅際,以前也只遠遠地見過這位酈大公子幾面,只覺得他生得高大頎長,相貌英俊,氣質不凡。至于人品才華等其他的倒是不曾留意。
同安國公府結親,那是高攀,家裏人欣然同意了這門親事。桑瑜自然沒有什麽話好講,事實上的意見本來也不重要。以前對于自己未來的姻緣原本也沒抱什麽希。
豈料這般盲婚啞嫁,卻得了個極好的姻緣,嫁了個十分完的人家。
夫君高大英俊,人品才華也樣樣無話可說。除了在某些事上略微強勢且極為纏人了些,其他時候則知冷知熱,著實。格沉穩,家風嚴謹,無任何不良嗜好,更是至今都沒有要納妾置通房的想法。
自桑瑜過門之後,就立即接管了中饋。可安國公府,府中人員簡單,簡單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沒有妻妾姨娘,更不談什麽庶子庶,甚至除了一位小姑子,再無其他兄弟姐妹。這中饋就算接過來了,也無需過度勞。
公婆雖然表面看著不睦,但并未影響到桑瑜。婆母清冷,雖不親近人,但也從來不刁難。
小姑子可,是這府裏除了自己丈夫外,與自己最親近的人。因而桑瑜一直將酈嫵當自己的親妹妹看待,甚至比親妹妹還讓掛懷。
以前從酈殊裏聽說了酈嫵上的坎坷,桑瑜就時常替酈嫵慨。
後來酈嫵嫁人了,還是嫁給了太子,桑瑜欣喜之餘,依然替憂心。擔心宮牆深深,悶壞了,擔心太子不寵……尤其是得知酈嫵和太子一直未曾圓房後,桑瑜更是著急得不得了。
如今聽聞酈嫵說已經與太子圓了房,桑瑜怎能不欣喜,心口的大石總算是落了下來。這會兒將所有人都打發出去了,桑瑜才慢慢開口問道:“央央剛剛說要問我些什麽?”
酈嫵臉上又是一紅,垂著腦袋,沒有吭聲。
桑瑜見居然害,覺得十分有趣,也不催,端著酸梅飲繼續喝著。
酈嫵支支吾吾半晌,終究還是著頭皮,直接問道:“嫂子,你跟哥哥平日裏是怎麽相的,他會喂你吃飯,甚至是……幫你沐浴嗎?”
“噗——”桑瑜剛抿了一口酸梅飲,聞言差點噴了出來。
被嗆得輕咳幾聲,出袖中帕子,抿了抿角,臉上也帶了些赧然。
桑瑜雖然親比酈嫵久多了,如今還做了母親,但婉靦腆,臉皮比酈嫵的臉皮還薄。
不過,見酈嫵直接問這些,且也明白酈嫵除了自己,幾乎也無人可問。于是桑瑜極為慎重,忍住,慢慢道:“……也有啦。”
“是嗎?”酈嫵說不上來為什麽,覺得好像松了口氣,“所以這些都是正常的?”
“是。”桑瑜笑著點頭,接著又有些詫異:“太子殿下他居然也會幫你沐浴?”
那可是太子,跟尋常男子份不同。
不該是一般由太子妃伺候他沐浴嗎?怎麽反過來了?
不過,看到酈嫵跟太子相得如此融洽,桑瑜是極為開心的,甚至還打趣道:“是不是我送你的那些‘好東西’,起了一點作用?”
提起那些“好東西”,酈嫵又忍不住再次臉紅耳赤。不敢說自己除了之前那倉促一瞥之外,實際上都沒看全,也沒用上任何,只含糊地點了點頭。
爾後又有些好奇地問:“那其他的呢?嫂子和大哥私底下是如何相的?”
“私底下如何相?”桑瑜不知想到什麽,面又熱了一下。有些事終究赧于細說,只紅著臉道:“就是……反正他要如何,你都依著便是。”
酈嫵這邊跟桑瑜說著私房己話時,蕭衍正坐在酈府的花廳裏。
他喚來德福:“去市集上買些話本子和書冊來。”
“好。”德福恭敬地問:“對于這些話本子和畫冊,殿下有何要求沒?”
比如上次他在岳州幫太子妃買的那些話本子,就都是一些人肺腑曠世之的本子。
“多買一些就是,無其他要求,快去快回。”
“是。”
因為太子要求買得多,且速度要快,因而德福直接到市集上的私人書坊中,看也不看地直接買了幾大捆回來。然後便看著自家主子拿起每一本書冊,一一快速翻閱過目,似在挑選一般地,分別放作兩堆。
酈嫵跟桑瑜聊了好一會兒,怕累著,便連忙告辭,準備回自己的聽雨苑。
知曉自己父兄這會兒不在府上,無人作陪,怕太子一個人呆得煩悶,酈嫵便先去花廳找蕭衍。
踏進花廳時,恰好看到德福抱了一堆書冊出去,而太子旁邊的桌上,也堆了一摞書冊。
“這些是什麽?”酈嫵好奇地問。
蕭衍擡起頭看,“讓德福給你買的話本子,到時候帶到宮裏去看,可以打發時間。”
“好啊。”酈嫵很高興,接著又發出邀請:“殿下要去我的院子裏看看嗎?”
