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能覺到皇帝的輕鬆喜悅中還夾雜著心事。

    “藥，你先下去，用膳時再過來。”

    藥從大門出去，走得稍慢，到偏殿時見小桂子帶著個黑男人匆匆走進殿。

    幾乎從不關閉的殿門，悄無聲息閉起來。

    悠然歎了口氣，回自己居所。

    皇上夜間理政務，總在側陪著，他信任，不論軍務民務都不避。

    乃至有些私之事也容知曉。

    這次是什麽事，要將趕走？

    藥很清楚自己為何得到皇帝重用。

    年時的分是一方麵。但不隻為這分，李瑕有他冷酷的一麵，時伺候他的奴才還算盡心的，犯了錯，一樣打發得遠遠。

    若做不好這份差，他也不會給這麽大的職權。

    最重要的，皇上眼中，是個無牽無掛的人。

    既無背景也無婚姻。

    藥從他言行中看出他未將玉郎當做男子。

    沒有子嗣，所有力都在自己差事上，玉郎也很忙碌，家庭幾乎等同虛設。

    整個宮裏，算上大臣後妃，是伴君最長的人，從年到中年，從日出到日落，對皇上的了解之深，就算皇上麵無表，也能察覺其緒變化。

    明顯覺人到中年的皇帝，子與從前越發不同。

    李瑕從前是個溫和之人，年時很能聽得進勸諫。

    登基之初，不管臣子在朝堂上多放肆，他都一笑置之，還鼓勵大臣們多進言，別怕說錯話。

    如今越來越固執，溫和二字已經不能用在他上。

    意見相左的大臣提出不同政見，無論對錯，當麵虛懷若穀，從諫如流。

    最終所有政見必須按他的意思來。

    他的氣勢越發強盛，一旦生氣，整個殿都有種讓人不過氣的迫。

    他仍舊維持著表麵的溫和，也會提拔敢於納諫的忠良之士。

    是真的讚和鼓勵他們的行為，還是維持自己清正的形象便很難說了。

    藥走回從前的舊書房，書房的陳設幾乎沒。

    皇上的書都搬走了，藥常讀的幾本書放在書案上，筆墨紙硯都是皇上用剩下的。

    仍住暖閣之中。

    此時還在惦記著那個低頭進含元殿的男子。

    那人形瘦削，走路輕盈，一雙手骨節大，似是長年習武之人。

    藥沒見過李瑕私下見過武將，難道中急軍？

    聽說貢山山匪鬧得厲害，不知是不是有關此事，這事已知曉完全不必避諱。

    對了，那人的模樣似是對進宮的路很悉，不像頭一次進來。

    李瑕私下一定常常見他。

    側臥於床上，胡思想間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到下午，小桂子的徒弟來傳旨在窗外等了多時，聽到裏頭有靜才哈腰問，“姑姑醒了？”

    “小夏，怎麽不喊我？”

    藥對鏡整理一下發，小夏笑道，“萬歲爺說了，要是過來您老在休息，萬不要打攪，等您醒來再傳話。”

    “可有事？”

    “萬歲爺說想用一口您做的梅花糯米糕，要酸甜的餡料。”

    “你去吧，我一會兒做好再過去。”

    這道甜點頗費功夫，做好天已黑，端著卷草清漆托盤，進偏殿。

    李瑕換下朝服，著錦緞袍子，腰間束著四寸絹織大帶，戴著玉珮，隨著走發出清脆的聲響，十分悅耳。

    頭發束得整齊，戴了隻赤金盤龍冠，殿燈火通明，越發顯得他神十足。

    “藥進來，小夏子傳膳，你來伺候朕用膳更舒坦隨意。”

