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蘇與李妄的婚事定在了來年春天。

　　此乃大康第一大喜事,消息一出，滿朝上下終于安心,天下百姓莫不歡欣。

　　不容易啊,我們的天子終于婚，終于迎來萬眾期盼的皇后，終于皇室有繼了。

　　長安大喜啊！

　　之后皇帝大赦天下,普天同慶，一時間整個大康，尤其長安都城，一片喜氣洋洋。

　　“會不會有點趕？”種蘇問道。

　　事實上他們從錄州回來已是秋天,越到年底事越多,朝廷相當忙，雖然這麼幾個月也來得及準備，但種蘇覺得實在沒必要趕在這時候,弄的朝廷各部忙碌異常。

　　“不趕，”李妄云淡風輕的說,“朕的臣子都是能臣。”

　　一句話便堵住了所有朝臣,一句怨尤都不敢泄。當然，立后乃大康朝當今第一等大事,便是嘔心瀝也定要辦好。

　　按種蘇的意思,是希夏天或者再等一年也不遲，如此時間能夠寬裕些。

　　李妄卻不愿意，一則夏天太熱，到時種蘇著禮服會不了,二則李妄不想等那麼久。至于再遲一年的想法，就更不可能了。

　　事實上，按李妄的意思,很想這年冬日便舉行大婚，這樣一來，便能與種蘇一起度過他們的第一個除夕。可惜這個時間確實太過迫，只得作罷。

　　從前李妄對婚事毫不在意八風不的時候，令人著急，十分要命，如今終于紅鸞星，卻跟從前一樣要命——欽天監原本最看好的吉日是在來年秋天，剛報上去，便被李妄冷冷掃了一眼。只得重新再定，最后遞上去數個吉日，李妄親自執筆圈了開春后最近的那個日子。

　　種瑞原打算先買個好點的宅院，作為種蘇在京城的落腳點，到時大婚也將從此迎宮中，才剛念，李妄便賜下一座府邸，予以即將上京的種父種母，府邸位于皇城離皇宮最近的街道，其規模格局自非尋常能比。

　　得，種瑞不必心了。

　　“早知便讓爹娘與我們一起上京了。”種蘇說。

　　因種蘇家在錄州，種父種母其實不必非上京不可，一切京中自有安排，但種父種母一合計，還是決定上長安，親眼看著兒出嫁，也陪伴兒度過這段婚前時。

　　開春后，李妄派人接了種父種母，一路順利抵達長安。

　　賜府邸已經過快速修繕打理，寫著種府二字的匾額高高掛著，里頭連同仆役，管家，護衛等所有都已安置好，一切井井有條。

　　種父種母看了連說好，喜不自勝，天子對他們能如此周到細致，全因屋及烏，看來真的不必再為兒擔心任何問題了。

　　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桃花盛放之時，帝后大婚。

　　該有的禮儀流程走過一遍，冊后禮之后，種蘇便從種府出發，被接皇宮之中。

　　這一日，長安幾乎萬人空巷，人人紛紛涌到街頭，爭相競看。街道彩旗招展，花木

　葳蕤，皇后的迎親隊伍浩浩，紅妝十里，堪稱數年來大康最隆重豪華與最熱鬧喜慶的婚事了。

　　種蘇從正門進皇宮，經過幾道門，終于來到舉行婚禮的正殿。

　　此時李妄本應在正殿中等候，種蘇下得輦，卻見李妄站在門口。

　　李妄一大紅婚袍，如修竹，緩緩向種蘇走來。

　　種蘇的心不可抑制的跳。

　　李妄來到種蘇面前，出手，種蘇遞出手掌，兩人相握，李妄輕輕了種蘇的手指。

　　種蘇笑起來，李妄也翹起角，他們后是滿朝文武，頭頂是湛湛藍天，這一刻，兩人眼中卻唯有彼此影。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李妄牽著種蘇，彼此十指相扣，并肩而行，緩緩步正殿。

　　宏大遼闊的鐘聲響起，禮。

　　今日起，天下子民有了皇后。

　　今日起，李妄有了妻。

　　一系列繁文縟節的儀式過后，種蘇被送進寢殿之中，也即今日的房。

　　皇家的喜房跟民間其實差不多，區別只在于規模與華貴之。房門上著喜字，廊下掛滿大紅燈籠，床上百子帳，百子被一應俱全，被上撒著花生，桂圓，紅棗等。

　　當然，無人敢來鬧帝后的房。

　　而李妄還需宴請百，直至夜濃重時，方回轉來。

　　種蘇坐在床頭，聽見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接著是宮人們行禮的聲音，房門輕輕推開，腳步聲越來越近，終于停在面前。

　　種蘇的呼吸放輕，鼻端聞到淡淡的酒香。

　　喜帕被挑起，悉的面容緩緩呈現在眼前。

　　之前兩人一起告了天地，接朝臣拜跪，按說早不張，但到了此刻，種蘇卻仍舊聽見了砰砰的心跳聲。

　　李妄的目太過專注，太過繾綣。

　　“陛下。”種蘇輕喚了聲。

　　“皇后。”李妄道。

　　此言一出，不知為何，兩人四目接，忽然都笑了起來。

　　李妄牽著種蘇，來到桌前，宮人上前，斟了兩杯酒，兩人手臂叉，喝下合巹酒。

　　兩人放下酒杯，對視，又是一笑。

　　“阿蘇。”

