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紀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回以頷首，顧沉和之前一樣，小指撓撓紀苒柚的手心：“喊紀叔叔吧。”

紀苒柚沒說話：“……”

顧沉提醒：“苒苒，紀叔叔。”

紀苒柚還是沒說話，向中年男人的目裹挾著幾分閃躲：“……”

輕咳兩聲，顧沉彎了彎角。

他正想解釋說“朋友比較害”，只見紀苒柚瓣囁嚅了兩下，再囁嚅兩下，最后抬頭，低低喚了聲：“爸……”

五分赧然，五分心虛。

顧沉臉上表霎時凝固。

一間休息室，安靜得仿佛待針掉地。

想笑又不能笑的是一群領導教授，暗罵自己手賤不敲門的是李書，不得下一秒鉆地的是紀苒柚，目瞪口呆的是顧沉。

老紀面上沒有任何表：“招聘會馬上開始，我就不休息了，苒苒我結束了給你打電話中午一起吃飯，你提前去訂個位置吧。”

說罷，老紀轉，連個眼角都沒有給顧沉。

一行人跟著離開，“踢踏”有序的聲音響了好一會兒。

不遠，老紀頓住腳步：“上他一起來。”

張教授回頭沖顧沉做了個鬼臉，幫他圓話：“老紀啊，你怎麼都沒給我說過你閨也在西大啊！還在我們金融院！”

“隨了任苒的個，比較獨立，我當時想給你打電話，非不讓，哈哈小丫頭就是這樣！”

“咳咳，你閨也隨了任苒長得俊啊，顧沉其實也是個好孩子，雖然剛剛況有些特殊——”

“你電話里給我說你們院這個季度有項目，”老紀明顯不想多說，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待會兒你可以詳細和我說一下。”

“……”

“我爸其實人很好，平時總風笑得合不攏，”瞧著一行人走遠，紀苒柚松了口氣，“你不要張，也不要往心里去。”

顧沉把茸茸的書包背到自己背上，沒說話。

紀苒柚拎起自己的圍巾，跟著他往外走：“你真的不要往心里去，他人真的很好，你也很好的，不要怕，乖！”

顧沉像是知道想自己的腦袋，默契彎下，把半的頭湊到面前，紀苒柚擰了擰他的耳朵：“真的別擔心啊，你這表怎麼讓我覺得，覺得，覺得……”

想了半天，紀苒柚試探道：“你很張？”

C市的冬天來得無聲無息，靜電效應容易讓白的細絮沾到服上。顧沉強迫癥發作，替把圍巾上的絮拿完，兩人剛好到慧園樓下。

顧沉把書包還給紀苒柚，說了出來后的第一句話：“我沒張。”

紀苒柚挑眉：“真的沒有？”

“嗯，”最近喜歡的發頂，顧沉又溫地了兩次，“我是在想周則說，明晚抗霾活結束慶功請聚餐，你去嗎？”

“去吧，你室友呢！”紀苒柚著飯卡一步三回頭，“你真的沒張？”

顧沉朝揮揮手，云淡風輕臉：“沒有。”

室友的活，徐巍自然要去捧場。

顧沉回去的時候，616寢室只剩下執著于拿游戲首勝的易聽風：“老四中午去哪兒吃？帶我一起可以嗎？”

“不可以。”

飛快鉆進廁所沖個澡，顧沉出來，打開柜，一邊頭發一邊思考：“穿西裝會不會顯得太正式了？但穿休閑服會不會顯得不正式？”

“穿風嗎？里面穿衛還是穿襯衫啊？！襯衫穿什麼啊？！”

“黑會不會顯得太老氣，藍會不會顯得太？！要不要噴點古龍水？！頭發上要不要抹點啫喱？！”

一團黑影在電腦屏幕上晃過來又晃過去，易聽風余瞄到顧沉舉起一層薄薄的東西朝臉上蓋那一瞬！

“Double kill！”

