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周月年好像是沒有聽清楚，愣愣地又重復問了一遍。

何琳低頭不語，只是抹眼淚，下意識地將目看向大姑，可大姑卻在看過來的那一刻，又將眼睛挪開了。

周月年不傻，到了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張了張口，好半天才發出聲音來，“……大姑你早就知道了？”

這也是為什麼看到何琳的第一眼，大姑要語帶不悅地問怎麼來了。不是大姑不待見何琳，而是大姑唯恐何琳把懷孕的消息告訴自己，讓原本就一團的周家更。

雖然如今的周家總共也就周月年一個人。

“我……我也是約猜到的……”大姑垂著眼睛，不敢看周月年，“前段時間你爸回家問我，那麼多年沒有帶過小孩，還不練，我問他是不是何小姐有了況，他不說話。但那個時候我就猜到了……”

大姑話音剛落，何琳又開了口，“這個孩子……來得突然，我又算是高齡產婦，不能拿掉，在這之前沒有來得及跟你商量……你爸說你馬上就要高考了，這個事等你高考完了再說……”

誰知道連周棟顯本人都沒有等到周月年高考完畢。

周月年坐在沙發上，看著面前這兩個人，一時之間覺得有些陌生。

不是們陌生，而是自己面對這種況覺得陌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以前那將近十八年的歲月中，從來沒有人告訴面對這樣的況應該怎麼辦。唯一能給引導的人連個招呼都不打，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剩下要面對的，不僅是父親的后事，還有父親的朋友和腹中的腹子。

好半響，才張了張口，仿佛才從一團麻的事當中理出了點頭緒來，“……你打算怎麼辦？”

何琳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周月年是在問。

盲然地抬起頭，眼中全是空茫。

說實話，這件事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周棟顯已經死了，那個承諾要負擔下半輩子的男人已經不在了，未婚先孕，雖說在這個年代算不上什麼丑聞，但男朋友都不在了，生下這個孩子意義又在哪里？除了拖累，影響接下來的擇偶，沒有任何的意義。

何琳不是那種被沖昏頭腦的人，相反，有著這個年紀都該有的理和。如果還小，也不需要太小，三十出頭就可以，這件事，一定會說都不說，直接去把孩子打掉。

可現在的問題是，不是。

早已經過了生理學意義上的孕期，如果此刻把這個孩子拿掉，可能面臨的是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再當母親的命運。

如何敢賭？

周月年抿了抿，也意識到自己把這個問題甩給何琳，對而言過于的殘忍了。頓了頓，方才說道，“何姨……爸爸去世之后，公司會給他一筆的恤金，這些年他也存了一些錢，我馬上就會上大學……這幾年過去，我會工作，可以自己掙錢……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愿意把孩子生下來……經濟上，該他的，我一分都不會——”

“年年！”周月年話沒有說完就被大姑大聲打斷了，臉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嚴肅。

可能是自己也意識到這個行為不太好，大姑抱歉地看了一眼何琳，想要把周月年拉到一邊，卻又覺得這個舉過于明顯，猶豫幾番，最終還是當著何琳的面，把心里想說的話說了出來，“何小姐，我知道你的難，但是也請你諒一下我們年年的難。”

“爸爸不在了，年年還那麼小，已經夠可憐的了，唯一給剩下的也就是錢，當然不是說你腹中的孩子不應該要錢，可是……可是比起一個還沒有出生的孩子……還是我們年年更需要吧？”

“大姑……”周月年忍不住輕輕地了一聲，大姑卻本不管，連最起碼的做人的準則都暫時放到了一邊。

周月年怎麼會不懂得大姑這是在盡可能地幫爭取利益？可是要讓因為自己的利益而影響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周月年怎麼都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何琳聽了的話，臉上出一個頗為譏諷的笑容，“姐姐，你是周棟顯的姐姐，我也你姐姐好了。現在本就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而是，究竟要不要把孩子生下來。

這個孩子存在與否，或許往后的一切都會不一樣。還這麼年輕，不可能不結婚，如果將來遇到一個跟心靈相通的男人，難道就要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放棄此生唯一一次上婚紗的機會嗎？

