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明日就是出嫁的良辰吉日, 盛氏來陪兒紀蘭芷睡。

室，千枝銅燈盞置著好幾支紅燭，融化的燭油滴下來, 紅淚點點，火煌煌。

一旁的翅木紅漆架上, 撐著親王妃婚的豔紅對襟纻大衫、雲紋圓領鞠, 嫁肩上披拂兩條深青紋霞帔，燈輝映, 金流傾瀉。

桌上還擺放著一對金簪、一只口銜珠滴九翟冠，用的都是深海珍珠、寶石鈿花，除此之外, 還有數不勝數的珠花寶釵, 用文王百子紋的紅帕子蓋著，單瞧一眼也知，定是極盡奢華，富麗堂皇。

這是親王妃至高無上的尊榮, 只比宮中皇後要低一階的冠服，如何不惹人眼紅？

白日裏, 盛家姐妹僅僅遠遠看一眼, 心中的酸味便接連翻湧, 若是能穿上這樣的錦華服，在衆人豔羨的目下完婚禮, 們便是死也甘願了。

幸好，盛氏覺察到幾個堂侄的心思，親自敲打了隔房親眷一番, 如今盛氏是朝廷命婦，有品階在, 無人敢頂撞的話。

盛氏雖是個子綿的，可事關兒枝枝，從來不心慈手。

盛家的叔侄挨了一頓罵，心中雖有不甘，卻也不敢想開罪晉王，只能忍下這口悶氣。

晚上，盛氏和紀蘭芷躺在一張床上。

紀蘭芷又是試裳，又是試妝，還要背婚儀的流程，忙裏忙外一整日，骨頭都累散架了。

沐浴後，換了一質地的中，拉著母親一塊兒上榻。

“娘，我好困，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盛氏刮了刮的鼻子：“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還撒啊。好好躺著，娘陪你睡。”

盛氏怕紀蘭芷著涼，即便天氣變熱，盛氏還是拉過薄被，輕輕蓋在紀蘭芷的口。

母親的手溫地拍了拍，同兒頭抵著頭，深夜清談。

“盛家這邊賓客就有百人，還要宴請其他家夫人，雖說祿寺和禮部自會持酒宴，但咱們也得搭把手，不能讓人小瞧了去。這些不必枝枝擔心，阿娘早就提前一個月訂了酒釀還有喜餅點心禮盒，到時候按人頭數送去，各家還得按照親疏遠近備禮，這些阿娘悉，名帖和禮單都備好了，不必你擔心。”

“枝枝啊，明日就好好當你的新娘子，等著你的夫婿迎你進門，莫要害怕，萬事有阿娘呢。”

盛氏抱了抱懷裏的孩子，的眼眸潤，角帶笑。

這一次的婚事，拿出近乎萬兩的錢財置辦。盛家人得知盛氏這些年經營有方，即便拿了不陪嫁去填補建康侯府這個無底，還是留下不錢財傍，一時間心裏都有些發酸，暗地裏怪盛氏鋪張浪費。

盛氏不在意這些閑言碎語。

兒的第一次婚姻完全是一場無妄之災，為了保護盛氏，紀蘭芷才忍住那些屈辱與苦難，好好活下來。

盛氏知道，一定有人罵過紀蘭芷福薄克夫，生得一臉禍水相貌。的兒什麽都沒做，僅僅是因為長得麗人，婚事坎坷，就要千人難，萬人責。

心疼紀蘭芷，這一場盛大的婚事，是補償也是贖罪。

盛氏希紀蘭芷往後的日子，不要再委屈了。

盛氏抱了抱紀蘭芷，想到兒小時候的樣子。

乖巧的孩兒，不知是不是吃得太，被姨娘養得瘦小。

一雙葡萄似的杏眼又大又圓，小姑娘躲在門邊上，時不時探頭來看盛氏。

盛氏覺得紀蘭芷好玩，會對孩兒微微一笑，小姑娘也朝盛氏抿笑，頰邊浮起一個淺淺的梨渦。

後來，盛氏將紀蘭芷養在邊，兒嘟嘟的小臉蛋，笑著問紀蘭芷：“為什麽總是看著阿娘笑？”

紀蘭芷那時候才六七歲，剛換牙，說話風。孩兒要面子，捂住，含含糊糊地說：“因為阿娘一直在哭，可是枝枝笑了，阿娘也會笑。”

盛氏怔住。

回想起在建康侯府的那些灰暗過往，以為忍住了蹉跎的歲月，忍住了時的無，原來在這個孩子眼裏，一直在哭。

盛氏鼻尖發酸，心髒變得莫名其妙的，抱住了紀蘭芷，抱得很很。

盛氏忽然想滿足這個孩子所有的願，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

在那一刻，盛氏知道了，紀蘭芷就是天賜給的兒，永遠都不可能舍下枝枝。

……

紀蘭芷挨著母親的懷抱，的臉頰輕輕蹭了蹭盛氏，聽到抑的啜泣聲，忍不住看了母親一眼。

“阿娘，不要哭。”紀蘭芷以為盛氏在擔心自己的婚事，手，一點點抹去娘親的眼淚。

盛氏發現，紀蘭芷的手已經不是小時候那樣乎乎的了，的指甲圓潤，指骨纖細，是書裏說的人荑。

俏生生的孩兒還在對母親笑。

“我能嫁給二哥，心裏很高興。我不討厭二哥，我想，我甚至是有些喜歡二哥的。能和二哥在一起，我到很安心、很歡喜。”