功與對方同歸于盡，易聽風趁著回城八秒鐘，終于忍不住放下鼠標：“我說老四，你不就和你家柚子約個會你至于嗎？！你這樣要是被你家柚子看到，指不定——”

“不止苒苒。”坐在椅子上的顧沉后背得筆直，朝后彎的脖頸顯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他雙手銜邊提了提面，鋪好，“還有岳父。”

易聽風起接水，路過順手在他面上抹一把：“兄弟，好運。”

不到半個月，歡樂頌烤魚就從一家新店做到了西大門口的口碑。

十一點，用餐的人不多，裝飾簡潔大方。

見紀苒柚去店門口引人來，顧沉一個個替他們拉開椅子，又端著茶壺一個個挨著替長輩倒水。

顧沉頭發干爽容貌俊朗。哪怕做著端茶倒水這樣的事，姿態優雅如常。

老紀老練地端起茶杯，抿一口，放下：“太燙。”

“我去加點冷水。”顧沉按在壺柄的指一瞬。

不到一分鐘，他給老紀斟上第二杯：“這次呢？”

老紀端起，抿一口，放下：“太涼。”

“我去加點熱水。”顧沉道。

不到一分鐘，顧沉折回，將第三個杯子斟滿。

老紀重復之前的作，抿一口，放下：“太濃。”

“我出去重新泡。”沒有毫不滿，顧沉干脆地轉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在做什麼，誰也沒有說話，偌大的包廂只能聽見手機home的按鍵聲，以及晴明式神妖的配音。

這次大概用了兩分鐘，顧沉才進來，恭恭敬敬給老紀斟上第四杯。

老紀喵一眼：“太淡——”

“可你喝都沒喝，怎麼知道淡不淡。”

真的忍不下去，紀苒柚放下手機拽了下老紀的袖：“他怎麼你了啊，他和我好好談個有什麼錯啊！老紀你憑什麼這麼欺負他啊！在這麼多人面前使喚來使喚去……”

顧沉輕喚：“苒苒。”

“不是我欺負他，是他有沒有欺負你！”

素來就捧在手心上養，這廂見自家閨話說著說著要紅眼，老紀哪里還舍得折騰半分。一面輕拍自家閨后背幫順氣，一面解釋。

“我和任苒就這麼一個兒，要什麼都是依著的，老張老傅以后就要麻煩你們多照拂照拂。”

老紀說著，若有若無在顧沉上落個眼角：“年輕人，還是要多歷練歷練，做事才能沉得住氣，循序漸進來。”

把系在小姑娘上的視線收回來，顧沉不卑不地點頭：“伯父說得是。”

老紀：“……”

誰是你伯父了？

一方面擔心自己兒被欺負。另一方面，老紀又看到顧沉出門的時候給苒苒扶住門框，說話的時候輕聲細語眼里含笑。

一時間，他心有些復雜。

下午還有一場招聘會。

紀苒柚打了招呼回寢室碼字，顧沉留在現場為老紀跑前跑后。老紀提的問題明顯比上午尖銳，很多研究生都回答不出來的理論，顧沉倒是可以侃侃而談，又適可而止。

五點半招聘會結束，李書他們收拾東西，老紀顧沉：“外面臺來一下。”

“嗯。”

二樓視野好。

兩人站在臺邊上，可以將樓下修剪整齊的草坪、灼灼的秋海棠連同仿西建筑盡收眼底。

老紀點了煙，但是沒：“知道我為什麼你出來？”

“嗯。”顧沉雙手在兜里。

沒有立馬說話，老紀任由裊裊煙霧在空中散到看不見了，才繼續。

“我知道你很優秀，但我家苒苒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配得上你的。”退卻方才拿話筒的威嚴肅然，老紀嘆了口氣，像是在對顧沉說，又像是自我慨。

“從小到大，想要什麼，我們幾乎都會滿足，可很乖巧，撇開偶爾的小任，真的是安安分分除了你。”

