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屋裏的怒吼質問不知何時就變了聲低哄, 慢慢地，又開始打罵俏。

外頭看熱鬧的幾臉嫌棄。

“我就知道會是這個走向。”慕淮意興闌珊的嘁了聲。

綠楊狠狠抹了抹眼角。

浪費了他這不值錢的眼淚！

玉薇偏頭看了他一眼，從懷裏掏出手帕給他。

綠楊愣了愣, 接過後捂在鼻子上，重重一擤：“謝謝啊, 嚏。”

慕淮嫌棄的挪開幾步：“嘖嘖！”

真是個憨貨。

“我洗了再還給你。”

玉薇：“...不要了。”

“那好的吧。”綠楊眨眨眼, 小心翼翼的將手帕收進懷裏。

慕淮：“....”

嘖嘖！真有心機！

門突然從打開, 幾人忙回頭去，卻見二人攜手走了出來，好一番意綿綿，你儂我儂。

慕淮翻了個白眼兒，惡聲惡氣道：“從今天開始, 在我沒有未婚妻前, 你們兩個, 不準同時出現在這裏！”

裴行昭沈雲商對視一眼, 裴行昭頗為憾道：“那完了, 我和沈商商豈不是這輩子都不能一起出現在這裏了。”

沈雲商跟著附和：“是啊，慕公子你怎麽能這樣。”

慕淮：“.....”

他挎著臉從牙裏出幾個字：“清溪, 送客！”

清溪還未應聲, 裴行昭就已牽著沈雲商快步離開了。

“門口給我上裴行昭不得！”

慕淮便不解氣的沖二人的背影吼道。

清溪淡笑點頭, 卻并未吩咐人去辦。

這樣的事已屢見不鮮，當不得真。

出了醉雨樓，沈雲商將裴行昭送上馬車，朝他道：“回去好生養著。”

裴行昭回以他招牌的‘桃花笑’：“好的。”

即便沈雲商看這張臉從小看到他, 但每次見著那雙彎起的眸子, 還是忍不住驚豔，強行挪開視線, 手從裴行昭手中扯下馬車側面簾櫳，轉走向自己馬車。

不能被誤了正事。

前腳一走，簾櫳又被裴行昭掀開，但他并沒有住，只彎起眸子目送著上了馬車。

趙承北雖答應他不會再讓他尚主，也不會，但他知道，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

因為前世，裴家扶持他登上龍椅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卸磨殺驢。

一個在天下萬民眼中，幾近完的帝王，是不能有污點的。

而迫他退婚尚主，占用裴家錢財這樣的污點，正如他所說，他要將它們按進塵土，永不出世。

所以，趙承北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留他的命。

自然他今日也不是真的要投誠，他還沒蠢到將老路再走一遍，眼下不過是緩兵之計。

他得盡快搭上能與趙承北抗衡的勢力，而南鄴幾邊城，是他目前最好的選擇。

但同時他也清楚，還不夠。

幾位大將軍護得了他們一時，卻護不了他們一世，他和趙承北遲早會翻臉，只憑此還遠不能全而退，他還得做的更多些。

“走。”

見沈家的馬車已經開始前行，裴行昭才放下車簾，斂了笑意朝綠楊道：“我要去一個地方，你將鏢局的管事請到院中等我。”

綠楊看了眼他的手，眼中閃過一憂，但還是沒再多言，應下：“是。”

另一邊，沈雲商一上馬車臉就沉了下來。

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可心裏也清楚，現在不能輕舉妄。

雖然在姑蘇城，若想要報複回去并不是難事，但若了手，趙承北定會懷疑到他們上，那麽裴行昭今日所做的就白費了。

那三年裏能心平氣和的在崔家斡旋，是知道沈白兩家無礙，裴行昭也過得不錯，可現在，這條路才剛剛開始，裴行昭便了這等傷，憤怒的同時卻也生懼。

這條路是完全未知的，并不見得比先前的選擇更好。

所以很害怕。

若裴行昭出了什麽事....

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沈雲商重重閉上眼又睜開：“玉薇，手底下可有有能力且很信得過的管事？”

玉薇想了想，答道：“雲水樓的掌櫃出自白家，他家中的人也都是白家的家生子，他信得過。”

“雲水樓...”

沈雲商喃喃念了句，似在沉思著什麽。

雲水樓是名下的酒樓，倚水而立，背對雲天，當年建之後選掌櫃時頗費了一番心思，最後還是外祖母將現任掌櫃給送來。

在他的經營下雲水樓的生意日漸紅火，雖比不得姑蘇酒樓，但也已是頗盛名。

“我記得，他被賜了白姓？”

玉薇點頭：“是，他曾與老母親逃荒到金陵，被白老夫人所救，給了他一碗飯吃，也給他母親治了病，後來他母親百年歸土，也是白老夫人給了他一塊白家風水上佳的地作為墓地，之後他求娶了白老夫人屋裏的一個家生小丫鬟，并主請求簽下死契，他在白家盡職盡忠，立下不功勞，白老夫人問了他的意思後，做主賜了主家姓。”

