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鴛鴦譜 “是甩的我。”

朱伊伊從小到大最害怕打針, 醫院裏難聞的消毒水，煞白的牆壁，還有各種冷冰冰的械, 看得人發。

大病小病能抗就抗。

近兩年唯一一次去醫院還是去孕檢。

往回了手, “不用去醫院, 我就是……吃撐了。”

賀紳的手卻沒放。

一個死死不放手, 一個想要出手，兩個人沒有來由地無聲較勁。

半晌，朱伊伊一點點地把自己的胳膊從賀紳的手裏扯了出來，看著他，低聲而堅定：“我真的沒事，有病的話, 我自己會去看的。”

賀紳下頜繃，臉有些冷。

鏡片後的那雙眼裏，總覺有什麽東西要沖破桎梏。

可就在朱伊伊以為他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他握拳的手倏地松開, 只走出門外。

只留下三個字：“對不起。”

朱伊伊怔了怔, 不明白他那句道歉是為什麽。

為了剛才的爭執？

還是別的什麽……

遲緩地轉子, 隨著賀紳的影了出去。

男人站在餐廳外，倚著牆，間銜著一煙，另一只手從兜裏出打火機, 低頭攏火，吐出煙圈時青霧彌漫。

板正的姿難得有些輕頹。

也只有這個時候，朱伊伊才能從賀紳上的清風朗月裏，窺探出幾分截然不同的桀驁與壞劣。

卻又奇妙的毫不違和。

反而襯得他白日裏的紳士風度是裝出來的。

瞧他周的煙霧，朱伊伊蹙了蹙眉。

記得賀紳早就在戒煙了, 怎麽還在？

京城一到晚上就起風，呼啦啦地吹，賀紳出去時沒穿大，只套著一件薄薄的黑衛，整個人像是匿在黑暗中。

冬夜寒冷，他被凍紅的手指骨節格外明顯。

風吹過時，勒出男人勁瘦的腰腹。

只一眼，朱伊伊就發現。

他瘦了好些。

分手後的一個月，他過得那麽不好嗎？

-

半個小時過去，李玖和許知疏終于趕到餐廳，一段路堵得兩人看起來風塵仆仆的。

“伊伊！”李玖沒過來，站在車邊招手。

朱伊伊老遠就看見手裏啃了一半的窯，邁步過去後問：“你這是？”

“堵車太久，我的不行，讓我老公下車給我買的，別說，味道真不錯！”李玖背過要從車裏拿，“我還買了幾只，你要不要？”

“你留著吃吧，我剛飽了。”

李玖用紙巾幹淨手跟，咕咚咕咚灌下幾口水道：“還好我有先見之明讓你們先吃，別等我們，不然你跟賀紳到現在還著！”

聊完幾句，李玖看了眼時間，“不早了，飯咱們就不吃了，反正都吃飽了，我們去玩兒吧？”

“去哪兒玩？”

昨晚李玖只說了一起吃飯。

“打球啊。”

李玖激地用手比劃：“剛來的路上看見理工大了，後門的燈籃球場現在對外開放，社會人士也能進去打球。我們畢業兩三年都沒去回去看過，要不趁著今晚去轉轉？”

們讀的是京城理工大學。

聽說前年大翻修，裏面建築設施煥然一新。

朱伊伊偶爾上下班途中經過理工大，也想去看看，但總是被各種事耽誤。現在聽李玖這麽一提，有些心，“也行，就當消食了。”

京城理工大學就在三條街開外，這次許知疏學聰明了，特意繞了一條沒人走的路。

十幾分鐘後，到了理工大對外開放的球場。

可能是晚上，又是寒冬季節，沒幾個學生出來玩，只有稀稀拉拉的兩三對小在馬路。

許知疏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個籃球，在手裏掂了掂，問賀紳：“天冷，打個球暖暖？”

李玖一聽，瞪他：“球哪裏來的？好啊許知疏你是不是又仗著你那張臉去招惹小姑娘了！”

許知疏又氣又笑：“男的，保安大叔，給了他五十塊租的。”

“這還差不多。”

他無奈地搖搖頭，眼底卻滿是幸福寵溺的笑意，把手裏的服給李玖，“拿好。”

“放心啦老公~”

兩個人說話都膩膩歪歪的，朱伊伊笑著打趣被狗糧喂撐了。

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一轉頭，驀地對上賀紳的深邃目，角笑意一僵。

他左手腕肘上垂掛著剛下來的大，沒說話，也沒，就這麽安靜地凝著。

朱伊伊愣了下。

是想的那個意思嗎？

漫長的幾秒過去，賀紳最終還是率先移開眼，看向別，尋找能放服的地方。

最後視線停在一塊木質長椅上。

朱伊伊隨著他看過去，皺了皺眉。

大學裏的長椅不止用來坐，還有貓貓狗狗跳著玩，遇到沒素質的學生還會把腳踩上面。

他個潔癖敢把服放那兒？

見賀紳真的擡腳往長椅邊走，朱伊伊還在矛盾和猶豫的天平立即傾斜倒戈。

想都沒想就跟上去，輕喊一聲：“賀紳。”