    菜肴林林總總有十幾道，每道他隻用個一兩口，就端下去。

    從前李瑕用膳十分簡樸，他一直不喜奢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膳越來越挑剔的？

    “這些菜總不如你從前在上駟院親手做的香。”李瑕夾了一箸老鴨燉湯裏的筍。

    時氣幹燥，飼養兩年以上老鴨最滋潤燥，每斤鴨配十二兩黃酒慢燉，酒味散盡湯鮮下火。

    筍子倒不稀罕，隻是現在不是時節，春天的筍保存到現在不易，所以這道菜了稀罕。

    每道菜無不致味，食材考究，他卻吃得索然無味。

    “再也吃不到那麽好的狗。”他回想起那時的景，不一笑。

    “臣鬥膽說一句，萬歲爺是得了。”

    ——“咦？秦大人平時說話如此僭越？”

    李瑕、藥同時回頭，卻見殿門口俏生生立著個玉人。

    藥忙行禮，“是臣的錯。”

    卻是帶著一堆宮的貴妃娘娘，儀態萬方，雲鬢高聳，珠翠滿頭，著華貴。

    緩步走殿，“臣妾不是故意聽，巧走到殿門口。”

    瞧了藥一眼，笑意不達眼底。

    自藥擔了廷總管，兩人越發疏離。

    藥不願和妃子太近惹皇上疑心。

    貴妃惱怒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

    “妾帶來李嘉的功課，想請皇上瞧瞧，連日師傅都誇他有進步，妾不懂，想請皇上看看是不是師傅唬我呢。”

    的聲音俏響亮，隨著進屋滿室暖香，隻需一人整個殿堂便明亮喧囂起來。

    然而皇上並不喜歡這種熱鬧。

    他接過李嘉的功課，翻了翻點頭道，“的確有些進步，但比著慎兒還是慢了些，這些日子慎兒努力是師傅幾次說給朕聽的。”

    “他們兄弟幾個都這樣才好，給下麵的弟弟們做個榜樣。”

    他將功課還給貴妃，擺手道，“要沒旁的事，先退下，今天莫要再到殿外。”

    “小廚房燉的紅參鴿子妾嚐著不錯，皇上吃一盅？”

    李瑕麵無表看向貴妃，“朕當眾說過，眾妃不必給朕送吃的，朕的吃食一總由尚食司負責，若有異常由尚食司罰，貴妃忘了？”

    貴妃訕訕地，“妾記掛皇上，所以忘了這條。”

    小夏子哈著腰進殿，皇上冷冷一瞥嚇得他渾哆嗦。

    “奴才恭送貴妃娘娘出殿。”

    待貴妃走後，皇上將手上的箸向桌上一拍，道，“小桂子進來。”

    小桂子低著頭從殿外小步跑房，跪在皇上麵前。

    “你調教的徒弟真出息了，來人不通報，聽到朕在殿說私話，當得好差。”

    “萬歲爺恕罪，方才小夏子給萬歲取茶葉，別的小太監位份太低攔了一下還挨娘娘一耳。”

    “如此，不全怪他，賞小夏子二十板子，長長記。個個有理由，莫不是朕的錯？”

    “是是，啊，不是，都是奴才調教無方。”小桂子抬手打了自己兩耳。

    “皇上，饒了桂公公吧，也是臣口無遮攔，說了不該說的話。”

    李瑕一聽這話更惱，手一抬將玉箸掃到地下，“攏共餘你一人敢和朕開句玩笑，憶憶往昔，連你也整日立規矩，朕真沒個樂子了。”

    藥知道皇上突然覺到寂寞了，或者是心中潛藏了不安。

    “你們都退出去吧，換套碗筷，炒道地三鮮，再上道生炮，弄碗滾熱的白粥，最配這兩個菜。”

    “我房有自泡的生芥，切了滴幾滴香油香醋，十分開胃。”

    “皇上吃些好不好？”

    李瑕聽到生芥，眼睛一亮“我怎麽沒想到這個？你一說突然有了胃口。”

    “從前不覺元心怎樣，怎麽如今這般多事討嫌？”皇上悶悶不樂。

    後宮諸妃以貴妃為首，出又高，兒子也一日大似一日，自然有些想法。

    藥不吱聲，貴妃自進宮一向如此，沒見皇上生過氣。

    他還總說，“都是有兒子的妃嬪，有想法很正常，隻要沒做什麽出格的事都無妨。”

    今天卻一反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