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牽絆
◎凡人生出有靈的孩子,那祖上燒香。◎
方遙聽到聲音已經認出是他來,探出半個子,問:“景郁,這麽晚了,有事?”
景郁對上清泓的眼睛,邊的話頓時沒出息地咽了回去,吞吐道:“……沒什麽事,就是看你回來了沒有。”
“嗯,沒事就早點歇息。”
方遙不疑有他,徑直便闔住院門,門閂隨之落下。
景郁仍站在的院門外沒作,前些日子,得知師姐真有倆孩子時,他心裏雖震驚苦悶,但見似乎并無變化,還像往常一樣忙于宗門事務,得空與他們探討劍招,他提著的心便放松了些。
就像他對蘇明畫說的那般,凡人跟修仙者是兩個世界的人。長相俊有何用,本要不了百年,或許只要二三十年,等那人至中年,顯出老態來,師姐只怕就會將其厭棄了。
可是今日,一向以練劍為重的師姐,竟然撇下他們連擂臺也不打了,抱著倆孩子就直接回了淩雲峰,可見并非不在意那兩個孩子。
他才真正意識到,那個心中暗仰慕多年,有如皎月般不容侵犯的單師姐,已經了倆孩子的娘親、凡人的道。
而他,一向和最親的師姐弟,倒了這牆外的人。
景郁心裏落差太大,一時有些接不了,剛才他面對方遙時,差一點就要將心裏話宣之于口了,但還是生生忍住了。
他怕被師姐揍。
謝聽看著立在方遙的院落外的年,猶如夫石般想敲又不敢敲門的樣子,指節屈起,戾氣橫生。
他的緒太強烈了,連帶著周遭空氣都凝結出冷寒冽的氣息,以至于靠在他邊的崽崽忍不住蜷起,往被子裏了腳丫。
另一個崽崽被擾得翻了個,往他邊拱了拱,的胳膊抱住了他的手臂。
謝聽心底翻湧的火苗像是被無形的琉璃罩住,漸漸平息,指尖上蠢蠢的妖力穩定下來。
自從當了父親後,他再未親自手殺過一人。
剛剛怎麽就了想殺人的念頭……
謝聽不經意地想,要是悄無聲息地殺了這人,會生氣嗎?
畢竟是師弟,大概會的。
院落裏傳來咻咻的破空之聲,那個不解風的劍修,本不知曉門外失意的小師弟還沒有走,當真練起了劍。
方才也不曾與此人多說一句話,可見此人不過是一廂願。
謝聽撤回神識,輕嗤了一聲。
長得醜,想得倒。
他這般姿容要勾得那人都要使出渾解數,好不容易有了倆崽,那人說忘就忘了。
八輩子也看不上那個醜東西。
謝聽手指微勾,妖力凝線,將軒窗和窗外的月一并鎖住闔上,眼不見心為靜。
另一邊,方遙在院子裏練了一個時辰的劍,練得上出了薄汗,便回了房,完全不知景郁因為在院落外多待了一會兒,差點命不保。
臨睡前,方遙施了淨塵猶不解乏,幹脆燒水沐浴了一番,遂倚坐在竹榻上,想到什麽,從瓷枕下拿出一只墜著紅穗的玉佩,借著月凝看。
月過窗格傾洩而下,如銀霜粼粼,映照著方遙的面容。著雪白裏,墨發散在肩頭,氣質愈發清冷疏淡,長睫輕垂,月在眼底映出點點。
這是從倆孩子那裏拿回來的信,也是娘親的。
八歲那年,去往靈霄宗測靈,臨別前夜,纏綿病榻多年的母親欣喜地握著的手,把這枚玉佩給了。
二百餘年過去,娘親的模樣猶如覆了層薄霧,越來越模糊,但方遙依稀記得娘親那雙瘦弱枯槁、管浮突的雙手握著的力度,記得娘親那悲哀絕境中抓住了某種寄托的眼神。
娘親萬般叮囑,若能修得仙法覓得長生,一定要跟著仙人好好修習,就不必像娘親那般磋磨苦了。
而當時年的,想的是若能幸運地被收宗,努力修習博得仙人的賞識,換些靈草靈藥回來,就能治好娘親的病了。
可造化弄人的是,測出靈回鄉報喜時,娘親已經撒手人寰。
這枚玉佩一直放著,從未離。可見在失憶前,謝聽與而言是極為重要之人,才會將這個玉佩給了他,作為認親信。
縱然修得并非無道,也從未有過家的念頭。
于劍修而言,手中的劍刃便是他們的信念所在,有了羈絆和牽掛,連用劍的風格也會隨之變化。
方遙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有些畏怕。有些東西,不曾擁有就不必害怕失去,而一旦擁有,失去的代價會讓人更痛苦,乃至化心魔。
就像這塊玉佩,斯人不在,言猶在耳。
-
夜如褪的畫卷般徐徐淡去,一朝自東攀升,驅散了山間薄霧,喚醒沉睡的百鳥,清啼振翅飛出山谷。
淩雲峰是宗地五座山裏,除主峰外第二高的山峰,平日裏寧靜幽謐,但近日裏人來人往,熱鬧不。
靈霄宗的招新尚未結束,但已經招來了不新弟子,這些孩子還沒分好住所,暫時統一安置在淩雲峰山腰的大通鋪。
方圓和方正被爹爹勒令只許在淩雲峰上玩,突然發現山腰上多了許多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的孩子們。他們總是圍聚在一起,玩鬧得很開心的樣子,功吸引了倆崽崽的注意力。
倆崽崽對長輩們很社牛,但對同齡人卻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防備,悄悄躲在樹叢後觀察。或許是天使然,這些剛剛能遮住形的樹叢,讓他們覺得安心。
新弟子們都是剛年及八歲的孩子,玩心未泯,閑暇之餘開始鬥起蛐蛐來。
于是倆崽崽便看見這些人興地圍著一個松木做的小木盆,裏面放著兩頭蟋蟀在互相撕咬。輸的一方捶頓足,贏得一方拿走了全部賭注。
倆崽崽看得目不轉睛,他們也喜歡捉蟲子,但是沒想過蟲子還能這麽玩?
