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沈雲商的態度過于堅決, 讓在場衆人都陷了一陣沉默。

老一輩的恩怨與趙承北無關，皇帝都能保住一條命，沒道理孫輩反倒牽連其中, 所以很顯然，沈雲商不肯讓步, 是與趙承北另有仇怨。

至于緣由, 其實很多人此時多多心裏也有了數, 畢竟方才沈雲商才說過趙承北想要利用他們搏名聲，這背後自然不會只有這一句話這麽簡單，多的是彎彎繞繞，仇恨糾葛。

且皇帝大勢已去，將來的南鄴之主是趙熙辰, 他們這些人自然不會傻到去為即將為庶人的趙承北求。

所以更多的人選擇作壁上觀。

“你們的仇也報了, 為何還要追著不放！”

皇帝氣的咳了好一會兒, 才指責道。

沈雲商不為所, 淡淡道：“外祖父外祖母的仇算是勉強有了了結, 但我與趙承北的仇還未清。”

“他也算是你阿兄！”

皇帝斥道。

沈雲商聞言不由冷笑道：“阿兄？”

“他在江南用藥算計我，幾次三番派人追殺我時可想過我是他妹妹？”

沈雲商聲音不算大, 但足夠讓在場的人聽清。

林大人驚訝道：“江南發生過何事？”

趙承北被護在皇帝後, 看著沈雲商的眼神猶如淬了刀子。

關乎的名聲, 他不信敢將此事拿出來說！

然而卻見沈雲商冷冷看向他，道：“在江南時，趙承北就知道了我的份，他知道我手中有玄軍兵符, 想為己用, 三番幾次使手段拆散我和裴行昭，被我與裴行昭化解後, 急之下在裴家莊給我和崔九珩下藥。”

說到這裏微微頓了頓，看向崔老夫人邊的崔九珩。

衆人也隨著的視線去，卻見崔九珩眼神微垂，面淡然，并未反駁沈雲商的話。

“若非我會殉方陣識出了趙承北的詭計，與裴行昭聯手裏應外合破了陣，如今還不知會如何。”沈雲商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都道趙承北與崔九珩為摯友，可我看也不過如此，那一次，若不是裴家莊有解藥，且裴行昭不計前嫌出手救了崔九珩，崔九珩恐怕早就因趙承北毀了一生。”

沈雲商這番話就如天雷炸在了衆人耳邊。

所有人都驚疑不定的看向崔九珩。

難怪從江南回來，崔九珩就疏遠了趙承北，原來竟還有這樁事。

雖然沈雲商沒明說，但他們又豈會不知趙承北給二人下的是什麽藥，要知道崔家世代清譽，崔家子將聲譽看的何其重要，要是真讓趙承北的計謀得逞，崔九珩的人生便會背上一個永遠都洗不掉的污點。

況且後來還差點被藥毀了，這要是他們，別說疏遠了，翻臉都是有可能的！

崔家衆人臉都不好看，但并沒有因沈雲商這番話而到驚訝，很顯然，他們早就知，這也就說明，沈雲商說的都是真的。

“後來他派殺手追殺我，只恨不得我立刻消失在這世上，他明知我是他的妹妹，卻還下得去手，那麽我報仇，又有什麽不應該？”

沈雲商盯著皇帝，冷聲道：“他在做這一切時，就應該想到今日的後果！”

衆人看趙承北的眼神都有些不屑了。

原本都以為這位真是位溫潤如玉的君子，卻沒想到背地裏竟然也會使這些下作手段。

一個是妹妹，一個是摯友，他竟也毫不顧及分。

皇帝知到衆人的變化，但還是強撐著道：“可他并沒有真的傷害到你！”

“那是他技不如人！”

沈雲商面驟冷，厲聲回道：“王敗寇，輸了就得認！”

上一世他們輸的那般凄慘，不也一樣認。

這一回，他趙承北休想！

“趙承北，這是你我的恩怨，你還要躲到何時？”沈雲商不願再跟皇帝浪費舌，反手出就近侍衛手中的劍，指向皇帝後的趙承北：“今日，我們就做個了結。”

前世今生的仇，今日一并清算。

話到了這個份上，趙承北便是想躲在皇帝背後裝鵪鶉也無用了。

他出不出來都是一個下場，還不如給自己留下最後一點尊嚴。

趙承北從皇帝後走出來：“你想怎麽了結？”

沈雲商劍指著他，緩緩道：“你曾用殉方陣算計我，我今日便還給你，若你能從我的殉方陣中走出去，既往不咎。”

趙承北眼神微亮：“當真？”

他雖會的不多，但在他的認知裏，沈雲商本不會什麽殉方陣。

他似想到什麽，看了眼裴行昭，裴行昭聳聳肩：“我不參與。”

沈雲商報了仇，就等于他的仇也報了，況且，他只是認識此陣，可并不會。

大約是裴家莊那次他強行破陣，便趙承北以為會殉方陣的人是他。

趙承北聞言略微放下心來，應下：“好。”

