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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37章 火焰和鮮

  荊州襄之北，一片雨腥風。

  李典破了隕關之後，雖然說也在曹仁的意料之中，但是畢竟速度太快了……

  大漢在沒有驃騎這個怪咖出現之前，哪一場戰事不是以年來計算的？

  就算是當年袁紹集結冀州兵馬，去打一個小小的臧洪，在絕對優勢兵力之下，依舊是圍了一年，最後才勉強打下來。

  因此曹仁在荊州北部的堅壁清野工作，頓時就張了起來。

  從戰略而言，曹仁的安排舉措都沒有什麼問題。

  不管是走丹水，還是漢水，都會在丹江口匯集。丹江口，確實是最能發揮出荊州水軍力量的地方，也適合作為重要的戰略節點。如果以荊州水軍的優勢，一舉擊破李典廖化聯軍，那麼整個荊州就會立刻安定下來。;

  到時候曹仁不管是在荊州北部往上去援助曹，還是掉頭南下去江陵迎戰川蜀軍，都會比較從容一些。

  當然，風險也是極大。  🅢🅣🅞5️⃣5️⃣.🅒🅞🅜為您帶來最新的小說進展

  所以為了打好這一場戰鬥，曹仁已經派人在丹江口之地急加固擴大軍寨。

  可是李典破隕關的速度太快了，而另外一邊牛金也不知道能抵擋多久，於是曹仁被迫就要提前堅壁清野，沿著丹江搶奪或是摧毀村莊，搶擄糧草，並且抓捕壯丁去修築防線，挖掘壕。

  一時之間，荊北南鄉之地，慘聲、哭號聲，連綿不斷。

  才剛剛種下不久的麥田，被無的踐踏。那些還沒長的麥苗，片片的折斷，陷泥漿之中。

  被抓捕而來的青壯的脖頸上，捆綁著他們自己平日用來綑紮麥子的麻繩。糙的麻繩劃破了這些壯丁的皮，滴落在了地面上，落在了散落著碎陶罐與斷裂的犁耙之間。;

  有人躲藏在了地窖之中，然後被曹軍發現，怪笑和慘聲織在一起。

  也有人逃向了山林，捨棄了所有人類的秩序。

  南鄉啊！

  曾經是帝王之所，號稱是充滿了貴氣，是匯集了天地靈氣的地方。

  這裡確實也曾經好過，曾經富裕過。

  那個時候南鄉之中，水草盛，田畝阡陌縱橫，安穩，祥和。

  所有人都以為這樣的生活可以伴隨著大漢王朝，千秋萬代……

  可是，當厄運降臨的時候，南鄉的這些人才知道，沒有什麼貴氣，也沒有什麼帝王能保佑他們，能夠庇護他們。

  最初的時候，他們試圖講道理，然後退讓，儘可能的拿出東西來給曹軍，以換取短暫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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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隨著戰事的焦灼，曹軍的索要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他們憤怒他們恐懼他們無奈，他們想要逃避，可是依舊無法逃避。

  曹軍兵卒用刀槍砸開了穀倉的門閂，搶走了這些南鄉百姓的最後一口糧食。即便是帶著蜘蛛網的倉門，也是仔仔細細的搜查。

  所有能用的品，都被收集起來。

  或是堆放在了曬穀的空地上等待輜重車拉走，或是塞在了自己的懷裡帶走。

  在村中那被村民敬拜的神像，現如今被推倒在地，摔碎的泥塑臉皮上依舊帶著僵的微笑，可是神像的肚子裡面的草胚，卻已經發黑腐爛。

  『媽媽……』

  『兒啊！』

  『放開我！』

  『……』

  在這個時候，這些農戶民夫才放開了嗓門在嚎，可是又有誰會去理會呢？;