　　李妄仍習慣這般種蘇，種蘇也更習慣這種法，有種別樣的，只屬于他二人的親。

　　“你今日很。”

　　種蘇今日一大紅服，頭戴璀璨華的冠，靈蘊于華貴之中，疏朗顯于從容之間，說不出的驚艷人。

　　“陛下今日也很好看。”種蘇笑道。

　　“不改口麼？”李妄卻道，畔淺淺笑意，看種蘇，“今日改個口吧，不要陛下了。”

　　種蘇：……

　　門外還有侍候的宮人在，難道要直呼其名，李妄？

　　種蘇看李妄，心想不是吧，卻見李妄微微揚了揚眉。

　　忽然心念一閃，種蘇明白了。

　　“……夫君？”

　　李妄眼中笑意更甚，嗯了聲，“夫人。”

　　種蘇既是他的皇后，更是他的妻，這兩者看似一樣，卻有著微妙的區別。

　　種蘇領會了李妄其意，不心中一，笑起來。

　　夜深了，宮人們收拾床被，服侍兩人卸妝潔面，洗漱更。

　　沉重的頭冠與華服除去，種蘇大大的松了口氣。

　　“個親真累啊。”種蘇忍不住嘆。

　　雖說樣樣都有人服侍打點，但這麼一日下來，各種禮節，也著實累人。

　　李妄也洗漱過，只著一綢緞里，退除威嚴莊正的禮服，面孔英俊而溫和，走過來，手自然而然的搭在種蘇肩膀，替。

　　“很累？”

　　“……有點兒。”

　　種蘇微微仰頭，看向李妄。

　　一般來說，夫妻親前基本都很見面，有些甚至不曾見面，直到親那日方真正見到對方，哪怕帝后，此種況也不見，是以房花燭夜時，雙方多半都有點拘束。

　　但種蘇和李妄實在太了，即便今日大婚，種蘇也并無任何不自在，然而這一刻，當所有人都離開，房中唯有與李妄二人時，當李妄手指的溫度過的衫傳到的之時，種蘇忽然有點不好意思。

　　房中氣氛不知不覺的旖旎。

　　李妄低眉垂眸，注視著種蘇的面容，緩緩靠近。

　　咕咚……

　　就在這時，種蘇的肚子響了一聲。

　　李妄看著種蘇，房中一時靜謐無聲。

　　“了？”

　　種蘇眨眨眼，“有點兒。要麼……先吃點兒東西？”

　　李妄勾，“好。”

　　白日里沒什麼心思吃東西，種蘇也不敢多吃，到了晚間，終是了。膳房早備著，聽聞吩咐，不過片刻，便傳來一桌適宜夜間吃喝的膳食。

　　種蘇忽想起一事，來桑桑，吩咐了一句。

　　桑桑也跟隨種蘇一起進宮，學過宮中禮儀，如今是種蘇邊的大宮之一，出去一會兒，很快便回來，手中托著只木盤，上頭擱一小小的葫蘆酒壺，酒壺不大，十分致可。

　　有菜怎能沒有酒呢？

　　尤其這種時候。

　　關了門，種蘇與李妄對坐，預備小酌一杯。

　　種蘇倒了兩小杯，小小的酒盅分放兩人面前。

　　“什麼好酒？”李妄端起酒杯，聞了聞，無無味，倒看不出究竟，只以為種蘇從家中或外頭帶來的。

　　“你喝過便知。”種蘇賣了個關子。

　　了，便先吃東西，李妄吃過兩口便停著，端起酒杯，酒杯小，里頭酒不多，一口便喝盡。

　　他今日心好，本就有點微醺，這酒到了口中，初時未反應過來，咽下去后，忽然臉微微一變。

　　“這酒？”

　　“嘿，喝出來啦。”種蘇點點頭，笑道。

　　此酒正是之前龍格次贈予李妄，李妄曾帶到種家小院與種蘇喝過的酒。

　　種蘇與李妄大婚，萬朝來賀，各使節團紛紛來到長安，龍格次如今已是焉赭新王，此番帶著數百匹良駒，親自上京來恭賀兩人新婚。

　　以種蘇如今份，自不好再私下相見，使團拜見時，種蘇看到龍格次，想　起昔日誼，進而想起龍格次所贈之酒。

　　那日與李妄在小院小酌，月如水，是段好的記憶。雖酒后不記得了，但那酒的滋味頗為特別，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那酒原本放在長鸞殿中，某日種蘇去找李妄，無意中發現，知道是龍格次所贈的那壺時，頓時有了興趣，預備與李妄再一起喝了，當日李妄有事，沒有時間，種蘇便說帶回去，改日在種府院中與他再喝，李妄忙著，未見那酒，只以為是宮中酒釀，便未在意。

