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慕雲年紀不大, 但是心眼可不。

要想別人和自己玩，就要討好別人給別人好，這點道理慕雲還是知道的。

有傷在, 晏衡還在房間裏閉著眼休息。

門再次被人小小地推開了，沒有發出什麽靜。

晏衡眉頭了, 想到昨天被一個六歲的小鬼耍了，沒有起來，閉著眼假裝不知。

側的床鋪微微下陷, 有什麽東西掙紮著想爬上來，可是他這張床太高了, 那小屁孩用了吃的力氣也沒爬上來。耳邊聽到哼哧哼哧的聲音, 晏衡忍不住嘲笑地嗤笑了一聲，隨後坐起, 長臂一, 一手就把小屁孩提溜了上來。

“你又過來幹嘛？”

他這張床是對有什麽吸引力麽？

小慕雲被他隨手提溜上來，像個翻了殼的烏一樣摔了個四仰八叉, 陷進的被子裏，兩條小倒騰了好久才慢慢翻過來，小臉都急紅了。

晏衡就著手臂看稽地翻, 笑得口都在發抖。

慕雲剛坐起來, 他一只手指抵到腦門，“啪”，小慕雲又倒了個四腳朝天。

“哼。”重新坐好的慕雲鼓了鼓臉, 像只脹氣的河豚一樣，大聲說, “慕雲生氣了！”

“喲，你這小鬼氣還大。”晏衡好笑地說, “來找我幹什麽？”

氣上腦門的慕雲又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小小年紀，竟然已經學會了控制緒，臉上的憤怒消失的無影無蹤，小手手拿著一團了好久的餞舉到晏衡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大哥哥，給。”

“這是慕雲最喜歡吃的，給你。”

晏衡遲疑地看了眼那個小紙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太相信突然這麽好心，“你不會在裏面下了毒吧？”

“沒，沒有。”慕雲想也不想地就反駁，完了才反應過來，“什麽是下肚？”

也是。

這小魔頭雖然喜歡戲弄別人，但哪裏知道什麽是下毒。

從手裏接過來，“怎麽突然給我送這個餞？”

“這個好吃，送給大哥哥。”慕雲黑溜溜的眼睛彎彎的，“大哥哥爹爹對大哥哥不好，慕雲對大哥哥好。”

晏衡拆開油紙包的手一頓，隨後才面無表地繼續打開，看了眼那個沾滿了糖的桔，將它丟進了裏。

甜的味道一瞬間在口腔裏浮開。

味道確實還不錯。

“小小年紀，還會收買人心的嘛。”晏衡拍了拍小孩茸茸的腦袋，“說吧，打的什麽什麽主意？”

雖然只有一次，但是晏衡已經非常了解這個小鬼了。

無事獻殷勤，非即盜。

慕雲笑瞇瞇地看著大哥哥，“大哥哥，這個好吃嗎？”

晏衡：“還行吧。”

“這個是宮裏的廚師傅做的哦，大哥哥跟我回宮，可以吃到好多。”

晏衡這才仔細打量面前這個小孩，低下頭湊近，對著胖嘟嘟的小臉道，“我說呢，你怎麽好端端地給我送吃的，想我跟你回宮啊？”

“嗯嗯。”慕雲忙不疊地重重點頭，“回宮，慕雲保護你。”

晏衡看了好久才彈了的小腦門一下，“誰要跟你回宮。”

……

慕雲是哭著跑回來的。

當時雲泠正在教知煜課業，聽到宮人來報，說小公主被關在書房才連忙起出去。

說關起來其實也不盡然。

書房裏謝玨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面無表地站在房間，任由兒怎麽抱著他的哭也無于衷。

慕雲黑溜溜的大眼睛已經哭得泛腫，不講道理地哭鬧，還張著手要謝玨抱。

哭得可憐兮兮的，并不是假哭。可是即便是這樣，謝玨也沒有多看一眼。

雲泠站在門外，并沒有上前。

過了好一會兒，等慕雲噎噎的哭聲慢慢停了下來，謝玨這才慢慢蹲下，，不甚溫地掉兒的眼淚，與的眼睛平視，“這世上不是所有事，靠你胡攪蠻纏就能得到，父皇有沒有告訴過你這個道理？”