可是誰又能夠說得清楚，在以后的漫長歲月中，一定就能遇上一個真正喜歡，也真心喜歡的人？難道要為了這個還沒有出現的人，放棄此刻已經在腹中的孩子嗎？

兩難的選擇從來如此吊詭，不管你走哪一邊，始終都要冒極大的風險。

仿佛不這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一般。

即便周月年還小，還沒有被生活到如此境地，也明白，要讓何琳在短時間作出影響后半生的決定，實在是難為。

思來想去，周月年方才說道，“……何姨，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如果你要生下這個孩子，我幫你一起養。如果你要打掉他，那我也尊重你。”

言盡于此，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大姑在旁邊聽得連連嘆氣。何琳固然可憐，可到底沒有跟周棟顯結婚，就連守寡都稱不上。周月年完全可以不用管肚子里的孩子，非但去管了，還大有把周棟顯留給的家產，送人一半的架勢。

到底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孩子，雖說是周棟顯的，但一個尚未出生，另一個卻已經在大姑邊呆了十幾年，近遠，不言而喻。

趁著何琳去休息的檔口，大姑將周月年拉到一邊，小聲說道，“年年啊……你……唉……”

事已經這麼做了，說得再多也沒有多大的改變，大姑只是心疼。眼看著父親剛剛去世，后腳就有一個父親的朋友上來分家產。他們年年也實在是太可憐了。

周月年臉上出一個故作輕松的笑容，好像渾不在意一般，說道，“姑姑，那個孩子生下來就是我的弟弟，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你要讓我看著他什麼都得不到，我做不到。我已經了在父親邊那麼多年的時，可他還沒有生下來，爸爸就不在了呢，要說可憐，說不清我們兩個人誰更可憐一些。”

這話原本是安大姑的，說到最后周月年自己都相信了。仿佛有人比更慘，就不用之前那麼傷心了。

“行了。”周月年走上前去擁住大姑的肩膀，“我也有這麼大了，以后還可以勤工儉學。過個幾年，就可以出來掙錢了。何姨一個人帶著孩子，比我更需要這筆錢，再說了，我爸活著的時候雖然不會理財，但是也存了不的錢，分一半我還有很多，夠我讀到大學畢業了。”

說得倒是輕巧，可大姑是過來人，怎麼會不知道以后用錢的地方多的是？周月年原本不用過這樣的日子的，可是現在周棟顯一死，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到底是個外人，不好意思過多的參言搭語，何況周月年如今也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如果一味的在中間干涉反倒不，只是這樣一來，大姑看著周月年的目更加擔心了。

好容易把大姑給安了下來，周月年終于找到了那麼一星半點兒的空閑，一直以為自己跟個年人沒有多大的區別，可如今看來，和一個年人比起來還差的遠呢。

起碼周棟顯在的時候，從來不會把生活到自己上的擔子，在家人和孩子面前展得太多。

從今往后就要一個人撐起這個家了，該怎麼辦呢？

窗外風聲蕭蕭，沒有人可以回答。

人不在了，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大姑雖然尚在悲痛之中，可是家里的一切還需要去持，其他事幫不上周月年什麼忙，生活上倒是盡可能的在給提供一個安穩的環境。

三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看著門外面有些蒼白的楊斯堯，周月年一時之間有些恍惚。明明才從教室里出來不到一天的時間，怎麼好像跟自己的同學之間已經隔了千山萬水？

楊斯堯看著周月年，那些被他在心里翻來覆去準備好的安的話，竟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周月年的狀態看上去并不好。

才短短一天的時間。的臉就凹陷了下去，原本就大的眼睛此刻更是大的出奇。眼睛里的彩也不見了，明明還是那個人，可就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他很想問問究竟怎麼樣了，可是話到邊楊斯堯才反應過來，這本就是一句廢話，人家爸爸不在了，走的又是這樣突然，周月年還能怎麼樣？

倒是周月年最先反應過來，沖楊斯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招呼他，“你還沒有吃飯吧？快進來，大姑做了點兒便飯，和我們一起吧。”

看到他，周月年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哦對了，今天大家都沒心吃飯，忘了肆肆。”

一邊招呼著楊斯堯，一邊轉過頭跟大姑說，留點兒菜拿去喂狗，這種狀態讓楊斯堯覺得悉而又陌生。他忍不住想：周月年這一天的時間當中，如此送走了多人呢？

他站在門口還在愣神，冷不丁地，背后卻傳來一個中年人的聲音，“請問……你是年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