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

老曹是殯葬業的大佬，投資了很多相關公司，我平時很關注這些，所以買墓地時本沒發現那是他旗下的。

他跟繁華關系不錯，我不想說我癌癥的事，但一時也想不到合適的解釋，便沒說話。

老曹問：“是給爸爸選的嗎？怎麼不選一塊風水好點的？”

“不是。”我下意識地口而出，“我爸爸不會死的。”

老曹沒說話。

我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說：“我爸爸會想和我媽媽合葬的。”

“合葬不了的。”老曹說，“爸爸跟我說過，你媽媽不想跟他合葬，他是想給自己選塊墓的，但風水先生讓他六十歲以后再選，不然沖撞子孫的運勢。”

我問：“我媽媽怎麼會不想跟他合葬？有什麼文件嗎？”

老曹看了我幾秒，微微嘆了一口氣：“你媽媽有書啊，爸爸跟我提過，里面寫了，不希合葬，不希祭祀。”

我沒說話。

我只知道我媽媽有一份囑，容我也看過，猶記得日期是生完我不久。

那里面只分配了一些財產，以及捐獻。

至于書，就完全不知了。

沉默間，老曹又問：“墓地既然不是給爸爸選的，那是給自己選的嗎？”

我思索了一會兒，說：“家里一下子出了事，那時整天都想到死，就買了一塊墓地。”

老曹出理解的神，微微頷首：“這些都在你一個上，你才這麼小，確實是不容易。但是不要想不開，大好的人生還在后頭。”

我說：“謝謝姐夫。”

他苦地笑了一下，端起茶杯，沒有說話。

我思索了一會兒，問：“如果我想換塊風水好點的墓地，大概需要多錢？”

老曹放下茶杯，說：“別提錢。要是給爸爸，我就把最好的安排給他。但要是你就算了，因為你這塊肯定不會是你用，你婆家有祖墓的。”

我說：“這怎麼好……”

他跟穆安安都這樣了，而墓地這種東西價格區間是很高的。

風水好的可以上千萬，甚至更貴。

老曹笑了起來，說：“菲菲是不是覺得，姐夫吝嗇的？因為起訴了？”

我說：“不是，就是覺得這也不是小數……”

“我們畢竟翁婿十年，從結婚那天我他一聲爸爸起，他就永遠都是我的爸爸。”他笑著說，“雖然當年是因為娶了才開始，但事到如今，跟已經沒有關系，你爸爸把兒嫁給我，我送他一塊好墓，讓他面面地走，是應該的。”

我眼眶一酸，說：“謝謝姐夫。”

穆安安這樣對老曹，老曹卻這樣回饋。

我那樣對繁華，他和他家卻屢屢用我爸爸的姓名威我。

高下立見。

老曹笑了一下，又道：“葬禮你跟繁華商量一下，他要是不安排，就也給我。主要是給他個面子，畢竟，他也不差這點錢。”

我點頭。

接下來，老曹也沒有說話。

我想要起個話題，卻不知該說什麼。

我一直不太喜歡老曹，這當然是因為更喜歡阿知哥哥，而且穆安安嫁給他以后，過得很不快樂。

沉默片刻，老曹忽然嘆了一口氣，捂住了額頭：“元旦時真是對不起，我那時氣瘋了，真的氣瘋了……”

我說：“沒關系的……都過去了。”

“謝謝你。”老曹一笑，說：“都過去了。”

沉默片刻，他又道：“其實我心里一直有數，恨我，恨我那樣得到。”

看得出他很痛苦，才會選擇跟平時毫無往來的我聊這種事：“我也不怕你笑，那天我還是希留下的，對說，只要收心，我是可以原諒的。但是說，說‘事到如今，你還是這麼傲慢’。”

傲慢。

繁華也曾對我說過，要“治治你的傲慢”。

我和老曹真的很相似。

我們都卑微地捧著金錢，企圖打自己的人。

他們拿走了錢，說：“你們真傲慢。”

這天走前，老曹說：“別人不知道，我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菲菲想法單純，心地善良。所以，以后要是有什麼難，就給我打電話，我希你過得幸福。”

我說：“謝謝姐夫。”

“別我姐夫了。”他說，“我跟安安已經結束了，以后就曹大哥吧。”

我說：“好。”

我很敬佩老曹。

敬佩他選擇了起訴穆安安，而不是原諒。

我也不想原諒繁華，可是我沒有機會、也沒有能力做這一切。

老曹走后，我拿起電話，撥通了穆安安的號碼。

打了好幾遍，才接起來，語氣煩躁：“你又干什麼？”

我說：“你知道媽媽有書嗎？”

“知道。”

我問：“你上次為什麼沒告訴我？”

“因為我也想知道在哪兒，”穆安安說，“可能他已經毀了吧。”

我說：“知道了，再見。”

穆安安卻問：“是誰跟你說的這件事？”

“你別管了。”我說，“掛了吧。”

穆安安直接掛了電話。

現在是十二點，我很想去一趟醫院，但從這里開到三醫院得一個多小時，繁華預約的醫生也不知幾點來。

糾結之際，手機又響了，這回是繁華。

我接起來，他就說了兩個字：“出來。”

我一出來，便看到了繁華的車。

車窗開著，厲晴站在車門邊，笑瞇瞇地跟他聊天。

繁華靠在椅背上，臉上帶著充滿喜歡的笑，平心而論，這神態真的勾人。

我走過去，厲晴便看了過來，冬日明亮的照耀在紅撲撲的臉頰上，麗又可。

笑著說：“你出來啦？我們都等你半天了，在聊你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那里喝牛？”

我朝笑了一下，繞到另一側，拉開車門坐進去。

厲晴彎腰看進來，疑地問：“怎麼啦？你不高興嗎？”

我說：“沒有。”

我說話的同時，繁華忽然抬起了手，指尖輕輕地在厲晴的下上搔了搔。

厲晴頓時愣住，張大了眼睛，看向了繁華。

繁華微笑地注視著，二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