  就像是屠夫會在意牛羊在臨死之前的聲麼？

  只是嫌其呱噪罷了。

  一名年老的農夫，在悲愴之中嚎著，寧死也不願屈從，舉火焚燒了自己的房屋，也燒掉了他一生所有的積蓄，所有的希。

  在火之中，那老農忽然看見了在土坯牆上的一幅畫。

  很簡單的筆畫，痕跡也不深，應該是他孫子的塗。

  黃犬、麥垛。

  還有一個不知道是太還是月亮的圓圈……

  老農躺倒在那個塗之下，朝著火焰之外的曹軍發出混雜著憤怒和悲傷的嚎……

  而在火焰之外的曹軍兵卒，卻連多看一眼，稍微停留一下都沒有。

  踐踏著火焰和鮮，帶來死亡和毀滅。;

  ……

  ……

  晨曦中的黃土塬像被天神隨意皺的桑皮紙，而穿著盔甲的人馬就在這褶皺當中蜿蜒。

  三的旗幟刺破了桑林間白青的晨曦，嚇的早起的鳥兒四散，飄而下的羽在兜鍪紅纓上短暫停留，便是宛如過客一般飄然離去。

  在上古冰川衝擊留下來的壑裡面，驃騎人馬在土道上沿著之字形而上。

  這個時間點，還算是黃土高原比較好行軍的階段，等到雨季一到，這些不屬於道的野外區域，就算是再堅的泥土，都會在雨水和馬蹄的雙重作用之下，為挽留大軍行進的強有力武。

  一些胡人喜歡在戰馬馬鞍上的鞍頭上，抑或是自己的武上掛上些銅鈴，在戰刀上綁一條彩綢帶等等，反正就是要和別人不一樣。

  而漢人兵卒就幾乎沒有什麼這樣的習慣……;

  啥？

  甘寧？

  那是數。

  大多數的漢人兵卒，看起來都像是一個模子裡面澆築出來的。青玄的玄札甲反的冷如同刀刃劃過陶罐表面，犀利且蘊含著熱。

  如果不考慮戰爭的殘酷，眼前的這一幕無疑是極的畫面。

  遠的山黛，近的草。

  漢式的環首刀在刀鞘之中，隨著戰馬的騰躍，規律的叩擊。

  羌人骨笛和箭囊的響鏑在經過風口之時，似乎帶著一種共振頻率，發出輕快的低鳴。

  傳令兵背後的認旗，流蘇在相互的糾纏，跳著屬於它們自己的特有舞蹈。

  左邊的絳紅戰袍，將黃土地上暈染出一條連綿火線。

  右邊的靛青馬，勾勒出充滿了力量的運形。;

  馬蹄揚起的塵柱在晨中，宛如十二階梯的金黃臺階，隨時可以登天而上。

  兵卒的影子在塬頂拉長為流的音符，在奏響無聲的樂章。

  漢語軍令在塬頂形清晰聲浪。

  『鋒矢——轉——』

  羌語應和聲在底化作模糊回聲。

  『hodog——nuog——』

  在這一個瞬間，雄壯的軍隊宛如在大地上行進的藝，每個士兵都既是文明的載，又是改變天地的力量，最終在潼關的之，完了對於關中三輔的測量，拜倒在大漢驃騎大將軍的馬前。

  斐潛調集隴西馬場的胡人兵馬前來，也是為了終結大漢，尤其是在東漢末期這個胡漢矛盾尖銳的時代，試圖通過軍事改革探索民族融合的可能。;

  姜冏作為隴西軍事改革施行者，既要維護漢家制度，又要化解遊牧民族的矛盾，確實也比較辛苦，遇到了不問題。現在姜冏帶著問題來了，斐潛自然就需要替姜冏指引出方向來。

  這是作為領導者，必然要做的事。

  『主公……有些話……』姜冏低著頭，『我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斐潛笑著，遞過去一碗熱茶，『慢慢喝，慢慢講。』

  斐潛喜歡喝茶多過於喝酒。

  一些人喜歡喝酒，是因為他自己本人喜歡，而另外一些人喜歡喝酒，是因為他喜歡看在他的威之下，別人不得不喝酒……

  越是需要展現自己權柄威嚴的，往往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人，生怕別人看不起他。

  斐潛自然不必如此，他請姜冏喝茶，只不過是姜冏來的時候，斐潛剛好在喝茶而已。;