分手後，很喊他的名字了。

他停下來，頓了頓才轉，看。

“你的服……”吶吶道，“我幫你拿著吧，那塊兒經常有學生用腳踩，很髒的。”

賀紳“嗯”一聲，尾音上揚，帶著疑。

朱伊伊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輕咳一下，“我是說你的服我幫你拿！”

“好，”他把服遞過去，“謝了。”

賀紳高將近一米九，穿得又是黑長款大，走起路來像個行走的架，修長，括，特帥。

但一下子折疊起來抱在懷裏，像座大山。

把朱伊伊的臉都遮起來了。

晃晃腦袋，從服裏面鑽出來，被風吹的鼻尖有些紅，小聲吐槽抱怨：“服真大……”

賀紳單手揣兜，角揚了揚。

沉寂一晚的心由轉晴。

-

兩個男人在球場熱，朱伊伊和李玖去隔壁的茶店買了兩杯茶，邊喝邊坐到看臺上。

那裏擋風，視野也開闊，能清楚看到球場上打球的影。

“伊伊，你覺得賀紳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你笨死了，”李玖恨鐵不鋼地用手腦瓜子，“我當然是問你剛剛吃飯那會兒跟他相的怎麽樣。”

朱伊伊咬住茶吸管的齒關松了松，垂下眼，有些避而不談，“我跟他沒什麽好相的，玖玖，你別點鴛鴦譜了。”

這鴛鴦譜都過時了。

“這麽說你真的對賀紳一點興趣沒有？”李玖絞盡腦也想不明白，大學那會兒朱伊伊分明跟說過，喜歡的就是賀紳這一款。

沉穩，斂。

床下戴上眼鏡溫潤紳士，床上摘下眼鏡斯文敗類。

特帶勁。

朱伊伊不想再談論這個敏話題，“我們看球吧。”

許是賀紳和許知疏的外表太過突出，在青春洋溢的大學校園裏獨一斂的氣場，沒多長時間，聚集來看球的生越來越多，圍了一場。

“人還多啊。”李玖慨一句後低頭刷劇。

朱伊伊擡眼看去。

球場上的男人只穿了一件黑衛，短發烏順，隨著風輕揚，擡高手臂就輕松搶過許知疏護了許久的籃球，而後一躍而起，籃球從掌心揮了出去，以一個流暢的弧度準進框。

完的三分球。

周邊圍著的生發出轟聲，有些吵鬧。

朱伊伊卻什麽也聽不見，耳朵裏，眼睛裏，腦子裏只剩下賀紳的影。

仿佛看見了高中時的他。

驕矜，，耀眼如芒。

那時的他想必也是像現在這樣被環籠罩著。

過了會兒，許知疏手快地搶到一個球，轉一躍而起，揮臂，同樣是一個漂亮的三分球。

李玖一把彈起，激高喊：“啊啊啊啊啊老公你好厲害！你超帥！我你！”

毫無準備的朱伊伊被嚇一跳：“！”

那邊的許知疏笑了笑，很是滿意自家老婆給出的緒價值，看向賀紳時挑了下眉，像是炫耀：你有嗎？

賀紳涼涼地掃他一眼，沒搭理，而是把目遠眺向看臺的朱伊伊。

他什麽也沒說。

但就是讓人覺得有一委屈。

隔著數米的距離，燈絢爛，霓虹閃爍，空氣，人聲喧嘩，朱伊伊的心髒好似被撞了下。

仿佛聽見他在問：你為什麽不給我加油？

眼睫輕，狀似不經意地錯開他的目，埋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摳指甲。

每到冬天，朱伊伊指甲蓋邊就會起很多細碎的死皮，一就疼。心不在焉，不小心扯下來一塊，疼得齜牙咧。

“……”

怎麽，不給他加油的報應嗎？

場上又開始傳來籃球砸地的咚咚聲響，兩個男人之間的角逐仍在繼續。

朱伊伊看不太懂籃球，但勉強也能分出輸贏。

數了數，賀紳大約領先五個球的樣子。

在男人又搶過一個球準中框的時候，朱伊伊知道——他贏了。

砰！

籃球撞到玻璃框發出一聲悶響。

賀紳勝利。

耳邊突然又傳來李玖的喊聲，跟上句差不多的原臺詞，激中出一敷衍：“啊啊啊啊老公你真棒，我你。”

