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答應……”

乾清宮中，龍涎香從爐中緩緩的升起，金楠木的燭臺上，燭火隨著風跳著。

明黃的簾帳垂落，遮住了里面的風，倒是不停的呢喃聲從里面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

龍塌旁，小寶子半跪在床榻邊，手中的帕子不斷的拭著。

干燥的帕子才剛落下去，沒一會兒就被汗水給凈的徹。

小寶子來來回回的拭了無數遍。

直到換了好幾張帕子，這才慌張的朝著后看：“王院判，萬歲爺怎麼一直不醒？”

王院判站在一旁，捧著湯藥的手都在抖著。

他也沒想到這五味子都灌下去兩碗了，萬歲爺卻還是沒能從夢中醒來。

搖鈴聲斷斷續續，萬歲爺的神已經從剛剛的平靜轉化為掙扎了。

“安神湯喝了太多，藥太強。”王院判嘆了口氣。

他朝著窗外看了眼。

如今已經天亮了，萬歲爺一晚藥下去，足足睡了一整晚卻還是不醒。

整個人就像是陷了夢境里，自己不愿意清醒過來。

短時間還沒事，可若是一天一夜，人還未醒來，只怕是要有大麻煩了。

王院判深吸口氣，捧著藥碗的手卻還在不斷的抖。

“那現在該如何是好？”小寶子顯然也徹底慌了。

他是伺候萬歲爺的，自然是一心向著萬歲爺。

如今萬歲爺在睡夢中一直不醒， 若是真的出個好歹。

小寶子簡直是不敢想他的后果會如何。

“王院判，你想想辦法。”

小寶子手中帕子攥，眼眸中已經掛上淚了。

“萬歲爺這要是一直不醒，如何是好？”

他害怕，王院判的心同樣害怕。

萬歲爺若是有個好歹，首當其沖到牽連的，就是他這個作太醫的。

“我來想想法子。”王院判看著自己手中的湯藥。

剛剛安神湯喝了太多碗，五味子已經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要想讓萬歲爺清醒過來，那就只有另辟蹊徑。

王院判說著看向龍塌上的人。

萬歲爺躺在床榻上，從夢中開始就像是陷了一場噩夢。

臉難看，作掙扎，這幅樣子像是陷了一場噩夢。

王院判看著萬歲爺額間不住滾落的汗珠。

忍不住深深吸了幾口氣。

“去太醫院……”話音才剛剛落下，睡夢中的人卻是又呢喃起來。

“阿芙，不要，不要答應……”

萬歲爺的語氣斷斷續續的，從一開始王院首就聽見了。

只不過，如今這句話才算是聽清楚。

“萬歲爺這是在喊誰？”

小寶子跪在地上，拿著帕子的手一頓，之后才回：“萬歲爺應當是在喊昭妃娘娘。”

最近這段時日，萬歲爺睡夢中時常會喊昭妃娘娘的名字。

小寶子聽了多了，倒是也不足為奇：“萬歲爺近來總是這樣，只要做夢，就會夢到昭妃娘娘……”

反倒是王院判，他朝著床榻上的萬歲爺看了 一眼，下定決心。

“去，去合歡殿，將昭妃娘娘請來。”王院判開口，倒是讓小寶子有些遲疑。

“昭妃娘娘又不會醫。”

萬歲爺這明顯是病了，這個時候不應當找太醫來麼？

找昭妃娘娘來做什麼？

何況，昭妃娘娘與萬歲爺那麼好奧，比金堅。

若是讓昭妃娘娘發現萬歲爺是在苦，豈不是白讓昭妃娘娘難？

小寶子面遲疑。

這小太監到底是伺候萬歲爺的，王院判耐心的解釋：“你看萬歲爺連在夢中都在喊昭妃娘娘的名字，這尋常的普通藥只怕是不能讓萬歲爺醒來。”

“唯有昭妃娘娘過來，才能有希。。”