  只不過，姜冏端著茶碗，著茶碗上出溫熱來的雕紋，不由得想起了他當年初到隴右那個雪夜。

  羌人喜歡喝酒，而且羌人頭目也喜歡灌酒。

  不管是灌自己的下屬部眾，還是灌類似於姜冏這樣的剛到地方上的漢人吏。

  那個時候，董卓還沒有進京，西羌還很強橫，所以姜冏只能坐在次席。篝火晚宴的上頭首位，坐得是羌人老酋長。

  羊油滴在篝火上滋滋作響。

  馬酒一袋接著一袋送上來。

  『喝！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乾杯！為了我們的友誼乾杯！』

  『再來一碗！是男人怎麼能說不行？！』

  有的酒，越喝越熱，但是這種酒，越喝越冷。;

  積雪在松枝上搖晃，篝火也驅趕不了心中的寒意。

  彼時姜冏他剛登場，不知深淺地問了句：『諸位覺得漢家律法如何？』

  滿座鬨笑震落松枝積雪。

  羌人老酋長托著鑲嵌金銀的骨碗冷笑：『貴人可知草原規矩？狼崽們願意跟著最強壯的頭狼，可不是跟著刻在石頭上的什麼字……』

  回想起這一幕，姜冏的手微微有些抖。他低下頭，將這些過往，以及之前的困，一一向斐潛和盤托出，並懇切的問道：『主公，羌人畏威而不懷德，以律令之，則胡畏而不知何畏，以仁德之，則漢離而不得長久……雖有南匈奴為例，然羌人終究不同……』

  姜冏抬頭看了斐潛一眼，然後再拜，『羌人數目眾多，部落分散，絕非南匈奴一部可比……如無長久之策，屬下……怕是時過境遷，便是又如當初一般……還主公指點迷津，以定羌胡，庇佑隴西百年安平！』;

  聽聞姜冏所言，斐潛微微示意，讓姜冏喝茶，稍微平復一下。

  南匈奴的心氣，是被漢人活生生打沒的。

  從西漢到東漢，雙方兩三百年間打了停，停了打。大漢生生將一個龐大的草原大漠的帝國雛形，打了夾著尾逃走的孤狼。而南匈奴只是這狼群當中的一小隻狼崽而已，到了三國時期，即便是外表還是狼的模樣，但是尾已經開始學著搖了。

  在這樣的況下，南匈奴的漢化其實並不算難。

  畢竟歷史上南匈奴自己在三國之後，連頭人都主的取了一個漢名，用來表示自己對於漢家的仰慕，有漢人的統云云。

  但是羌人麼，不太一樣，東羌西羌，人數眾多。

  還有關鍵一點，羌人雖然有大頭目，老酋長，甚至有像是北宮一般的聯盟頭領，但是一直以來都沒有量變導致質變的形類似於匈奴的結構。這是羌人的劣勢，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又是漢人想要將其漢化的劣勢。;

  所以對付匈奴，當匈奴的神象徵，所謂黃金脈被擊敗之後，南匈奴就是已經被斷了脊樑的狼，兇也兇不起來，但是羌人可以說本就沒有那個所謂的『脊樑』，大部分的羌人聚集，都是為了利益，然後又會因為利益而崩塌。

  而利益這玩意，是會因為某個人的死亡，或者是某個部落的消散，就永遠不會再出現的麼？

  顯然也不可能。

  現如今羌人服服帖帖，一方面是因為北宮才死了不久，就算是想要鬧事，也沒有領頭人，另外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斐潛帶給了羌人利益。

  如此一來，羌人自然鬧不起來，可是利益這種東西，斐潛能給，旁人也可以給，等到將來什麼時間，斐潛或是派到了西羌的吏又出現了什麼問題，羌人又該怎麼辦？

  南匈奴的教化，因為南匈奴當時大多數都是在山，所以集中起來，釜底薪一般，也就了，可是西羌分布那麼廣，地廣人稀，就算是想要教化，又是需要多教化使？需要多年？;