接下來的幾日,崽崽們有事沒事就會溜到半山腰新弟子們的院落旁,看他們鬥蛐蛐。
終于在一個日頭燦爛的晌午,方正鼓起勇氣,牽著妹妹湊過去:“我們能和你們一起玩嗎?”
聞言的小弟子擡頭打量他們:“你們有蛐蛐嗎?”
“有的。”倆崽崽有備而來,掏出懷裏的小竹盒。
“你們懂規則嗎?”
倆崽崽點頭,他們觀察了好幾日,早就把規則弄明白了。
那小弟子遂扭頭高聲道:“席師兄,這倆孩子要比一場。”
小弟子這一聲喊,引得許多弟子都往這邊張。
衆人都穿著雪青道服,只有其中一人頭戴明珠冠,腰束白玉蹀躞,下面儲囊袋、玉符玉佩掛了一連串,就差在腦門上寫個“豪”字。明明都是同期宗的弟子,他卻能被人尊稱一句“席師兄”。
席知南剛贏完一場,正春風滿面,聽說有人要比,心下念叨誰這麽想不開上趕著要給他送錢,走過來便看到兩個看起來才五六歲的孩子。
他們倆年歲不足,所有新弟子裏就找不出個頭這麽矮的。
席知南走到他倆面前,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我們鬥蛐蛐都是有彩頭的,你們有什麽能當做彩頭的?”
方正和方圓低頭看,鬥盆旁邊放著許多貴重的首飾玉佩,金錠銀錠,甚至還一小袋子發的靈石。
方圓想起中午還沒吃完剩下的半只燒,歪頭道:“半只燒行不行?”
半只燒?席知南角搐。
這倆臭未幹的兔崽子是不是來尋他開心的?
周圍人都忍不住哄笑起來。
“哈哈哈半個燒也得拿出手?”
“我聽說山頂上只住著掌門和長老的親傳弟子,這倆崽子是哪跑出來的?”
“你沒聽說那樁八卦麽,掌門大弟子和凡人茍合,生了倆孩子,應該就是這倆小不點吧。”
原是掌門大弟子和凡人所生的低劣子嗣,席知南聞言眼中更多了幾分輕蔑。
淩霄宗收弟子雖然不看出,但是靈這東西,父母對孩子的靈影響很大。兩個修士結合生出有靈的孩子,是理所當然,兩個凡人生出有靈的孩子,那祖上燒香。
在場的新弟子中,大多數都是出自修仙世家的孩子,亦或是散修後代,真正出凡人家族的之又。
在修仙世家中,一些有地位的家主也會寵幸凡人,生下一些子嗣,但這些子嗣多半都是沒靈的凡人,連族譜都不了,有的甚至過得連外門弟子都不如,他們自然不會放在眼裏。
“喂,你們的娘親不是掌門親傳嗎,怎麽這般摳搜,好歹拿些值錢的出來。”席知南故意大聲說道。
倆個崽崽被嘲笑兌也不覺得窘迫,他們甚至聽不懂茍合是什麽意思,老實地站在原地,眼神一直落在鬥盆上,他們只是單純地想玩這個游戲。
席知南打量了他們一番,發現他們手腕上戴著的手串,多寶菩提珠上紋路清晰,有華流轉,看著是個有些年頭的好東西。
他眼神一,開口道:“這菩提串子還算能拿出手,要想玩,就用這手串當彩頭。”
“不行。”
阿圓果斷拒絕,爹爹叮囑過好幾遍,這手串千萬不能摘下,不然會給娘親惹麻煩。
席知南見他倆一口拒絕,面上無,譏諷道:“什麽破爛玩意也當寶貝,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們倆還是回去找娘親吃吧,這鬥蟀可不是你們玩得起的東西。”
倆個崽崽絞盡腦地想了半晌,他們確實沒什麽能拿出來當彩頭的,但這菩提珠串是萬不能摘掉的。
“不玩就不玩,哥哥我們走。”
阿圓本不席知南的激將,心想大不了回去讓爹爹給他們弄個小木盆,跟哥哥倆人也能玩,于是拉起哥哥的手,轉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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