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亥時, 沈府燈火通明，無人眠，無數人都站至主堂之外。

沈芷寧進主堂之時, 是冷的, 不到整個子的存在，看見主堂中央躺著的人蒙著白布，不太敢相信這個人是先生。

上前, 雲珠怕摔倒, 出手扶著，沈芷寧眼神空地推開, 走到旁邊。

李知甫的老母親餘氏正在撕心裂肺地哭著, 沈芷寧在的哭聲中掀開了白布的一角。

是先生的臉，依舊有著溫和的笑, 但面是蒼白的，表是凝固的，是永遠不會再變的凝固。

先生死了。

沈芷寧終于意識到了這是真的，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悲慟, 不得不揪著心氣，才能緩解心口那陣陣襲來的疼痛：“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一直問著，轉著四周問, 主堂沈家眷都在，或嘆息、或哭泣, 而從剛開始的抑，到最後整個人似乎都有點不正常了。

“啪！”

早就跪在地上的陳沉，又打了自己一個掌，他不知打了多個掌，臉上已經腫得不樣子, 這會兒打的掌，直打得角滲。

陳沉又給了自己一掌，極為幹脆利落。

“是我的錯，先生是救我而死，”陳沉咬後槽牙，眼睛紅得滴，跪朝向沈芷寧，“先生本來是可以跑的，但我被抓住了，他為了救我回來，被人三箭殺——”

“我的兒啊！”餘氏哭喊著沖上前，死命打著陳沉，“你就為了這個東西，白白送了自己的命！”

陳沉任由餘氏打著，低頭，連一聲悶吭都沒有發出。

“我的知甫啊，你這輩子從不讓為娘心，自知道讀好聖賢書，好好做人，別說從不做傷人害己的事，你是寧願自己苦點累點都為別人著想啊，那你為你這些學生著想，為什麽不替娘想想啊，你讓娘以後怎麽活啊！”餘氏哭得幾乎都要暈厥過去，“娘就你這麽一個孩子啊，你走了，娘怎麽辦、怎麽辦啊！”

陳沉跪趴在地上，泣不聲。

餘氏打得手上沒有力氣了，才停下，抓著陳沉的服，哭嚎著。

沈老夫人不忍再看，嘆著氣移開視線，徐氏更是默默著眼淚。

沈芷寧則覺臉上有異，一，滿手的淚水，看著淚水，腦子裏是陳沉的話，先生是被三箭殺而死。

可，前世，先生沒有死啊。

前世，先生沒有死啊，先生是消失了，不是死了。

可為什麽這一世是死了？

沈芷寧天旋地轉，整個人踉蹌了一下，被雲珠扶住：“小姐，您小心點。”

雲珠扶沈芷寧的手突然死死被沈芷寧拽住了，對上的是沈芷寧痛苦至極的眼神：“雲珠，是我。”

“小姐，你在說什麽？什麽是你？”

是，是的重生改變了先生的結局，是把先生害死了。

如果說這一世與前世有什麽改變，那就是前世先生是沒有去京都的打算，而這一世，勸了先生去京都，先生此次的死，定是那些不想讓他去京都的人幹的。

是害了先生。

是。

如果方才的悲痛是外來的席卷，意識到這一點後，沈芷寧覺自己的心都要炸裂了，渾上下，連頭發都是痛的：“是我……”

是我害了先生。

該死的人是，不應該是先生啊。

陸氏見自己兒已經開始胡言語，不太放心地將人摟在了懷裏，方才哭過，語氣還帶有哽咽：“冷靜點，芷寧，李先生、先生是被安侯府的賊人給殺了，你大伯父與楊大人已經親自去抓人了，定會找到真兇的。”

娘親的懷抱，是最溫暖的地方，可今日，沈芷寧全上下都是涼的。

什麽安侯府的賊人，親自去抓人，就算抓到了，先生也是死了。

而罪魁禍首是。

卻無法說，無法說整件事，無法說先生是因為勸去了京都才被人惦記，是因為改變了現狀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是殺了先生！

是殺了先生！

是殺了先生！

振聾發聵的聲音在腦海裏回想，沈芷寧不斷地湧上來，不斷氣，面目越來越痛苦，最終子一、眼前一黑。

黑暗中暈暈沉沉，一切仿佛都在霧中。

黑霧散開，發現坐在藏書閣九格珍寶架下，手中捧著一本古籍，這是第一次見先生翻閱的古籍，這也是第一次見先生的場景。

果不其然，聽到了那聲輕笑：“這兒竟還有人。”

珍寶架上的梅花瓷瓶如同記憶中掉了下來，先生依舊接住了那個梅花瓷瓶：“倒是我驚著你了，你是沈府的嗎？”

忍著淚看著眼前的先生，青直綴，儒風淡雅，但就像將記憶中重演一樣，還是說了那句話：“我當然是沈府的。”