小寶子聽后，馬不停蹄，急忙就朝著合歡殿跑去。

合歡殿，沈芙手里正捧著本戲折子。

自打知曉何從之的事后，沈芙就不好再去為難他了。

倒是小桂子，顯然是還惦記著何從之的恩。

回來之后，自己不敢開口求，反倒是收羅了一大框的戲折子送上來，以求娘娘能夠看見里面的故事，同。

最好是能夠重新重用何太醫。

小桂子這等微不足道的小手段，沈芙怎麼會不懂。

只是懶得于他計較罷了。

再且說，這戲折子也不知是從哪里收羅來的。

倒是有意思的很。

沈芙看了一本倒是深陷其中，拿著戲折子打發時間。

正瞧著的高心，便見門口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沒一會兒合歡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

沈芙拿著戲折子的手一頓，便瞧見乾清宮的小寶子跌跌撞撞從門口跑來，膝蓋一，重重的跪在地上。

“求昭妃娘娘救救萬歲爺。”

小寶子低頭在地上哐哐磕著腦袋：“昭妃娘娘，還求求您救救萬歲爺。”

沈芙手中的戲折子落在。

半依著的子逐漸的坐直。

皺著眉心看向地上的小寶子：“你在胡說什麼，萬歲爺怎麼了？”

小寶子是一路飛跑過來的。

額頭上還帶著冷汗，他都來不及，只跪在地上不住的磕著頭。

“萬歲爺忽然間就醒不過來了，娘娘，您隨著奴才過去看看萬歲爺吧。”

這人開始還好好的，怎麼就忽然醒不過來了。

沈芙著戲折子的手落下。

即刻起，朝著門口走去：“快帶本宮過去。”

沈芙快步朝著乾清宮的方向走。

一路上，腦海中都閃過無數的不好的場景。

可等到了乾清宮中，看見床榻上的人后，沈芙一直懸掛的人才總算是落下。

“萬歲爺。”

床榻之上，簫煜的況比剛剛還要糟糕。

豆大的汗珠已經掩不住了。

渾冷汗直冒，很快就洇了裳。伺候的宮們跪在一旁給萬歲爺拭全，沒一會兒就開始換水。

可那汗水卻還是不住的往外冒。

連著沈芙看了心中都忍不住的抖：“萬歲爺這到底是怎麼了？”

沈芙的目看下去，王院判于小寶子兩人都不敢抬頭。

這要讓他們兩個如何說？

萬歲爺這好端端的喝了安神湯，喝多了這才這樣？

這話若是說出來，昭妃娘娘必然會要了兩個的命。

何況，萬歲爺也囑咐過了，這話不能讓人知曉。

小寶子沉默了許久，之后這才道：“娘娘，萬歲爺像是陷噩夢了，在夢中一直喊著娘娘您的名字。”

“奴才們無法，這才將娘娘您請過來。”

問這些奴才也是問不出什麼頭緒。

沈芙轉過頭，重新看向床榻上。

夢中的簫煜又開始了呢喃。

里翻來覆去的喊著：　“阿芙，不要，不要答應……”

沈芙揮開一旁的宮們，上前走了過去。

接過帕子在萬歲爺額頭上輕著：“怎麼好端端的，了這樣。”

“阿芙。”

沈芙的手掌心才剛剛落下，睡夢中的人卻是忽然間出手。

簫煜閉著眼眸，掌心落在沈芙的手掌。

用力握到手指都攥：“阿芙，不要答應他。”

不要答應什麼。

沈芙的掌心遲疑著，看向仍在做夢的萬歲爺思索。

萬歲爺近來做夢，沈芙也是了解一二。

只是這夢境之中的到底是些什麼事，沈芙心中哪怕是有猜測，但卻也沒有實際的證據。

可是如今，看著睡夢之中不住呢喃的萬歲爺。

沈芙拿著帕子的手都在微微收著。

萬歲爺莫非是知曉些什麼？

沈芙心中生出一希，可是隨即卻是又一陣失笑。

怎麼可能？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上輩子所遭的一切，除了自己之外，還有誰會知曉？

