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陳桉很高興,覺得自己不僅做了一件非常正義的事,同時規避了到指責的風險。為爸爸的死亡要來了結果,他是陳家嶺最聰明的人。
但現實很快展現出它狡猾的一面。
案件結束後,當地衛視臺響應上級,開了一個記者專訪。當主持人問到是如何在極度艱險的環境下深虎獲得證據時。邢苛深幸運:“有個小男孩提供了所有死者的信息,才上三年級,不到十歲,個頭小小的,看著木訥,結果誰家住哪裏什麽名字記得一清二楚。”
陳桉因為過目不忘的本領在陳家嶺很出名,大家都笑陳國棟祖墳冒青煙,出了個天才。
而如今,也因為記得一清二楚幾個字變了衆矢之的。謾罵,白眼接踵而至。那之後,吳慶梅時常被同村婦的排,陳京京遭到同伴欺負。
陳桉更是盡辱罵。
走在路上常有人跳出來指著鼻子罵他“沒良心”“白眼狼”“虧大家還幫你老子辦喪事,狼心狗肺的東西……”等等諸如此類的字眼。
陳桉沉默地聽著。想起在圖書角看到的名人語錄,爾紮克說做了好事到指責而仍堅持下去才是鬥者的本。他也始終覺得自己沒錯。
會吃人煤礦為什麽不關?是失去親人的教訓還不夠嗎?
可沒多久,現實又給了他沉重的一棒。
寒冬臘月,四歲的陳京京被村支書的小孫子推進水坑,白天只是流鼻涕,沒想到半夜發高燒。燒得烏紫發,吳慶梅趕抱著京京牽著兒子的手,焦急地去敲村長的門。
上一任村長獄了,這一任是他的兒子。他看了眼母子三人,最後停在陳桉的臉上,無地道:“托車壞了。”
吳慶梅哭求無門,噗通一聲跪在村長腳前。那個瞬間,陳桉所有的骨也跟著碎在了地上。他二話不說背上陳京京往鎮裏跑。
天寒地凍,寸步難行,好在陳京京過了那個夜晚,高燒褪去後。陳桉看著蜷在角落的媽媽和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妹妹,腦子裏繃的那弦嚓得斷了。
一滴滾燙的眼淚在冰冷的夜晚落下。
他低著頭,任由淚水淌過臉頰,一滴一滴地砸在地,將地板染深。
“媽,我錯了,我不該說的,我知道錯了……”
吳慶梅猛地擡起頭,看向他的雙眼卻一片空,大吼道:“錯什麽!”
陳桉被吼得一愣,眼淚掛在睫上,怔怔地看著媽媽山一樣的肩膀逐漸坍塌。
聽著悲戚地喃喃:“是太窮了,太窮了……”
從那之後,陳桉變得愈發沉默,同時也有了一個清晰的目標——
賺錢。
他要賺很多很多的錢。
……
陳京京那時還小,這些事都是吳慶梅偶爾興起講給聽。說哥哥摔了好多次,背不跪在地上爬也要往前爬,第二天淩晨才到診所,也是命大。
從有記憶起,村長侵吞了他們的宅基地,導致一家人無可去,被迫住在風雨的土坯房裏好幾年。
陳桉因為爬上屋檐撿瓦修房摔了下來,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因此沒能參加小升初,失去了讀縣一中的機會。
胳膊肘上像蜈蚣一樣的疤痕也是在那時留下的。
討厭陳家嶺,討厭那裏的所有人,包括一草一木。
“不給!”陳京京跳起來,怒目切齒:“就是不許給!”
因為生過一場大病,加上人老了,吳慶梅對很多事看淡。去拉陳京京的擺,笑著說:“又沒讓你出錢。”
陳京京尖一聲,甩開吳慶梅的手。吳慶梅因此沒坐穩差點摔下去,好在陳桉眼疾手快扶住了。
“陳京京。”
哥哥了一聲的名字。陳京京知道自己錯了,吳慶梅前些年做了手,一直有腦梗,一但摔跤後果不堪設想。
可就是難,難得快要炸了。不知道該怎麽辦,站在原地嚎啕大哭起來。
“京京……”陳桉走了過來,陳京京到沉穩有力的手掌在了肩上,哥哥溫的聲音同時在頭頂上響起。
像是頂住霧靄霾的天,平過去的一切苦難。
“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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