沈雲商將布陣的地點選在了趙承北的寢殿。

一人進去，半個時辰後出來，朝已經等候在外的趙承北道：“不限時間，你能從這裏走出來，我便放你離開。”

皇帝皇後擔憂的看向趙承北：“承兒。”

“父皇母後，我去了。”

趙承北握手中的劍，沉聲道。

他一定能走出來！

方才待皇帝寫好禪位詔書，衆臣都隨著沈雲商一道移步過來，此時殿外站滿了人，見趙承北進去，面上神各異。

殉方陣他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沈雲商竟會此陣。

要知道若是完全學會了此陣，在戰場可退敵萬千，但自玄嵩帝後，幾乎沒有人能將殉方陣的威力完全發揮出來。

此時對于很多人來說，趙承北能不能出來不重要，他們更想知道沈雲商的殉方陣學到什麽程度。

就在衆人安靜的等候中，有一人朝他們走來。

沈雲商第一個認出他：“表哥？”

白燕堂快步而來，朝點了點頭，又向趙曦凰沈楓行了禮：“姑姑，姑父。”

“燕堂，你怎在這裏？”

趙曦凰有些詫異道。

人群中的楚大人聽見那聲‘燕堂’時，整個人都僵住了，楚夫人比他還要激些，下意識上前被楚大人及時拉住。

白燕堂遂看向沈雲商，意思很明顯，是在問沈雲商怎沒同趙曦凰說，沈雲商有些無奈的回視著他。

他住在六公主寢殿幾月，為了六公主的名聲，只能先瞞著。

白燕堂大約猜到了的意思，默了默，直接道：“我兩月前被六公主所救，一直在六公主寢殿養傷，雲商表妹沒同姑姑說嗎？”

衆人聞言心中大駭。

他竟在六公主寢殿住了兩月，簡直是大膽包天！

沈雲商瞪大眼：“......”

他瘋了，這麽多人將此事說出來，六公主還要不要...

不對！

以表哥的子，斷不會如此不知輕重，他這麽做一定另有深意。

很快，沈雲商便想明白了。

六公主本該隨著皇帝去寺廟，表哥想救。

趙曦凰也已經想到了這裏，皺眉看著白燕堂正想開口，便聽皇帝怒道：“你是何人，竟敢留在公主寢殿！”

白燕堂看在他是六公主生父的份上，回答了他：“江南白家家主，白燕堂。”

沒有人注意到，他這話一出來，楚夫人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皇帝氣的面鐵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玷污公主名聲！”

他轉盯著趙曦凰，咬牙道：“我的家事我應當有權置？”

趙曦凰：“阿兄想怎麽置？”

皇帝冷哼了聲：“擅闖公主寢殿者，死。”

楚夫人瞪大眼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趙曦凰淡笑道：“哦？那我倒要看看，誰敢讓他死。”

“你！”

皇帝氣的咳了好一陣，緩過來後才咬牙道：“既然置不了他，那總能置六公主，我沒有這樣恬不知恥的兒！來人，給六公主送一杯毒酒！”

這回不待趙曦凰開口，白燕堂就變了臉：“你敢！”

皇帝更氣了：“我教訓自己的兒與你何關！”

“因為是我的未婚妻，就與我有關。”

白燕堂沉聲道。

衆人一愣，六公主何時指婚了？

就連皇帝都因他的理直氣壯怔了怔。

沈雲商與裴行昭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興味。

他們曾經就這麽想過，沒想到白燕堂真的為了救六公主這麽幹了。

“我不曾給六公主指過婚，是你哪門子未婚妻。”皇帝怒道。

白燕堂挑了挑眉，冷笑了聲道：“憑什麽要你指了才算，我兩個月前已經請人見證在六公主母妃靈前向六公主求過親了，六公主母妃答應了，父母之命妁之言，名正言順。”

衆人：“......”

這說的他們都覺得好有道理，可死了的人如何答應？

皇帝怒目瞪著白燕堂，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被白燕堂制止：“我知道你要說你是父親，可是你算哪門子父親？”

“母妃被皇後害死，你明明知卻不曾為做主，還有，你一直按著六公主的婚事，我猜想該不會是想讓六公主去和親吧？”

白燕堂道：“你想削榮將軍的兵權，屆時朝堂的武將就只剩封將軍一人獨大，你怕戰事再起封將軍無力支撐，又舍不得嫡公主，其他幾位公主母族都算強大，只有六公主後無人，所以你對外裝作疼六公主，實則是打著這個主意，我說的對嗎？”

皇帝瞳孔微震。

他屬實沒想到竟然會有人猜中了他的心思。

皇帝的反應證實了白燕堂的猜測。

衆人一時間頓覺唏噓不已。

沈雲商裴行昭則皆暗道白燕堂簡直是智多近妖，竟然全都猜中了。

前世六公主的確是被送去和親了。

“所以我認為你不配做六公主的父親，自然也不敬你是的長輩。”白燕堂說罷，不再去看皇帝，轉而看向趙熙辰，朝他拱手道：“此次我在宮接應，提前安排了人手潛伏進宮，也算是有功勞，可否請太子殿下賜一個恩典。”