沈雲商名下的鋪子一直是白蕤邊的嬤嬤帶著玉薇在管著，是以玉薇對這些鋪子的管事底細都很清楚。

沈雲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半晌後，道：“那便將他一道請過來。”

趙承北在姑蘇，不能大張旗鼓在姑蘇購買糧草再運往各地，得在臨近邊城的地方囤積，可做這些頗費時間，自然是分乏，所以得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去幫做。

原本是想讓玉薇走一趟，但玉薇模樣出挑，放一個人去這麽遠的地方，實在不放心。

玉薇點頭應下：“是。”

說話間，馬車徐徐停在一間鋪門口，沈雲商穿著大氅進去，不多時，有人穿著的大氅出來，上了馬車。

而沈雲商則換上另一件，悄然從後門離開。

暗中跟蹤的人并沒有發現什麽不妥，一路跟著馬車到了沈家，見沈雲商與玉薇進了府門，才有人離開去複命。

而玉薇回拂瑤院換了套裳，又折從暗門出了府。

-

沈雲商繞過幾條巷子，穿過鬧市，到了烏巷。

烏巷有一座小莊園，名喚花間酒，是一個賣花和賣酒的地兒。

但花間酒只賣名花名酒，且價錢都不菲，是以出的客人并不多。

沈雲商擡眸看了眼花間酒的牌匾，而後提徐徐走了進去。

與記憶中一樣，一進門便是一園子的花草。

沿著花中小路緩緩向前行著，不多時，便看到地上畫著的一朵花和前方不遠畫著的一壇酒，擡腳輕輕踩在花上，停了下來。

意料之中的，很快便有人迎了出來。

來人先是看了眼的腳下，才在的臉上一掃而過，眼底隨之劃過幾訝異，而後打著笑臉恭敬上前：“這位小姐，買花還是買酒？”

沈雲商沒，淡聲道：“我買腳下這朵花。”

來人眼神微閃，又笑道：“小姐說笑了，這朵花如何取得下來。”

“那我便見一見畫這朵花的人。”沈雲商。

來人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後，躬下做了個請的姿勢：“小姐這邊請。”

沈雲商微微頷首，隨他而去。

莊園崎嶇複雜，小道蜿蜒，走了許久，才終于到了一寬曠的地方。

“小姐，您想見的人，就在這裏。”

那人帶著沈雲商停在院中月亮門前，便不再向前。

沈雲商擡眸掃了眼東南與西北兩個方位的房間，幾乎沒有猶豫的踏進東南方向的廂房。

在離開後，那人手拉了拉月亮門邊的一小繩索，隨後，東南方向的廂房中響起了鈴鐺聲。

沈雲商走到門口時，門便從而開。

進門就往左側去，目是一張屏風，屏風前擺著一張茶案，上頭已經放著煮好的茶，而屏風後，約能瞧見一道坐著的人影。

沈雲商淡然在茶案前落座，端起茶盞淺飲了一口。

放下茶盞後，屏風後的人就開了口：“小姐想買什麽花？”

沈雲商輕輕一笑：“踩花，暗號，東廂房，飲茶，我連過四關，閣下竟還要試探？”

花間酒并不是只賣花和酒，他們的生意非常之廣泛，但總只以花和酒為區分。

花代表著不見，而酒，則是買命。

以前也并不知道這些，只當這只是間賣花和酒的鋪子，是去了鄴京後才在一次偶然的事件中知曉的，不僅鄴京和姑蘇，幾乎每座城都有一個花間酒，布局也都一模一樣。

屏風後的人聞言輕笑道：“小姐見諒，畢竟不是什麽能見的生意，生面孔一個人來，自然要謹慎些。”

沈雲商微微頷首，表示理解。

“小姐想買什麽？”

沈雲商從懷裏掏出在慕淮那裏借來的銀票，放在茶案上，道：“這是十萬兩，我要五個人，幫我趟鏢。”

屏風後的默了默，道：“小姐這趟鏢何時走，去往何？”

沈雲商道：“明日一早，去往邊城。”

“哪邊城？”

沈雲商：“就近五。”

“一人一？”

“是。”

“何？”

沈雲商一時沒答。

“一般來說，我們不問貨，但押送至邊城的東西，不清楚底細我們不敢接。”那人解釋道。

沈雲商默了默，道：“糧草棉。”

屏風後的人這回沉默的有些久。

沈雲商也不急，安靜地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才道：“這單生意花間酒接了。”

沈雲商微微松了口氣，輕輕頷首：“有勞。”

沈雲商飲完茶盞中的茶，便起離開。

就在走後，暗門中又走出來一人，語氣詫異：“這今日兩單生意，怎一模一樣？”

坐著的那人久久才開口：“大約...是小未婚夫妻間的什麽趣？”

另一人：“......”