先生淺笑著問：“你既是沈府的子，我怎麽從未在書塾見過你，你什麽？”

想說，沈芷寧，想跟著他一道讀書識字，而不是不回答，而一切都是與記憶中一樣，不答，他笑著揮手讓走了。

場景再換是前一世的西園，趴在先生的書案上，等著睡著了。

再醒來時，上披著先生的一件外，屋外是黃昏夕，撒進屋是一片祥和靜好，聽見煮水的聲音，聽見先生翻書的聲音。

這是前世詢問先生收為關門弟子的場景。

如同記憶裏發生的一樣，胡收了先生的外：“先生，我這是睡了多久啊？”

書案讓睡著，先生則坐在窗邊翻閱書籍，由于黃昏、上仿佛散著，他輕笑道：“差不多一個時辰吧。”

“這麽久嗎！哎呀，娘親肯定要等急了，”沈芷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我要先回去了。”

“我派人去文韻院了，你莫要著急，你可是來問《西山讀書記》的？”先生偏過頭，溫和道，“你看得倒也快。”

“先生神了！”沈芷寧喜道，“先生怎麽知道？”

他手拿書卷點了點手畔的宣紙，沈芷寧尷尬一笑，原來都已寫了，不過再拿起一看，發現將的不解之都已被解答了。

自是高興萬分，跑到先生邊又多說了好些話。

都是如記憶中一樣的，可也注意到了以前未注意到的，是先生看向眼中的和與笑意，是在手舞足蹈、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說什麽時，他放下手中的書籍，全心全意聽著說話，并有來有往與流。

沈芷寧仔細回想起來，先生一直都是這樣的，只是未注意到罷了。

有問：“先生，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李先生這回倒被難住了，沉默了許久，笑著慢聲道：“想做的有許多，那第一無非是海晏清河，第二……”

“第二是什麽？”

先生笑而不語。

記憶中沒有接著問下去，卻笑著問了另一件事，問了先生能否收為關門弟子。

這個時候的很想不問了，為何要問呢，先生是被害死了，是先生的災星，可一切都無法改變，如同記憶中一樣說了：“先生，要不你就收我個關門弟子。”

在先生笑著應下此事後，場景又換了。

正坐在先生的書案前，楊大人在一側，這正是那日勸先生去京都的時候。

沈芷寧驚恐擡頭，正對上先生看過來的目，淡笑著問：“芷寧覺得呢？”

不。

不要去。

沈芷寧掙紮著，拼命掙紮想改變這個事實，可還是依然說出了：“去京都好。”

不好。

沈芷寧要瘋了，可改變不了，一切就如那日，先生也如那日一直看著，許久都沒有說話，最後慢聲道：“那聽你的。”

求求你了先生，不要聽我的。

不要聽我的，不要去京都！

不要去！

你會死的。

你會死的。

沈芷寧在黑暗中瘋狂喊著，想掙一切的束縛，用盡了全的力氣後，又是一陣昏昏沉沉，聽得娘親擔憂的聲音：“怎的還未醒？這都一天了。”

雲珠約約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小姐還燒著，夫人守了一夜了，快去歇息吧。”

娘親嘆氣了。

沈芷寧又沒了意識，再有意識時，聽得雲珠驚喜道：“小姐手指了！”

撐開沉重的眼皮，眼前先是白茫茫一片，再逐漸清晰，而一偏頭，枕頭都是的，看著坐在床邊的陸氏，沙啞道：“娘，師父呢？”

陸氏本已忍住的眼淚一下子又流了出來：“子好點了，去西園靈堂祭拜一下，娘和你一道去。”

不是夢啊，原來。

沈芷寧掉下的眼淚烙在手背上，疼得心絞痛。

這會兒，屋外一陣吵鬧，似是陳沉的聲音傳來，雲珠出去了一趟後，言又止地回來。

沈芷寧看了一眼，開口道：“扶我出去吧。”

“小姐你的燒還未退呢，去見他作甚麽，這次先生的死與他也不了幹系，若不是他——”

“好了。”沈芷寧撐著子起，“我去聽聽他要說什麽。”

沈芷寧頂著慘白的面，一步一步走到外面，只見陳沉跪在院中，見著了，仿佛抓住了一救命稻草，滿眼哀求：“沈芷寧，沈芷寧，西園出事了！”

沈芷寧眼皮一跳：“西園出事了，大伯父楊大人他們都在吧，還有人來鬧事嗎？”

“是他們李氏的家事，族裏人來祭拜後就要著餘伯母把先生留下的東西都留給族，說先生沒有子嗣，伯母又是子，東西自然都是族裏的，沈芷寧，你也知道先生留下的都是什麽，都是他多年以來記載的心！他們知道那些東西的珍貴，拿去邀功還可換來前程，我想著你是先生唯一的弟子，總有資格和他們說一說——”

沈芷寧沒有聽完，立刻跑向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