重活一次，老天再給一次機會。

能讓改變人生，報了當年的仇恨，說實話沈芙心中已經很是恩戴爾了。

怎麼還會去奢，有人能夠看見當年所的折辱。

所經歷的苦難，所遇到的不公？

這簡直是在癡心妄想。

沈芙仰起頭，角忍不住的自嘲一聲。

住帕子的手重新落了下來：“萬歲爺，阿芙在這兒。”

“你要阿芙做什麼，阿芙都答應你。”

輕的嗓音落下，躺在床榻上原本還在掙扎的人卻是漸漸地平靜下來。

萬歲爺這是能夠聽見？

沈芙心中一陣，轉去換帕子。里卻還是不忘的喊著：“阿芙的心中只有萬歲爺一人，萬歲爺您若是有個好歹，你讓阿芙怎麼辦？”

萬歲爺的神好像是平緩了許多，臉上的神也逐漸的沒那麼掙扎了。

王院判在一旁看著，趕忙道：“娘娘，您多說幾句。”

“萬歲爺好像是能夠聽見的。”

萬歲爺果然是能夠聽見，沈芙坐在一旁，看著床榻上的人。

里不要錢的好話張就來：“嬪妾不知道萬歲爺您如今正在遭什麼，但是嬪妾實在是擔心萬歲爺。”

子滿是擔心關懷的聲音傳腦海。

睡夢中的人不知何時緩緩睜開眼睛。

沈芙還沒看見，彎著子正低頭給萬歲爺拭著子，一邊做一邊還在哄著：“若是萬歲爺您能夠醒來，讓嬪妾做出什麼，嬪妾都愿意！”

簫煜抬起手，落在沈芙的臉頰上。

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著，手掌心都是著一憐惜：“你說當真兒？”

“朕說什麼你都會答應？”

聽到悉的聲音，沈芙著帕子的手都跟著落了下來。

轉過頭，看著后的萬歲爺，眉眼間滿是不可置信：“萬歲爺，您醒了？”

只見床榻間，原本閉著眼睛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

他躺在床榻上，看向沈芙的眼神滿是憐惜。

“ 疼嗎？”

簫煜的手掌落在沈芙的上，指尖微微哆嗦著，滿是憐。

渾是傷的樣子還浮現在自己眼前。雪白的段上幾乎是沒有一塊好，青青紫紫的痕跡讓人心驚。

簫煜幾乎是不敢想。

這樣纖細瘦弱的一個人，是怎麼能夠抗住那麼多的傷痕。

在他見不到的地方，沈芙到底是經歷了多苦難？！

萬歲爺的雙眼之中，憐惜疼的神幾乎是要溢出。

沈芙對上萬歲爺的目。

不知為何，只覺得這雙眼睛像是要看的心深。

只覺得心口一陣抖。

嚇了一跳，趕忙將眼神給垂下：“萬歲爺再說什麼，嬪妾哪里疼？”

子仰頭看著他。

那雙滿是靈的雙眼里帶著探究與不解。

對上這雙眼睛，簫煜這才恍惚之間從那噩夢之中收回。

他眸朝著四周看著。

悉的床榻，目所見也并非是那間小小的屋子。

這里是乾清宮，并非是長秋宮里。

而眼前的人。

簫煜探尋的目落在沈芙的上，沒有傷痕，也沒有痛苦。

沈芙那雙眼里不似夢境中的稚。

笑意盈盈的坐在床榻邊，正看向自己。

這里不是夢境……

簫煜心口一陣激，沒等任何人反應，忽然直起，一把將沈芙攬懷中。

“萬歲爺。”王院判見到萬歲爺從夢中驚醒，剛要開口，見到這一幕，趕忙閉上眼睛。

小寶子倒是見怪不怪，瞧見萬歲爺沒什麼事了，笑嘻嘻的招呼著屋的人離開。

等屋子里空后，簫煜卻還是死死的抱著沈芙不放。

“萬歲爺這是做噩夢了？”沈芙看著將自己抱懷中的人。

輕垂著眼眸，掌心落在后背上，輕輕著萬歲爺的后背。

“阿芙就在這里，萬歲爺不必擔心。”

