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逐漸凝重。
裴璋在袖下的手悄然握,松開,又握,修長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他低頭抿了一口了茶,狀若無意地問道:“可是家中出了什麼變故?”
陸奉狹長的眸微瞇,哼笑一聲,把信攏在掌心。
“婦人爭風吃醋,無妨。”
常安的信比江婉的家書早到一天,他已知曉城南小院遇襲的事,他不認為是陳王的人。
陳王余黨雖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近來幾番手,陸奉斷定他們的老巢在江南一帶,京城乃天子腳下,陳黨最多放幾個探子探聽消息。
連恭王府都不敢闖,敢大張旗鼓地刺殺江婉雪麼?
而且他們沒有理由殺。他查過賬本,最后一批兵數量龐大,定金高達二十萬兩,他們真有復國這個膽子,此刻最焦急的應是那批兵的下落。
不是陳王余黨,那麼想要江婉雪命的……陸奉已有猜測。
這場忽如其來的刺殺打了陸奉的計劃,他回信命人繼續盯著,以不變應萬變。剛回完常安的信,今日收到了江婉的家書。
的家書很長,說府中諸事,說陸淮翊,說腹中的孩子,說自己。諸如早膳用了什麼,近來口味偏重,喜歡吃姜辣羹;池塘中那尾“淺黃”生了一窩小魚仔兒……絮絮叨叨,一次能寫四五張紙。
陸奉喜歡在夜晚打開的信,洗去一腥,在燈火下反復研讀,仿佛置于千里之外的陸府小院,讓他心中悅然。江婉這次的信卻只寫了兩頁,不復以往溫,臨到最后,甚至有興師問罪之意。
照常說了府中諸事,說淮翊生病,用了他給的令牌,如今病已穩,接著話風一轉,轉到城南小院上。
“妾竟沒想到,原來夫君口中的‘故人’之妻是妾的嫡親姐姐,都是一家人,夫君何苦瞞我?”
“原先妾不知道便也罷了,如今知道了,不得登門拜訪。可如今妾懷六甲,不宜出門,這可如何是好?”
“妾與姐姐許久未見,等夫君回來,不若你我一同前去罷。妾是個流之輩,不懂大局,只是覺得這般,實在不合禮數,夫君以為呢?”
“書短綿,盼君早歸。”
……
一共薄薄的兩頁
紙,一半怪氣,一半質問,陸奉挲著手中韌的信紙,心中好氣又好笑。
貫來端著,高興了笑,不高興了也笑,旁人都道他脾氣古怪,難以琢磨,殊不知他夫人比他不遑多讓。
如今這般拈酸吃醋,倒是難得。隔著信紙他都能想象出下筆時的樣子,一定是前所未有的生、鮮活。
這人不知怎麼想的,平時明,怎麼在這事兒上犯蠢,跟個護食兒的小貓似的。這段日子在煙雨江南,這里的子環燕瘦,不乏如江婉一般艷者,陸奉是個氣方剛的壯年男人,在府中有江婉給他各種紓解,如今結結實實素了幾個月。
他從未外出這麼久,下屬給他找來干凈的人泄,他驟然想起,想一定會傷心難過。雖然他八尺男兒,并不是那種懼的腳蝦,但他不愿傷心。
如今一看,這人心眼兒小這樣,確是妒婦無疑。
他心中喟嘆一聲,拍下裴璋的肩膀,道:“賢弟,提前十日行。”
“為何?”裴璋道:“可是出了什麼變故?君持兄如若不嫌,愚弟可參謀一二。”
陸奉角微勾,“不必,按我說的做。”
家有妒婦,他在外心難安吶。
……
陸奉行事果斷,一行諸多決策,雖是陸裴兩位當家一起商議,最后拍板決定的只有陸奉,他不容別人忤逆,裴璋縱然覺得有些激進,思慮再三,還是沒有開口。
他回到房間,拿出暗格里的樟腦丸瓷瓶,放在鼻下輕嗅。
他近來的夢越發多了。
除了陋巷中那個艷的婦人,他頻繁夢見書肆中的姑娘。
他又一次見到了,這回不是在書肆,在他租賃的小院中。
“喏,裴公子,我說過會還你的。”
他看著姑娘白皙手心里的兩枚銅幣,沒有接。
“你一個姑娘家,怎麼找到這里來的?”
“我問了書肆掌柜。而且你這里很好找,稍一打聽,都知道這里住了一位神俊秀的郎君。聽說你經常幫街坊寫信?裴郎君,你在附近的名聲很好呢。”
“哎呀,別說這麼多廢話,你快拿著,我不能出來很久,被發現就慘了。”
他依然沒有接。
他定定看著眼前的姑娘,道:“我觀姑娘著富貴,想必是大戶人家的千金。”
“不是什麼千金,只是一介庶罷了。”
姑娘垂著頭,語氣驟然低落,“你也看到了,我娘生病了,我連為請個大夫,抓副好藥都做不到。”
“寄人籬下,是生是死,皆在別人一念之間。”
他心中微震,原來說出那番話的倔強姑娘,竟活得如此艱難。
他問道:“敢問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你問這個做什麼?”
姑娘往后退了兩步,警惕地看著他,“虧我覺得你是個君子,人家的清白有多重要?萬一出了什麼事,我要以死明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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