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盈時睡足了，著懶腰坐起來時，隔著幔帳，瞧見燭下那張幽深背影。

他的背影高而瘦，一蒼青直綴大袖，明明是最古板的款式，盈時以往總覺得這種衫多是那些留著山羊鬍老頭子們才喜歡穿的。

可穿在他上，卻是說不出來的肅穆雅正，玉質金相。

盈時睡眼惺忪邁下床塌，含著困聲問他：“兄長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卻好似沒聽見的話。

他回來的太晚了，甚至也不知回來了多久，竟就這樣一聲不吭的看畫像？

等等……什麼畫像？

盈時有些莫名不妙的預，走過去一瞧，登時心口一震。

畫中的郎君騎著高頭大馬，俊朗而又年輕，他笑起來時出兩排結拜的牙，這種爽朗桀驁的笑容，哪怕隔了一世也盈時心悶的厲害。

這是梁冀……是年時的梁冀。

盈時忍不住往後一連後退，後知後覺這些都是韋夫人送來的畫像——送什麼不好，偏偏要給自己送畫像？

不知自己是從何來的痛苦，抖著手將那些畫像一張張揭下來，甚至有些用力到畫紙都被扯裂。

冷聲道：“都是夫人送來的。”

的手卻被梁昀按住，他俯下看著的眼睛，語氣聽不出來的涼：“可你哭什麼？”

“我沒有哭，我只是才睡醒了眼睛。”

可這顯然就是一個笑話。

因為眼中的淚珠控制不住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往地上滴。

“我沒有哭……”

第82章

沒有哭, 眼裡滴下來的也不是淚水。

甚至不想自己如今窩囊的緒給男人看了去，只匆忙的想要去做些什麼逃避他赤的視線。

盈時掙開他, 蹲下子去捲起方才被自己扯下來撒一地的畫軸。

梁昀幾乎是靜靜的看著，看著幾乎是失控的，眼淚一顆顆從眼眶中墜落，卻偏偏口是心非故作堅強的模樣，就這樣還不忘收拾那些畫。

還在月子裡，往日所有婢們都好生伺候著連風都不敢吹一點，唯恐往後落下病子。可如今卻如此不顧自己的子，只因為幾幅畫就哭這般。

是了，自己都不敢展開這些畫卷, 連看都不敢看一眼。面對曾經的心上人，只看了一眼就如此心疼的不了。

約莫是覺得, 與自己在一起很對不起舜功吧？

覺得生下了融兒, 生下了這個與自己的結晶, 心裡對不起舜功吧。

梁昀愈是想, 愈是忍不住勾起, 角泛起諷笑。

自同意兼祧的那一刻, 他其實早有了心裡準備, 他知曉喜歡的不是自己, 他知曉本也不想嫁給自己。

他以前總是告訴自己，怎樣都無所謂……可是真的無所謂麼？

哪怕同梁冀一天正經夫妻都沒做過。哪怕他們連孩子都生了, 夜夜行著夫妻間最親的事兒, 十月懷胎二人也是日夜朝夕相盼著孩子的到來。

可是總歸是不一樣的。

是為了舜功才願意與自己生的融兒。

多可笑啊……

梁昀覺膛里跳的那顆心被人一刀刀的劃開, 里卻早已千瘡百孔，空虛的甚至流不出一滴來。

他每日每夜的痛苦至極，想要改變, 如此的不甘……卻一遍遍被迫的承認這一切都是沒辦法改變的。

因為舜功占據了所有的，的心很小，卻滿滿當當的都裝滿了梁冀，已經去世的梁冀。再沒有旁的位置了。

自己無論如何……都越不過一個死人……

梁昀只能勸著自己不去想這些，不去計較這些得失，多看看往後。繼續心甘願像以往的每一日那樣沉淪著，過著一日有一日不可深究的歡愉。

可這日總歸是不一樣的，梁昀的指骨都能掐出來，心裡依舊平和不了。

他幾乎控制不住的一遍遍想著，只是看著一副他的畫卷，就這般不了了？

若是知曉舜功本沒死，若是見到舜功出現在眼前會怎樣？

若是舜功日後回來，是不是隨時都會拋棄自己？

那融兒呢？

會不會絕起來連融兒也不要了？甚至覺得融兒是的恥辱……

那張冷峻的廓籠罩在燈火忽明忽暗的線里，顯得尤為蒼白冷。梁昀平靜的軀殼下仿佛藏著一種即將失控的猙獰力量，與毀天滅地的緒。

隨時會破裂。

盈時收拾好自己面頰上的緒，抬頭看他漸漸也能察覺他緒上的不對勁。

聰慧的姑娘似乎察覺到了他憤恨不平的原由，想要解釋卻沒法解釋，更不知如何解釋。只能沉默著道：“這些日子夫人時常來哄著融兒玩兒，想來便是那時掛上的，我把這些收攏起來日後不會再拿出來的……”

說著，心裡越是惱恨起韋夫人來。

做什麼不好，偏偏做這麼一出噁心人的事兒來？先前撮合自己與梁昀的人中最起勁兒的就是，如今有了融兒，還能不知曉韋夫人心裡是怎麼想的？

梁昀與韋夫人剩下不多的母子分，韋夫人不好朝著梁昀說出口，唯恐將母子倆最後一面子也扯破了，便只能從自己這邊手了。

無非就是害怕自己有了孩子，仍舊與梁昀藕斷連，拿著這些噁心人的畫像來試探，來挑撥的……

順便膈應梁昀，敲打梁昀？

還是想要喚起自己對死去兒子的？自己心甘願的重新與一般守著寡？

自己若是不呢？是不是□□的帽子就要朝著自己扣下來了？

呵……夫人啊夫人，你可真是要失算了。從你同意兼祧，勸說我與大伯兼祧的那一日，你便也是上了賊船，徹底下不了船了。

您猜猜，您兒子回來會不會怪您？會不會恨毒了您？

“日後別進來。”梁昀忽而這般一句，盈時驚訝的瞪大眸子，萬般不敢確定這是從梁昀裡聽來的話。

“可是母親……”

自己是兒媳，是婆母，自己的份天然的比低一等，怎可忤逆？

梁昀終於忍不住，素來的忍克制在這一刻險些破功，他冷聲道：“你我行過兼祧之禮，便是正經夫妻。作甚屢次手你我房中之事？”

盈時一震，子都不由的僵起來。

他這話咋一聽有些道理，可顯然……顯然滿府上下本不是這個意思。

說的不好聽一點，起先就是連老夫人都只是想同大伯哥借個種而已，只不過不好明說。

眾人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借完了種，便是各回各家。

本來梁家兼祧一事在京城已是一樁笑柄——府上眾人自然是希快刀斬麻，誰還希這件錯事一輩子錯下去？早日回歸正經才是。

如今融兒已經出世，二人可謂是已經圓滿完了這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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