簫煜腦海中卻是什麼都想不到。

夢境中的沈芙在他的眼前不住的晃，簫煜再看面前的人，只覺得心口之一的泛著疼。

哪怕面前的人還沒有遭這等苦難。

哪怕沈芙如今好端端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可他已經見過沈芙那番掙扎求生的樣子。

他又怎麼能后當做什麼都沒見過。

“是朕的錯，朕當時若是早點認出你就好……”

萬歲爺的呢喃聲就在耳側響起，沈芙輕拍著萬歲爺后背上的手卻是一瞬間放開。

“萬歲爺是在說什麼。”

沈芙臉上的震驚毫不掩飾，簫煜從夢境中拉回思緒，等看著面前這張毫無防備的臉。

出去的指尖抖著，落在沈芙的臉頰上。

“萬歲爺剛剛是在說什麼？”沈芙還是有些不放心，盯著萬歲爺的眼神看著。

試圖能看清楚萬歲爺眼中的神。

“萬歲爺剛剛說早點認出嬪妾，剛剛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芙那雙單純無辜的眼神就在自己面前，簫煜一對上，就能看清那雙眼里的探尋。

對上這麼一雙無辜的雙眼。

可簫煜的心中卻還是跟著一陣陣。

他害怕知道那一切。

“沒事的。”簫煜輕笑著，單手著沈芙的臉頰。

“朕剛剛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夢到朕認不出你了。”簫煜簡直是不敢想。

沈芙與沈清如分明就是兩個人。

長相，段雖有相似之，但卻不至于能夠做到以假真的地步。

那夢境中……不，他的上輩子。

頻繁的夢境，還有一舉一都真實到宛若發生過的，讓簫煜知道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做夢兩個字就能夠解釋的。

除了這是他的上輩子，簫煜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解釋。

“阿芙，這若是真的，你會不會怪朕。”

沈芙見著萬歲爺眼中快要溢出來的溫。

眼眸輕垂著，順的像是一只鳥。乖乖的擁萬歲爺的懷中。

“那嬪妾要看看萬歲爺究竟有多認不出嬪妾。”

沈芙的臉頰在萬歲爺的心口上，低聲呢喃的試探著：“像是之前那樣嗎？”

“像是嬪妾剛宮的時候，萬歲爺將嬪妾認錯了姐姐？”

沈芙說到姐姐兩個字時，嗓音里帶著抖。

在害怕

簫煜輕垂著眼眸，寬大的掌心在沈芙的后背上拍打著：“比這個還要過分。”

若是能像是這輩子一樣認出沈芙那就好了。

但是夢境之中，他對沈芙顯然是不夠好。

不夠溫，不夠，就連床榻上的事，他都不夠去尊重的。

甚至是，與魚水之歡時，還在耳邊喊著別人的名字。

這些事單單只拎出來一樣，就足以讓人難以忍。

肯偏偏，上輩子的沈芙遭的不止是這些。

“那嬪妾要多思考一會兒，才能原諒陛下。”沈芙在他懷中，嗓音變得遲疑起來。

可到后面，卻還是放低聲音道：“但是萬歲爺放心，嬪妾也不會讓萬歲爺等太久。”

“最多等一會兒，嬪妾就會原諒萬歲爺了。”

看見沈芙在他懷中乖巧可人的樣子，簫煜只覺得心口都跟著滾燙起來。

沈芙還是在他懷中最好。

只有在他懷中，他那顆燥熱不安的心口才算是得到緩解。

“是朕太蠢了。”帶著薄繭的指腹在沈芙的腦袋上輕輕的著。

簫煜忍不住，低下頭在沈芙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連著往日里嚴厲的眼神，此時都著憐：“朕多麼想這些事，真的是個夢。”

：“萬歲爺在胡說什麼？”沈芙輕輕笑著躲開他的臉。

試探的眼神卻是落在萬歲爺的臉上：“萬歲爺都說了那是夢了。”

沈芙心中清楚，萬歲爺這應當是夢到些什麼了。

又或者說，上輩子的事，萬歲爺應當是知曉了些。

沈芙不知道萬歲爺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又是從哪里知曉的那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