趙熙辰看了眼沈雲商，後者點頭，他才道：“你說。”

白燕堂鄭重道：“我與六公主投意合，兩相悅，南鄴朝律禍不及出嫁，請太子殿下為我與六公主賜婚。”

趙熙辰還未開口，皇後便道：“不行！”

目淩厲的盯著白燕堂道：“六公主再怎樣也是皇室脈，憑什麽下嫁一介白，如今我是的嫡母，這樁婚事我不答應！”

六公主想獨善其，絕無可能！

若不是留著另有他用，早就想弄死了。

白燕堂神莫測的看向皇後，只是他還沒說什麽，楚大人就已經攜著夫人走向前來：“若是楚家的嫡子娶六公主，可夠資格？”

衆人紛紛震驚的看向楚大人，包括白燕堂。

他一轉就對上早已淚流滿面的楚夫人，不知為何，那一刻他的心不由自主的了。

趙曦凰皺著眉頭：“楚大人這是何意？”

而趙熙辰則神複雜的看著白燕堂，眼神從疑到猜疑再到了悟。

難道，他就是...

“因為他才是我楚家真正的嫡子，楚懷鈺。”楚大人擲地有聲道。

趙熙辰垂在側的手握著，下意識往白燕堂的方向走了幾步。

果然是他！

沈雲商裴行昭驚訝萬分的對視一眼。

他們早知真正的楚懷鈺在江南，可怎麽也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會是白燕堂。

仔細想想，二人年紀確實對得上。

白燕堂猶如被雷擊中一般，僵在當場。

他在說什麽？他是誰？

長久的錯愕後，白燕堂艱難開口：“這位大人莫不是認錯了，我乃江南白家家主。”

“沒有認錯！”

楚夫人再也忍不住，幾步走到白燕堂跟前，泣不聲：“當年，我們救下了太子殿下，為了不讓先皇起疑，便忍痛將你送出去，讓太子殿下用你的份藏在了府中。”

趙熙辰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的愧疚與酸讓他的眼眶泛紅，趙曦凰看見後，不聲的靠近他，輕輕握住他的手。

白燕堂仍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盯著面前陌生的婦人本能的想往後退。

不，不可能！

母親待他那般好，他不可能不是的骨。

“母親從未同我說過，不會的，你們定是認錯了。”白燕堂冷著臉否認道。

楚夫人已經哭的說不出話，楚大人將扶住，聲音微哽的將往事盡數道來：“那時風聲實在太，我們怕被發現不敢將你留在鄴京，只能送的遠些，也曾想過暗中將你養著，可是那會兒到都在找近兩歲的孩子，戶口也查的格外嚴，先皇寧殺錯不放過，一旦發現來路不明的孩子都暗中殺害了，我們又怕你被當殿下出了事只能出此下策。”

“你母親怕你苦，選中了富饒的江南。”

楚大人抹了抹淚，繼續道：“我不敢出鄴京，便讓從未過臉的暗衛去辦此事，他將你帶到江南，不敢住客棧，途徑一寺廟時遇見白家夫人在求子，他打聽後知道白家名聲好，便趁一次白夫人出門上香時將你放在白夫人下山的必經之路上，并留了一封信和一塊玉佩，稱你是未婚子，因父親有家室且家中不認因此無法上戶口，可府查得嚴，一介婦人無依無靠保護不了你，只能將你放在寺廟外求一線生機。”

“那時民間有個說法，久無所出時領養一個孩子就會有親生骨，且白夫人又是在上香求子回來的途中遇見你，便也覺著你是菩薩送給的孩子，便帶了回去。”

楚大人看著白燕堂道：“後來在白家的刻意瞞和我暗中的保護下，你躲過了府的搜查，你那時已經近兩歲了，白家為保你也很使了些手段，白夫人以養病求子為由回娘家住了很長一段時日，時間一久才讓外人以為你真的是白夫人親生的兒子。”

“我們并不知道白家也救下了長公主，所以不敢讓他們知道你的份，怕被發現也不敢去看你，只能那個送你去江南的暗衛住在江南，時刻關注著你，偶爾給我們送些信來。”

這個真相對于白燕堂來說太突然，也太意外了。

可盡管他很不願意去相信，卻也明白楚大人楚夫人不會那這件事來說謊。

況且他真的有一個玉佩，母親也曾告訴他，那塊玉佩對他很重要。

還有他確實曾聽過母親年輕時曾四求醫，很費了些功夫才有了他，之後才有了弟弟妹妹。

這樣的變故不止白燕堂，許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而此時此刻緒最激，最恨楚家的自然是皇帝皇後，若是當年楚家沒有救下趙熙辰，他們就不會有今日！

“楚大人倒是無私得很！”

皇後恨的咬牙切齒。

為了救別人的兒子，不惜將自己的嫡子送出去！這種蠢人放眼這世間也找不出幾個！

楚大人側過幹淚，轉頭看向皇後時已是一臉冷漠：“先皇所作所為人神共憤，玄嵩帝後萬人敬仰，便是沒有我，也還有其他人會救他們的脈。”

皇後重重哼了聲後，不再與他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