全場都因為這聲河東獅吼沉默了。

許知疏猛地轉頭：？

朱伊伊：？

賀紳：？？？

意識到氛圍不對勁的李玖，從手機小視頻裏僵地擡起腦袋，心虛地問朱伊伊：“怎、怎麽這麽看著我？”

“你沒看嗎？”朱伊伊呆呆道，“剛剛是賀紳進的球。”

這位老婆，你喊錯老公了。

李玖尷尬地笑兩聲：“習慣，習慣，一時沒注意。”

朱伊伊：“啊？”

“哎呀男人嘛，兒心理學就能哄的一種生，不用管他沒功，贏還是輸，給足價值就夠。”李玖翹著二郎，兩手一攤，很有大佬談到自己擅長行業的悠然自得，“我追許知疏就這樣的啊，管他幹什麽，上來就是啊啊啊好棒好帥，不出兩個月他就被我追到手了。”

砸吧：“真沒挑戰。”

朱伊伊目瞪狗呆。

慢慢朝李玖豎起一個大拇指：“牛。”

早知道追人李玖那麽在行，當年追賀紳的時候一定拜為師。

-

另一邊，結束打籃球的許知疏彎下腰，了，瞥了眼站姿依舊直的賀紳，突然道：“你變了。”

“是嗎？”賀紳出口袋裏的紙巾汗，每一個作都出斯文端正。

仿佛剛打球時氣息凜冽的人只是錯覺。

“當然，高中的時候，賀爺做什麽不是慢悠悠的，球賽也沒見你這麽有沖勁兒過。幾年不見，你打球打的真猛，贏我的心思昭然若揭，你這是打給誰看啊？”

許知疏轉著手裏的籃球，在地上拍了拍，自娛自樂地玩投籃，投了兩個沒中，球滾到賀紳腳邊。他抱臂看他，接著環顧周邊的一群大學生，笑了笑：“怎麽，你這是對小姑娘興趣了？”

“你想多了。”

“你當時為什麽分的手？”

許知疏的話題一下子從南跳躍到北，讓人措手不及。

賀紳彎腰撿球的作頓了頓。

他想起高中時的賀紳，不談喜不喜歡，而是談合不合適，隨口問：“又是不合適？”

——不合適。

在朱伊伊最開始追他的時候，賀紳的第一想法也是，他們不合適。

當時的朱伊伊才進公司兩個月。

很瘦，有些自卑，說話做事總喜歡低著頭，說話比蚊子哼還要小。

但在其他人都怕得罪賀紳這個頂頭上司避而遠之時，只有。

只有朱伊伊傻乎乎地湊上去。

甚至膽大妄為地在下班無人時，蹲在公司地下車庫門口，堵住賀紳的車。

炎炎夏天，空氣悶熱。

等累了就蹲在地上的小姑娘滿頭大汗，白淨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幾個大包，一邊嘟嘟囔囔地罵蚊子狗屎，一邊苦著臉撓。

忽然，擡眸看見了他。

彼時的賀紳坐在駕駛座裏，餘瞥見朝他跑來的人，沒什麽緒起伏地發，開車。

甚至沒有看一眼。

沒想到一向膽小的朱伊伊竟然張開雙手，攔他的車。

明明幹著彪悍的事，臉卻紅的像天邊的火燒雲：“賀、賀總。”

剛出學校大門的小姑娘還很青，雙手死死抓住角，磕磕地說話：“那個，我想……”

在想什麽，賀紳當然知道。

商人最明。

更何況還是賀紳這樣從小就培養的商人，只一眼，就能看見眼底對他的傾慕。

但他只是平聲打斷：“朱伊伊。”

賀紳頂著一副令心的紳士模樣，殘忍又無地開口：“我比你年長，比你理智，比你勢力，也更比你現實。”

隨後轉頭著，眼神冷淡：“所以你不要喜歡我。”

小姑娘眼可見地一怔，慢慢地一癟，一副要哭的樣子。

死死咬住，一聲不吭。

倒是很有志氣。

賀紳沒什麽表示，開著車離開。

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朱伊伊紅了眼的那刻，一向古井無波的心髒忽地像被什麽東西刮了下。

不疼。

但存在足夠明顯。

“問你話呢——”

許知疏稍微揚高的聲音拉回賀紳的神智。

接著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心規勸：“我知道你家庭狀況跟我們不一樣，你也不由己。但我說句實話，日子是自己的，談個喜歡的才能覺生活的滋味，不是單看合不合適。”

不過半秒的失神，賀紳恢複平日的冷靜，不知道是不想說還是懶得說，沒開口。

就在許知疏理所當然地以為他的沉默是默認時，賀紳在萬籟俱寂的夜裏緩緩開口：“你怎麽就確定我談的不是喜歡的？”

許知疏晃了晃神。

接著又聽到他說——

“而且不是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