  這些都是問題……

  斐潛聽著姜冏提出的這些個問題，並沒有因為姜冏一直在提問題而反，而是覺到了欣。

  斐潛並沒有馬上對於姜冏的問題做出回應，而是帶著他一同到了潼關城頭之上。

  此刻，潼關城樓燃起燈火，土塬上的軍營和之中的軍棚之中，也開始冒出了炊煙。

  姜冏帶來的那些人馬，似乎也在這暮和炊煙之中，朦朧了起來，和其他原本在潼關的部隊相互混合在了一起。

  姜冏看著，心中似乎有一些悟。

  斐潛看著姜冏的神變化，心中還是比較滿意的。

  這個人，算是李儒留下來的產之一。

  因為其上有羌人統，所以也是比較適合用來作為管理和梳理漢人羌人之間關係，建立長效的制度機構的人選之一。;

  有羌人統，不應該是姜冏的劣勢，反而應該是姜冏的優勢。

  羌人應該像是南匈奴人一樣，融漢家文化，而不是游離在外，而這種融，單純依靠暴力是絕對無法實現的。

  很簡單，因為羌人可以逃。

  和後世對於中原地區嚴格的戶籍管控制度不同，在這種地廣人稀的區域，古代的戶籍制度基本上就等於是個屁，別說羌人了，就是普通雜胡，也是想走就走，隨時鋪蓋一卷帳篷一收，漫山遍野的去哪裡找人？

  只是一味的暴力，這些人肯定就會跑！

  當年匈奴殘暴，不也是大批的胡人逃到了西域麼？

  斐潛要的是人，是能夠生產，能夠為大漢做出貢獻，有價值的人，不是那些土地草場！

  看看當年雄整個大漠東西的匈奴，地盤夠大吧？可是產出又有多？占領的草場多吧？可是核心戰士又有多？核心部落打沒了，整個匈奴就垮塌了，到了要逃跑的時候，留在大漠的草場能帶著走麼？;

  所以關鍵還是要留人，像是南匈奴一樣，為華夏的一部分，而且還不能膈應華夏的主。

  『主公……』姜冏看著潼關之下的軍營，『胡漢混編，也在隴右施行……確實有些效果，不過漢人胡人畢竟習俗不同，時間一長，又是漢人找漢人，胡人找胡人……』

  這是人類天，不是簡單的混編就能解決的問題。

  胡漢混編，不是斐潛的創舉。

  『胡漢混編，這是第一步……』

  斐潛指著潼關之下的軍營說道。

  姜冏的目亮了一下，『那麼……可否有屬下能做的事項？還請主公吩咐！』

  斐潛笑了笑，點了點頭，『胡人重誓，漢人重先祖……看起來似乎不同，然實則為一也……現如今，不妨就以此點手……』;

  『誓，先祖？』姜冏重複道。

  斐潛點了點頭，『不妨稱之為……誓盟約！』

  潼關城頭的戰旗在暮中獵獵作響，似乎在發出越千年的淺低唱。

  斐潛扶著潼關的城垛，手指到了垛口上斑駁的痕跡。

  戰爭的痕跡。

  這些痕跡，會伴隨著時間慢慢的鈍化，消失，但是終歸是要有些東西留下來。

  就像是斐潛現在推行的雜胡教化。

  難，但是也要去做。

  斐潛抬起頭，向遠。

  升起的炊煙與晚霞融，將整片土塬染赤金，顯得格外的秀。

  『明日在此築壇。』斐潛突然開口，手往前一指，『就在前面的土塬上……』;

  『祭壇？』姜冏愣了一下。

  斐潛點了點頭，『此地，有潼，渭，三川之水，有河東，隴右，川蜀，河之土，足以鋪設大祭之壇……』

  姜冏心頭劇震。

  沒錯！

  漢人重先祖，羌人重誓，但是兩者之間都有一個是相同的，那就是祭典！

  姜冏年的時候，也跟著他父親參加過羌人的白馬祭。

  當時羌人很強大，也很狂妄。

  在當時白馬祭典上，被選中的年，要持短刃搏殺野狼！

  被殺死的野狼的，會塗抹在代表了白馬神的石板上……

  恍惚之間，姜冏忽然覺得，主公此刻眼中的鋒芒，竟與當年老酋長舉起刃時的眼神，相互重迭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