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機傳出“滴-滴-滴”的響聲,夏梔從紙槽裏把資料拿出來，一邊仔細核對上頭的信息，一邊偏頭聽電話。

    聽著那頭的憂愁和矛盾,夏梔快速在心打起腹稿。

    關係稍好的同事路過夏梔時,朝提醒道：“今天要上一季度的工作報表,別忘了哈。”

    夏梔笑著朝比了個“ok”的手勢後,抱著一厚遝資料回到工位上,假裝敲鍵盤,營造自己正在辦公的假象，同電話那頭說：“雖然我之前一直秉持著前任土的態度，但是在職場上爬滾打這幾年，我覺得如果前任真的對你有用的話，必要時刻也可以把他從墳裏挖出來。”

    “可是……”那頭苦惱，“我不喜歡這種依附別人的覺。”

    尤其依附的對象還是沈念丞。

    “這哪兒能依附呢？”夏梔神嚴肅板正，“說實話,你帶著設計稿投奔他的陣營,相當於給他帶去利益，這資源置換。”

    夏梔把鍵盤敲得啪啪響,接著說：“你不用想那麽多，把他當跳板,借勢讓大家看清你的實力,等你站穩腳跟了不就可以就另起江山嘛。”

    “嗯,是你說的這個道理。”

    聽見電話那頭的話音仍是悶悶的,夏梔揶揄：“你比我聰明那麽多，我就不信你沒想過這些。”

    阮凝從酒店出來後,跟無業遊民似地拎包在街上閑逛，心苦悶又糾結：“我就是過不去心裏那一關。”

    沈念丞和夏梔說的都對,撇開和沈念丞之前的舊，他們之間頂多就是資源互換的利益關係。

    但本想離他遠遠的，想跟大家證明無需攀附任何人，也可以活得很彩。

    可世事難料，這次江城建築圈合力排的事才讓知道，有些時候，能力也換不來公平。

    這麽一想，沈念丞和那些麵目可憎的人比起來，也沒有那麽討人嫌了。

    思及此，阮凝打打神，故作輕鬆道：“我想通啦，跟誰過不去都不能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

    “想通就好，”夏梔安，“重要的是順利拿下項目。”

    “好。”

    掛斷電話後，阮凝握著手機，猶豫要不要把沈念丞從黑名單拉出來。

    如果不是有求於他，阮凝覺得自己和沈念丞這輩子真的可以老死不相往來。

    既然沈念丞剛才說他對已經沒有了多餘的想法，那再扭下去，就真是自作多了。

    阮凝沉心靜氣地將職nc的利弊分析徹後，並沒有立刻跟沈念丞表明自己的意願，而是計劃給自己放個短假。

    但是，清閑日子還沒超過一個星期，阮凝就在一個周末傍晚接到了小金的電話。

    電話一經接通，小金就煞有介事地說道：“阮凝姐，這件事你可不能說是我的。”

    阮凝心道不妙，而後才出聲答應。

    “你從樹一離職以後，翁所就跟之前科技大廈的項目小組的員開了個會，讓他們在你的設計稿上做修改，要以樹一集設計師的名義繼續參加二投標。”

    “付所沒有意見嗎？”阮凝稍有遲疑。

    小金猶豫著回：“付所在這件事上跟翁所起過很多爭執，但……他們始終是合夥人，總得有一方妥協。”

    “我知道了，”阮凝話音沉下，“小金，謝謝你。”