“阿娘，我一定會過得很好很好的。”

盛氏如釋重負，含笑點點頭，終于抱著乖睡去。

紀蘭芷半睡半醒，時間久了，混混沌沌，有點陷進夢裏。

紀蘭芷又夢到了七年前的事。

那天夜裏，紀蘭芷和謝藺出門觀賞煙花，逛燈會。

可是，那一場絢爛煙花很快寂滅了。

天地變得灰暗，街巷懸掛的花燈也一盞盞摘落。

紀蘭芷看著燈火闌珊的街景，心裏莫名到傷，仿佛什麽也沒能留住。

好孤單。

紀蘭芷忽然停下腳步，向這個一直待在自己邊的男人。主朝謝藺張開手臂，對謝藺笑得溫。

紀蘭芷任地提要求：“二哥，背我。”

謝藺沒有說話，他只是深深看了紀蘭芷一眼。

隨後，冰冷的男人聲音在小姑娘的耳畔響起。

他問：“枝枝傷了？崴了腳，還是方才上樹的時候，剮蹭到樹枝了？”

他怕傷。

紀蘭芷抿一笑，搖搖頭：“都沒有。”

謝藺低頭，凝視，眸裏滿是探究。

紀蘭芷擡頭，仰他，一雙杏眸裏俱是的溫。

噘，像個孩子一樣撒。竟然敢對匪寇撒了，一點都不怕二哥。

紀蘭芷說：“我就是想讓二哥背著，想讓二哥抱著。我是二哥的妻子，想和二哥親近一些，這應該是人之常吧？”

在今夜，在什麽都會離紀蘭芷而去的夜晚。

留不住煙花，留不住人，留不住燈火。

但想留住二哥。

這是紀蘭芷眼下，唯一能死死抓住的東西，很害怕，不想放手。

謝藺似乎明白的意思了。

這是小妻子想要的親昵。

男人 的漆黑眼眸褪去冰寒。

他扯了下角，帶笑。但是隔著易容面皮，紀蘭芷看不清他眼底的愫，深藏的心思。

只看到謝藺屈起長，彎下拔的脊背，他在面前俯首稱臣，他任予取予求。

謝藺背對紀蘭芷，等著趴上後背。

二哥會滿足紀蘭芷所有無理取鬧的要求，即便他沉默寡言，不喜歡笑，偶爾說話也沒什麽的語氣。

不知為何，紀蘭芷看著謝藺寬大的腰背，的眼睛有些發燙。

紀蘭芷把兩只伶仃的手臂搭在謝藺的肩膀，整個人了上去。

等到濃郁的松木香味鑽進鼻腔，紀蘭芷被一雙健碩的手臂牢牢托起。

謝藺背起，一步步朝黑暗的街巷裏走去。

郎君走得很緩慢，腳步四平八穩，沒有一點顛簸。

紀蘭芷忍不住低下頭，用臉輕輕磨蹭男人|在外的脖頸。

皮相近，耳鬢廝磨。

二哥上，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謝藺背著紀蘭芷走，他為遮風擋雨，仿佛什麽都不用再怕。

紀蘭芷摟住謝藺的脖子，有那麽一瞬間，竟以為這是很好的一輩子。

一定昏了頭，為什麽想在二哥邊？這是一個錯誤，只能暫時沉溺，不可沉淪。

可是，紀蘭芷今晚就是糊塗的。

昏昏睡，腦子裏都是和二哥相的點點滴滴。

二哥的廚藝很好，人也賢惠。雖然說一位郎君賢惠太奇怪了，但就是想這麽誇贊他。

即便家裏有王婆子，二哥也會時不時下廚。

他會熬煮蒸燉很多好吃的，一年四季有什麽時鮮山果，他了然于。便是草木凋零的冬天，倘若紀蘭芷饞葷食，他也可以去雪地裏為獵兔子，鑿冰釣魚，即便二哥在雪原間待上一整天，眼睛險些患有雪盲癥，他也毫不在意。

紀蘭芷有時覺得謝藺對的好是別有居心，可其實心裏清楚，沒什麽地方可供謝藺圖謀的。

他為什麽對這麽好？僅僅是因為是他的妻子，還是因為二哥喜歡？

可是，好像對二哥也并非……

紀蘭芷如夢初醒，小聲喊著“二哥”。

謝藺聽到妻子的呼喚，以為是哪不適，困地回頭。

可是偏頭的一瞬間，男人骨相冷的下頜，就上了一片之。

紀蘭芷退開，笑得眉眼彎彎，像一只魚得逞的貓崽子。

給謝藺獎勵，親了一下二哥的臉。

謝藺怔忪了一會兒，他沒有停頓，繼續往前走，步履快上很多。

夜深了，天氣冷了，紀蘭芷穿的裳很單薄，他不想吹風。

可是，紀蘭芷卻抱了他。

把臉埋在二哥的肩膀，小聲嘟嘟囔囔。

“二哥，你走得慢一些吧。”

“這樣，我就能留得更久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