　　種蘇將酒帶回家中，見只剩半瓶，便換了個小酒壺裝著。后來皇宮中的宮殿收拾好，種蘇將自己家常用慣的，頗為喜的東西搬了些進宮中，這酒便也順手帶了進來。

　　今日種蘇湊巧想起來，于是它便這般重新出現在李妄面前。

　　再被李妄一口喝下。

　　李妄：……

　　李妄的神變的奇怪，了，卻未說出半個字。

　　種蘇疑：“怎麼了？酒變味了？不好喝了？”

　　說著便要端起酒杯，李妄手，按在種蘇手背上，道：“你別喝了。”否則待會兒兩人呆呆對坐，簡直慘不忍睹。

　　種蘇不解其意，只聽李妄又道：“阿蘇，稍后留。”這一次，他的聲音很低，仿佛帶著些許無奈，又有些許溫。

　　種蘇眨了眨眼，不知這話從何說起，低頭看看酒杯，再抬頭，便看見李妄的神已變。

　　他仿佛醉了。

　　李妄聞到了從前種蘇說過的花香，沁人心脾的芳香從四面八方涌來，周猶如一片花海，百花盛開，繽紛至極。

　　那花海之中，站著一曼妙靈影。

　　是他的阿蘇。

　　“陛下？醉了？”

　　種蘇吃了一驚，這麼一小杯而已，效力如此之大？

　　然則再看李妄，卻又未見醉態，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目不轉睛的看著。那模樣，莫名有幾分呆。

　　“陛下，我是誰？”種蘇問。

　　李妄看著種蘇：“阿蘇。”

　　種蘇笑道：“阿蘇是誰？”

　　李妄低聲道：“心上人，枕邊人，我的妻。”

　　種蘇忍不住笑起來，這樣的李妄委實不大一樣，雖平日里李妄也會說些聽的話，但大是克制斂的，如此直白的話語鮮直接說出口，即便說了，也多有點不自在，眼下卻毫無異，張口既出，仿佛最自然不過的真流。

　　種蘇再看看酒杯，瞇了瞇眼，問道：“這酒什麼？”

　　李妄答：“花田醉。”

　　種蘇：“此酒有何特別？或者說有何效用？”

　　李妄老老實實回答。

　　種蘇：……！！

　　種蘇終于搞明白了。

　　好你個龍格次！怪不得當時他離京時面對曾言又止，好似有什麼難言之，原來是因為這事！那時他們還是朋友呢！便如此坑麼？！

　　如此說來，龍格次看似大咧，實則心細，那時便已察覺到李妄的心思了麼？

　　也難　怪此次龍格次上京，見到種蘇，知道種蘇的子份后，一副大松一口氣的模樣。

　　種蘇決定，要將龍格次多留幾日，讓他之后好好領略下大康皇后的待客之道。

　　種蘇也終于弄明白，為何上回與李妄小酌過后，第二日卻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記不得。

　　也終于明白，方才李妄為何要讓“留”了。

　　留麼？

　　種蘇咬咬，勾起一抹邪魅笑容。

　　種蘇拉凳子，坐的離李妄更近一點。

　　種蘇放輕了聲音：“陛下，你那日對我做過什麼，如實招來。”

　　那日的記憶種蘇全然沒有，只知自己醉了，第二日倒是神清氣爽，可見這酒對人應是沒有任何傷害。

　　至于其他，那時種蘇尚是男子份，種蘇仔細回想了下，李妄那時也應還不知兒份，實想象不出那時李妄面對自己，到底會做些什麼。

　　李妄安靜的坐著，哪怕眼下境況，坐姿也十分君子風范，脊背直，面朝種蘇，現出不一樣的溫順與和。

　　聽到種蘇相問，便如實作答，口吻簡潔而清晰。

　　李妄說：“跟阿蘇說話。看阿蘇。”

　　就這？

　　仔細想一下，那日他留的時間并不久，之后種蘇也問過桑桑，沒有任何異樣，似乎的確李妄并未做什麼。以李妄的人品，顯然也不會做出什麼僭越非禮之事，這一點種蘇還是相信李妄的。

　　但既然給喝了那酒，就只是看看，說了些話？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啊。

　　種蘇繼續問道：“說了些什麼呀？”

　　李妄短暫的停頓，似在思索，眼中微有迷茫，答道：“很多。”

　　種蘇再問，李妄依然只有那兩個字，再沒有別的。

　　要麼是忘了當日容，要麼因酒效之故，說不出太復雜的的東西。種蘇猜測后者的可能更高一點。

　　種蘇實則有點心，想知道李妄到底說了些什麼，面對“醉酒”的自己，所說的一定乃心底深不能為外人道的東西。或許就是那時李妄確定了他的心意，接自己為了“斷袖”？

　　種蘇見問不出，只好作罷。

　　最后順口問了句：“除了說話，那日你還想做什麼啊。”

　　李妄：“想殺你。”

　　種蘇：……

　　種蘇被驚到了，“什麼，你再說一遍。”

　　李妄清楚的重復：“想殺你。”

　　種蘇張，難以掩飾驚訝，看著李妄，小心道：“為何想殺我？”

　　李妄：“心中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