“告訴了。”小慕雲噎噎地想過去要父皇抱，卻再次被謝玨拉開，“那就過去站好。”

小慕雲眼睛了，幾顆眼淚又掉了下來，哭噎著站去了牆角。

小背影看起來，別提有多可憐了。

謝玨卻是不會心的，兩個孩子從小到大，他決定的懲罰就不會更改。

小孩子要教育，所以雲泠也從來不會幹涉。

只是有時候雲泠覺得他對兩個孩子太狠心了，也算不得有耐心。

他一貫強勢心狠慣了，在他過去近三十年的人生裏，手腕利落，殺伐果決。在教育兒一事上也是如此。

溫，循循善這種做法從來不屬于他。

雲泠看了一會兒，轉頭離開。

雲泠自然是不會幹涉他教孩子，可是直到吃晚飯的時候，還沒有看到兒的影。

連知煜都問了，“妹妹呢？”

雲泠招來宮人問了問，才知道還被關在書房。眉頭淺淺皺起來，已經許久了！

放下筷子，了兒子的腦袋讓他好好吃飯，雲泠立馬起前往書房。

書房外有兩個錦衛守著，見到雲泠過來，連忙行禮，語氣卻遲疑，“稟娘娘，陛下說了，非陛下令，不得開門。”

雲泠輕輕嘆了一口氣，轉頭一擡眼，看到謝玨從外面走過來。

決定與他談談。

……

安靜的房間裏。

雲泠先是問了句，“夫君從府衙回來，用了晚膳否？”

“嗯。”謝玨轉看著，“要為慕雲求？”

雲泠抿了抿，“有錯夫君大可以教。可是才六歲，你就關半天，是不是太過心狠了？”

謝玨冷哼了聲，“縱跋扈，無理取鬧，該點教訓了。此時不罰，照的子以後不知道闖出什麽大禍！”

雲泠輕嘆了口氣，“我并非阻止夫君，只是……是你的兒，你和好好說一說好不好？”不要輒就把關起來。

“你不告訴道理，關再久也不會懂的。”

謝玨：“我耐心告訴，就會講道理了？”

“沒你想得那般胡鬧，”雲泠解釋，“一開始你說了一頓，本來已經打消了要帶那孩子進宮的念頭。後來是聽說定北侯待他不好，這才又心心念念地要帶人回宮。那孩子若不同意，不會強求的。”

“你總是說兒不講道理，”雲泠慢慢吐了一口氣，“可是你也從來沒有耐心地和講過道理，兩個孩子其實都很依賴你。”

謝玨直直地看著，“說來說去，你還是覺得我罰重了。”

雲泠：“是。”

“你太慣著他們了。”謝玨不為所。

他這句話……

雲泠深呼吸了一口氣，擡頭回著他，“夫君，你知道的，我從沒有縱過兩個孩子。是你總是想把兩個孩子排除在我的生活外，不許他們黏著我。可我不想這樣，他們這個年紀，是需要母親的。”

雲泠眉頭鎖，神嚴肅又認真，“你再這樣，我也要生氣了。”

脾氣好，一般不會輕易氣，平常對他也是多有忍讓。

只是一旦真的生氣，就會很麻煩。

謝玨子頓了下，接著氣笑了，“怎麽，你要為了兩個孩子和我鬧脾氣？”

“簡直——”

“是。”

不等他說完，雲泠直接轉過離開。

聽也不聽。

“……”

謝玨站在原地，看著離開的背影，薄都抿了一條直線。

簡直無法無天。

——

雲泠進了書房，一進去，孩子就委屈地抱住了。

被關了半天，饒是慕雲是個膽大的，也有些委屈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鬧過頭了，吃晚飯的時候也不挑食了，乖乖巧巧的把所有的飯菜都吃了下去。

吃完了，才想起來說父皇的壞話，“不抱慕雲，父皇壞！”

雲泠看這樣子實在有些好笑，沒想到最埋怨的竟然是謝玨沒有抱。

“那父皇平常跟你說的話，你怎麽不好好聽？”

說到這個，慕雲又有些心虛了，眼珠子躲閃地轉。磕磕地說，“慕雲忘記了。”