老紀頓了頓：“我聽我太太說了很多次，聽姑姑說了很多次，聽堂哥也說了很多次，我不知道是抱著怎麼樣的謹小慎微才和你走到的一起。”

“是個活在象牙塔里的姑娘，很知道人心險惡，喜歡也會喜歡得很執著，如果你真的喜歡，我絕不會說半分不好，”老紀話鋒陡轉，“但如果你只是玩玩或者其他，懂我的意思？！”

不能怪老紀多心，而是顧沉周鋒芒真的有潛而不的盛。

況且，顧家不是什麼普普通通的暴發戶，單憑顧家老爺子和老顧打下來的基業，顧沉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和自己懶懶散散只想當米蟲的閨，畫風完全不符？！

同樣沒有立即回答，顧沉直視老紀施的神，回了一句話。

老紀手指一，在墻上按滅煙頭，火星濺滅。

程才搬回寢室，很多日用品都沒買齊。

秦黛中午拿外賣帶了幾樣，紀苒柚和顧沉吃了晚飯、去超市給帶了東西，兩人說了會兒話，顧沉不舍地把口袋遞給紀苒柚：“乖，上去吧。”

紀苒柚接過東西，賣萌眨眼睛：“你下午和老紀說什麼了？給我說說吧。”

顧沉的發頂，噙笑：“不給。”

“你就說說嘛，我真的想知道。”紀苒柚癟，可憐，“老紀在外面很主給人名片的，不僅給你了，邀請你有空去家里，還讓我別太懶，小心氣死你。”

“不會氣死我，只會收拾你，不說。”

“說嘛。”

顧沉倏一下手把帽子扣上腦袋，趁著那一瞬的弧度，飛快地吻了一下的眉心。

他捂拳擋輕咳兩下，又了的發頂：“乖，上去吧。”

“哦。”紀苒柚拿開他的手，“以后可不可以我的頭發。”

“又不會長不高，”說著，顧沉大掌又覆了上去，“寶寶你為什麼不要我？”

紀苒柚一本正經臉：“其實我想說很久了，因為我不想每天洗頭發！”

顧沉一愣，幫托住塑料袋的手也跟著抖了抖。

當他沒反應過來，紀苒柚掰著手指頭解釋得格外認真：“你想想，你喜歡我的頭發，我就要每天洗頭發，明明我以前三天才洗一次！而且你不知道，生每天洗頭發真的很麻煩的，長頭發吹干就要好久，”

顧沉：“……”

顧沉：突然有點懷念以前那個總是紅臉，各種不勝的朋友了。

有的時候，機緣巧合是個很神奇的詞。

比如前兩年默默無名慣了的紀苒柚，從這學期開始，便持續不斷地出現在同學們飯后的八卦里。

加上昨天和老紀金融院領導們出去吃飯被看到，今天聚個餐，紀苒柚在火鍋店不停歇的“咕嚕”聲中，仿佛都能聽到“背景”“后臺”“人生贏家”。

顧沉舀了一塊燙得鮮的牛，仔細撥完花椒放進碗里：“吃飽了嗎？”

“嗯，”一邊答應，紀苒柚一邊重新拿起筷子，把料蘸得味十足的片慢條斯理咽完，“你給周則說一聲，我們倆先去KTV勾兌好房間等們吧。”

“不喜歡人多就不要去了，我陪你走走消消食？”

“答應了人家的，我們還是去吧，坐一會兒走就行。”

“你呀，”顧沉依，“好。”

大抵是先前一齊舉杯的時候喝了點酒，紀苒柚的臉微燒。

兩人定好一個大包廂，顧沉吩咐完“待會兒人來多了再上東西”，帶著找個角落坐下，紀苒柚的頭也暈了起來。

“現在走？還是瞇一會兒？待會兒等秦黛程們也來了，你和們打了招呼我們就走？”雙人座的小沙發不大，顧沉攬著的腰往自己上靠了靠。

“待會。”紀苒柚了腦袋，似乎硌到了他明顯的鎖骨，又朦朧地挪了兩下，又挪了兩下。

索護著腦袋枕到自己上，顧沉下服蓋在上：“睡吧。”