什麽趣需要花費如此之大。

且往邊城送糧草算什麽趣？

不過，生意既然已經接了，他們也無需過問太多。

“這樁生意要不要稟報東家？”

“送過去吧。”

-

趙承北回去的途中，臉一直不怎麽好看。

他從未想過他竟會在一個小小商賈跟前失了氣勢，雖然只有那麽一瞬，後頭也找回了場子，但也足夠讓他震怒。

“殿下，您當真答應他？”侍衛看了眼他的臉，小心翼翼問道。

趙承北冷哼了聲：“若在之前，答應無妨，但如今沈雲商份有疑，本殿下自然不會應。”

沈雲商的份若屬實，他必須要握在手裏，若握不住，便也不能旁人得到。

“那殿下方才...”

“他如此豁得出去，不能將他急了。”

趙承北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往後靠了靠：“先將他穩住，再另做打算。”

裴行昭可以不尚主，但沈雲商，得嫁崔九珩。

可要拆散他們，且不能在九珩大婚前發現端倪，好像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趙承北有些頭疼的了眉心，似是想起了什麽，又問：“鄴京現在況如何？”

侍衛恭敬回道：“太子殿下趁殿下您離京，在大肆收攏朝臣。”

這個答案在趙承北意料之中，他并不到訝異。

“殿下，您不擔心嗎？”

趙承北角輕掀：“該擔心的不是我。”

父皇如今正值壯年，太子便急著收攏朝臣，怕是過不了多久就得失了父皇的心。

“蠢貨。”

侍衛沒聽懂他話中之意，見他開始閉目養神，便也沒再繼續開口。

-

風雪天氣，好像黑的要格外早些。

沈雲商回到拂瑤院時，外頭已經看不見了。

先去見了鏢局管事，與他商議好這趟鏢的細節後，才又去見了雲水樓的掌櫃。

雲水樓的掌櫃被安排在側廳等候，見玉薇過來請，他便忙起跟進了正廳。

他雖然管著雲水樓，但卻只在雲水樓剛開業時見過沈雲商，後來一直都是白蕤跟前的嬤嬤或者玉薇過去點賬，理一應事務。

今日他突然被過來，還很是詫異。

“見過小姐。”

沈雲商坐在上位，從他一進來便注視著他的一言一行，正如玉薇所說，瞧著是個沉穩規矩的子。

非不信任白家的人，只是這趟差事太過重要，得萬分謹慎。

“白叔請坐。”

白掌櫃聞言一愣，忙道不敢當此稱呼，沈雲商和一笑，示意他坐下：“我聽外祖母提起過白叔，既都是自家人，便隨和些，不必太過講究繁縟禮節。”

白掌櫃猶豫了幾息，這才恭敬坐下。

但他沒敢坐的太實，只挨了個邊，隨後恭聲問道：“不知小姐今日喚我過來有何要事？”

沈雲商也沒繞彎子，直接道：“我有件事想請白叔幫我走一趟，路途有些遠，最快也要年前才能回來。”

白掌櫃一愣：“不知是去何？”

沈雲商道：“就近幾邊城。”

白掌櫃眼裏閃過不解：“小姐有鋪子在邊城？”

他管著雲水樓，其他的事并不擅長，小姐要他去這一趟自然只能與生意有關。

“并非如此。”

沈雲商道：“我想請你去這幾幫我囤積些糧草棉。”

白掌櫃面詫異的看著沈雲商。

糧草棉，邊城，小姐這是要作甚？

“正如你猜測的那般，我想將這些棉糧草在邊城最需要的時候送到軍營中。”沈雲商看出他眼底的驚訝，如實道。

“這，這是為何？”

白掌櫃忍不住問道。

“今年天冷的早，我預著不太對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想要讓他去做這件事，自然不能瞞著，就算白掌櫃不問，沈雲商也會告訴他：“所以想著以備不時之需。”

白掌櫃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而後不解道：“若真是有雪災，那朝廷...”

“去歲多地洪災，後頭又鬧了疫病，再加上幾場大仗，我猜測...”

沈雲商放低聲音：“如今國庫怕是不充盈。”

何止不充盈，國庫如今本就沒什麽錢了。

否則趙承北也不會有機會借此收攏民心。

“我們作為姑蘇首富，若能借此搏一個好名聲，說不定能爭取到皇商的資格，便是沒有，也能賺一賺名氣，且在幾位將軍跟前混個臉，對我們沈家而言也并非壞事。”

自然不是真的想爭取皇商，只是總不能同白掌櫃說，要利用幾位將軍跟二皇子對抗，如此，定是會嚇著他。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若屆時并沒有雪災，亦或者朝廷有足夠的賑災銀撥下來，這些東西我們也能出手，總歸是虧不了。”

白掌櫃著沈雲商，毫不掩飾面上的驚詫。

他雖然沒怎麽見過沈雲商，但對自家這位小姐還算了解。

燦爛明，心思單純，不諳世事，乖巧善良，這是老夫人口中的小姐，外界大多數人也都這麽認為，他對此也深信不疑。

可現在，他有些不確定了。

若真是不諳世事，怎會有如此膽魄。

“白叔？”

白掌櫃回神，忙應道：“我聽憑小姐吩咐。”

“不過，不知小姐可還安排了人手？”

沈雲商明白他的意思，道：“若白掌櫃有用得順手的人手也可帶上，不夠的，便從我院子裏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