上次回門,他們在酈府呆的時間較短,蕭衍一直由酈崇和酈殊接待,還未曾去過酈嫵的閨房。因而聞言點點頭:“好。”
到了聽雨苑,院裏院外的丫鬟仆婦見了太子和太子妃,連忙跪地行禮,接著便紛紛退下回避,只留琉璃這個大丫頭在堂屋裏聽候。
酈嫵帶著蕭衍穿過前廳,堂屋,進了自己的臥房。
為酈府唯一的嫡,又是家人的掌上明珠,酈嫵的閨房自然是極盡奢雅致,哪怕已經出嫁,屋子依然收拾得幹淨妥帖,不染一塵埃。
紫檀木制的海棠紋架子床,綾紗帳,花鳥紋木櫥,琺瑯面繡凳,四折彩繡海棠屏風,紅木海棠紋妝鏡臺……屋無一不貴重,也十分突出屋主的喜好。
靠近後方庭院的地方,是一個別致的扇形窗牖。擡眼去,可以看見屋外璀璨,海棠樹花繁枝茂,各海棠花開了滿園,微風送來一陣陣清香。
窗邊置了一張人榻,地上鋪著長絨地氈。一旁的矮幾上,越窯青瓷蓮紋香爐裏已經點燃了熏香。
蕭衍目四顧了一圈。為天潢貴胄,還是貴為太子,蕭衍看著這些華貴的家什,自是無。只是目掃過這些時,不由自主地會去想象酈嫵曾經在這裏生活的每一個場景。
那種覺又是不同的。
蕭衍的目又落回站在窗邊的酈嫵上。
夏日炎熱,酈嫵今日穿的是紗質的夏,雲遮霧繞地攏著曼妙的姿。細白的手指著一柄綢繡紈扇,輕輕搖。
隨著的作,步搖輕甩,耳珰晃。微風拂過,發輕揚起來,輕.薄的料也隨風服帖在凹凸有致的上。
大概是因為難得回家一次,酈嫵的心愉悅放松。白皙的臉上帶著熱出的紅暈,櫻紅的角微微彎起,波瀲滟的眼底含著濃濃的笑意。
都說酈氏之,天生麗質,傾慕者多如過江之鯽,曾經求娶之人幾乎踏破安國公府的門檻。更別提蕭訣那個求娶三次不,甚至翻牆想要強擄的……
而此刻,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在酈大小姐閨房裏的蕭衍,心裏不免地想著,若他并非太子,不是以選妃的形式……是否連他求娶幾次,一樣都會被拒?
蕭衍在窗邊的人榻上坐下來,朝酈嫵招了招手。
酈嫵剛走過去,便被他一把抱了起來,放在上側坐著。
蕭衍擡起手,修長手指纏住酈嫵的一縷長發,慢慢問道:“聽說曾經想要求娶央央之人,數不勝數,全都被央央拒絕了……若是當初孤也前來求娶呢?”
酈嫵愣了一愣,仰頭看他,不解地問:“殿下為何要求娶我?”
蕭衍黑眸深深地凝著,“或許孤也慕于你呢?”
酈嫵頓時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笑得不可抑制。
等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用紈扇遮住了半張臉,妖妖嬈嬈地瞟了蕭衍一眼,“當初若是殿下來求娶……我應該也是會……拒絕的吧。”
那時候心中只有子瑜哥哥,不管誰來求娶都不可能答應的。至于求娶之人若是太子……可能無比驚訝,然後頂多會礙于對方的尊貴份,拒絕得委婉一點兒……但總歸還是會拒絕的。
聽到酈嫵的話,蕭衍握在腰間的大手頓時一,黑眸暗沉似墨,諱莫如深。
當初他察覺到自己的心思,也不是沒考慮過這種可能。且因為自覺不夠磊落,心有自責,卻又始終放不下,因而遠走邊關兩年。以為邊關的苦寒,戰場的喋殺伐,能讓自己最終釋懷。結果不但消解不了,甚至還了執念……
蕭衍黑眸牢牢地盯著酈嫵臉上漫不經心的笑靨。在這個瞬間,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蕭訣為何能做出強擄的瘋狂舉。
連他自己的所作所為,細究起來,又何嘗不是橫刀奪,強取豪奪?
尤其是以如今的心境,若是始終不答應,他可能也會強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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