包廂燈昏暗。

本來讓濃烈的檀香熏得難過，紀苒柚貪婪地嗅嗅他服上好聞的薄荷氣，滿足地砸吧砸吧：“待會我。”

“好。”

把完全遮住臉的帽子往下扯了扯，顧沉凝視著微紅的小臉，自己亦跟著假寐過去。

人陸陸續續進來，腳步聲，談論聲此起彼伏。

顧沉想紀苒柚，揭開帽子看著比平常更乖順安靜的眉眼，式微翕的白鼻尖，默默把帽子蓋了回去。

幾個生坐到了紀苒柚腳邊的沙發，飄來的酒氣和眼神讓紀苒柚皺臉，顧沉瞟過去一眼，亦跟著蹙起眉頭。

“柚子怎麼了？”秦黛看到程旁邊坐的是裴夢涵幾個，走向了顧沉旁邊的徐巍，坐下，“男神你要不要帶先回去？這幾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噓。”顧沉食指抵，“等會兒吧，睡著了。”

秦黛比了“OK”的手勢，和徐巍互懟的嗓門都不由自主小了些。

而另一邊的程喝了酒，和幾個生八卦的聲音越來越大……

“真羨慕紀苒柚，秦黛對那麼好，男神對也那麼溫。”裴夢涵忍不住慨。

“真的，覺人生突然開掛一樣。”

裴夢涵旁的生癱在靠背上，著顧沉一手一直若有若無豎在紀苒柚的腦袋旁，防止忽然偏頭落空會驚醒，長長吁一聲：“男神對溫是一，人家學會打扮忽然變漂亮不說，那天還看到和金融院領導一起和來招聘的行長吃飯，紀什麼，等等，紀？！”

程瞇眼：“柚子爸爸。”

裴夢涵旁邊那生一下彈起來，驚呼，“權二代？！”

“還好吧，”裴夢涵帶了憐憫，“只能說，上天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為你打開一扇門，就真的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夢涵？”

施華世奇手鏈細長折，裴夢涵一邊斯斯文文地轉，一邊搖頭：“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聽別人說，是親口說的，紀行長以前做貸款審核，否決的一些案子涉及到某些利益……好像是初中的時候吧？好像說還是生日那天，父母出了事，和另一個銀行家的孩子被犯罪團伙一起綁了，L市荒郊野嶺的廢棄工廠，一群彪形大漢，一個小姑娘，整整一天一夜……聽說被救出來的時候，衫不整渾是……”

“除了被還能是什麼啊——唔！”

“你們兩個真是，”一把捂住裴夢涵旁邊生的，程朝秦黛和顧沉哂笑：“柚子真的不容易，男神你一定要對好——”

“嘩啦”一聲，紀苒柚掀開蓋在上的服。

著眼睛坐起來，紀苒柚環視周圍一張張悉陌生的臉，視線最后落在程上，清明一片。

包廂面積很大。

不知道是沒人說話，還是燈太暗的原因。悶悶的熱氣和呼吸總讓紀苒柚覺得心口重，好像了塊石頭。

“我出去一下，你們繼續玩。”大概過了五秒，紀苒柚收回視線，打破沉默。

溫溫說完，歉意地朝大家勾勾，抓起手機往外走去，輕飄的腳步看上去有點像……逃離。

“苒苒！”

“柚子！”

顧沉和秦黛同時喚出聲，紀苒柚加快步伐。

第一反應是追出去，顧沉和隔了差不多一米的距離。

在關門前一瞬想到什麼，顧沉驟地減速，繼而停住腳步。

秦黛和徐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