雲泠看這個樣子，便問，“你問了大哥哥了嗎？他願不願意和你回京？”

說到這個慕雲更為喪氣了，“他不願意！”

“為什麽呀？慕雲可以保護他的！”

雲泠笑道，“那就要你自己問他了。”

——

兩個孩子都非常明顯地覺到，父皇和母後之間不對勁。

父皇的表很冷，非常冷。

雖然他平常也是這樣，但是兩個六歲的孩子已經能敏銳地覺到其中的不一樣。

那是一種由而外散發的怒氣，令人不敢接近。

晚上母後不知道去哪裏了，只有父皇在房間裏。

已經到了兩個孩子睡覺的時間了，由宮人伺候洗漱完的小家夥跑出來，還要打鬧，謝玨一手抱起一個，把他們放在了床上，“睡覺。”

剛把孩子放下，兩人就又爬了起來。

“父皇，要喝水。”慕雲眼地看著他。

“我也要。”謝知煜道。

謝玨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等他們喝完了，“可以睡覺了？”

“嗯嗯。”慕雲忙不疊點頭。

謝玨回到榻上坐下。

兩個小家夥一擡眼，地看向坐在榻上看折子的父皇，收回視線，互相了一眼。

然後自以為很小聲地開始嘀嘀咕咕。

謝知煜：“咦，母後怎麽還沒回來啊？”

慕雲：“母後好像生父皇的氣了。”

“那該怎麽辦呀？”

“不知道呀，因為母後從來不生我的氣。”

“母後也不生我的氣嘻嘻……”

聽得一清二楚的謝玨：“……”

兩個小家夥還要說些什麽，謝玨眉頭了，將折子合上，“有完沒完，再不睡覺……”

話沒說完，兩個孩子就泥鰍一樣鑽進被子裏，眼睛一閉，睡得端端正正的。

沒過多久就通通打著小呼嚕睡著了。

謝玨看著兩個嘟嘟小家夥，不吵鬧的時候看著實在可了。

角掀了掀，給他們蓋好被子這才起關上門離開。

雲泠故意讓他和孩子們在一。和晏衡聊完了回來，發現兩個孩子都已經乖乖地睡了。

起本來想出去，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了裳上床睡下。

——

雲泠和謝玨生氣，著急的反而是兩個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雲泠想著晏衡那個孩子上的傷已經好多了，便打算帶上他加兩個孩子一起出去走一走。

兩個孩子都穿戴整齊了，小腦袋不斷往門外看，眼地看著雲泠，“娘親，爹爹不和我們一起去麽？”

雲泠了兩個孩子的腦袋，“爹爹有些事要忙，我們去就好了。”

“哦。”聲音都喪喪的。

雲泠簡直哭笑不得，該怎麽告訴兩個孩子，謝玨是真的有事在忙呢。

京城快馬加鞭送來了兩道折子，應該是急需理的，所以他今日并不得空閑。

……

今日碧空如洗，風輕雲淡。

錦州的街道兩邊都是賣聲，人流如織，肩踵。

兩個孩子熱鬧，不一會兒就跑遠了。

他們邊都有錦衛和暗衛跟著，雲泠并不擔心。

倒是晏衡，一直很乖地跟在邊。

大抵是知道自己即便是逃也逃不掉的，這孩子倒是很識時務，不再做無用功。

只是他的眉眼俱是不服氣和不甘心。

他不想回北地，雲泠心裏非常清楚。雲泠更清楚，這孩子年紀雖然還小，但抱負不小。但他終究太過年輕了，才十二歲，沒經歷過什麽挫折，就這麽讓他流落在外，前途未蔔，生死難料。

戲臺上正咿咿呀呀地唱著一曲《還鄉記》，講的是一位將軍父母雙亡後被鄉鄰謀害財産，趕出村子，為大將軍後重歸故裏，拿回家産的故事。

鄉鄰卻說他已是一介大將軍，竟然還在乎那幾畝薄田。將軍卻道，無關多，只為拿回自己該得之。

等戲散場，雲泠轉頭看向晏衡，說道，“慕雲和你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放心，我們不會強行把你帶回宮的。父皇已經責罰過了。”

晏衡道，“多謝娘娘，其實小屁——小公主沒對我造什麽影響，說的話我都沒當真。”

雲泠笑著說，“那就好。”

晏衡遲疑了下還是鼓起了勇氣說，“可是晏衡有事相求，還您能答應我。”

晏衡抱拳，“娘娘為國母，定有辦法幫我，我實在不願意再回北地。”

雲泠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慢慢道，

“我這裏有兩個選擇。其一，送你去別地參軍，那麽定北侯府的一切包括你母親留給你的地位和財産，還有屬于你的爵位，恐怕都會被奪走。只有等你建功立業，再回北地，拿回屬于你自己的東西。可這時間需要多久，無從計較。”

“其二，你若回北地，我會寫一封手諭讓你帶回，提點定北侯一二，想必你繼母不敢再為難你。你可北地軍營歷練，就屬于自己的功績。當然，也自是不了與家人周旋，或許與你父親還會再起爭執，但是屬于你的一切，他們奪不走。”

“其中利害你好好思量，怎麽選擇都由你。”

晏衡低著頭，久久沒有回答，過了許久才嗓音幹地說，“晏衡明白，您容我再想想。”

“好。”

兩個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鑽了過來，手舞足蹈地說了，要吃東西。

雲泠便帶著兩個小孩子一個大孩子一起去了對面的酒樓。

“那個綠的是什麽呀？”慕雲看到樓下有人在吃這個，一邊吃一邊臉都紅了，也來了興致。

“這是本店的特糕點，不甜，偏辣，小客要不要嘗嘗？”掌櫃的回答道。

“要！”慕雲興地說。

等那碟糕點端上來，兩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起拿了一塊放進裏，接著——

“啊啊啊啊好辣好辣！”兩個孩子用手扇著，辣得團團轉，喝了水還不夠，吵著要下去買糖葫蘆。

晏衡便帶他們下了樓。

雲泠看著那碟糕點，自然是不了，小二上了酒樓特的姜茶，雲泠端起來喝了一口，一沖鼻的味道沖上來，讓忍不住嗆著咳嗽起來。

竟然連姜茶也這樣辣。

剛擡頭要給自己倒水，忽然一個茶杯已經舉到了自己邊。

雲泠就著茶杯喝完了水，謝玨這才在旁坐下，給去邊的水漬，薄抿，“你不能吃辣，這姜茶不許喝了。”

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忙完了。

“你怎麽過來了，孩子們去樓下玩了。”雲泠看著他說。

“嗯。”謝玨拿了旁邊甜的糕點喂到邊，“來的時候看到了。”

雲泠將糕點吃下去，甜綿的味道很快在裏蔓延，住了那辛辣的味道。

糕點味道不錯，見願意吃，謝玨又拿了個豆味的喂。

雲泠吃了一口，“夫君不生氣了？”

謝玨作一頓，俊的眉頭輕皺，“是你總是為了兩個孩子跟我生氣。”

“我只是想你對孩子們溫一些，”雲泠勾起角笑了笑說，“就像你現在這樣。”

是說他現在給喂糕點的樣子。

他對兩個孩子自然是上心和疼的，只是他殺伐果決慣了，有時候實在過于嚴厲，總是用最直接最不留的方式。

而且，他很不喜歡兩個孩子黏著，是他的獨占在作祟。

雲泠每每也為此到頭疼。

謝玨聽完的話，表也沒什麽變化，將最後一點糕點喂給，俯親了親的，“我這一生不多的溫都給你了，要對他們一樣溫怕是做不到。”

雲泠安靜地等他說完。

“不過，你為我生的這兩個孩子，我極喜歡，”謝玨慢聲道，“以後我會多和他們講講道理。”

“嗯。”雲泠眼眸彎了彎，仰起臉正要親他，忽然門口傳來兩道異口同聲的，“咦……”

轉過頭，只見晏衡已經帶兩個孩子回來了，兩個小家夥一邊捂眼睛一邊笑嘻嘻的。

“我這就帶他們走。”晏衡非常有眼，左手撈起慕雲，右手牽起知煜，飛快跑了。

清脆的孩笑聲愈來愈遠。

微風和煦。

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