    掛斷電話後，阮凝臉十分不佳，卻又慶幸自己先下了賊船。

    早就猜到翁枰會打設計稿的念頭，所以自己辭職時一再而三地強調過不要這樣做，沒想到翁枰始終當做耳旁風，他這樣的做法儼然到了阮凝的底線。

    想到自己的心就要拱手送人，阮凝思索片刻後開始用手機編輯容。

    幾分鍾之後。

    沈念丞的手機裏傳來一條信息——

    【阮凝：我考慮好了，周一就到公司報道。】

    沈念丞反複看了這條信息許久，眼尾泛開一抹得意的笑，而後回複：需要幫你辦一個歡迎會嗎？

    【阮凝：不必，但我需要nc正式公布我職的消息。】

    沈念丞回複了一個“好”後，那頭就沒有了回應。

    他指尖了阮凝的頭像，隨手翻了幾條的朋友圈。

    加班時的夜景照，休息時的生活照，活時的同事合影。

    原來這兩年，過得那麽富。

    可惜，完全沒有他的存在。

    但沈念丞也不過失了那麽一瞬，很快便心轉好。

    畢竟他第一步走得功，至自己已經被從黑名單裏拉出來了。

    慢慢來，放長線，釣大魚。

    吃了那麽多回閉門羹，他現在不會再像以前那麽心急了。

    -

    阮凝職前夕，沈念丞以nc事務所的名義在建築論壇上發布了一條公示。

    nc事務所：很榮幸能與阮凝建築師進行為期一年的合作，經過通協商後，我們很愉快地達共識，決定將共同完江鐵科技大廈的投標案，並且由我司最高合夥人沈念丞擔任項目設計顧問。

    這條消息一經發出，建築論壇又開始沸騰。

    壇友a：早就聽說沈念丞在研討會上力保阮凝的事了，但是阮凝職nc是我沒想到的，他們不是離過婚嗎？現在這樣不會覺得尷尬嗎？

    壇友b：專業論壇裏就別談這些八卦了。我個人覺得沈念丞支持阮凝是無可厚非的，因為阮凝的作品本來就很好。

    壇友c：純建築好者，我相信沈大神的眼，也鄙視行業裏抱團排的做法。

    壇友d：阮凝職nc是形勢所趨吧，前公司完全不給撐腰，投奔大公司才是明智的做法啊。

    壇友e：讚同樓上說的，現在由沈念丞擔任這個方案的設計顧問，我估計沒人敢瞎質疑。

    阮凝看著論壇裏的氛圍逐漸轉好，趁勢注冊了一個公開賬號，編輯了一條文案回應nc事務所。

    阮凝：謝謝大家的關注，本人在經過仔細考慮後決定加nc事務所，並選擇繼續參與江鐵科技大廈的投標，以最好的狀態迎接二投標。

    在此特別謝樹一設計所的陪伴與支持。

    在結尾特別把樹一圈出來，並不是真心謝，而是對翁枰最後的警告。

    翁枰也是隻老狐貍了，看到這條聲明，自然知道阮凝的弦外之音。

    他憤憤地將手機砸進厚實的地毯裏，整個人被氣得臉烏青。

    他原以為把阮凝趕走後，樹一就能坐漁翁之利，卻沒想到那麽快就找到了新的靠山。

    這種局麵下，他也隻能順階而下，免得最後落得一個“不蝕把米”的結果。

    於是，樹一方麵也很快給出回應。

    文案裏，樹一設計所言辭妥帖、態度真誠地表達了對阮凝的珍惜和祝願，並在末尾正式向公眾宣布自願退出投標案。

    ……

    阮凝的中途倒戈，讓科技大廈二投標案被迫重新洗牌。

    原本在一投標的角逐後，是樹一、ner三家事務所同臺競技，眼下變了nc的a、b兩個方案組和homer事務所進行最後的競爭。

    homer的贏麵本來就不高，現在被nc一家事務所圍攻，homer部早就做好了及時止損的準備。

    至此，這場鬧劇暫時劃上休止符，可其中的依舊被炒的沸沸揚揚。

    科技大廈的案子本來就備矚目，再加上輿論的效力，阮凝肩頭的力越來越大。

    職nc的這半個月裏，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到公司就是開會、改圖、實地調研，忙得馬不停蹄。

    工作強度比之前任何一個項目都要高，但是阮凝毫沒有抱怨，所以小半個月裏的長也十分迅速。

    而且，不能否認的是，有了沈念丞的指導，很多專業方麵的難題迎刃而解，方案也日趨完。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時間，阮凝雙目渙散地倒在座椅裏，腦中仍舊是之後的工作安排。

    怪不得建築師這行的單率那麽高，除了呼吸就是在工作，哪兒來的時間。

    阮凝意識漸漸飄散，突然能理解沈念丞之前回家的原因了。

    不過這個想法沒有在腦海裏縈繞多久。

    都離婚了，還想這些幹嘛。

    阮凝默默把腦中不合時宜的想法撇開。

    也是此時，黎琛打來一則視頻電話。

    阮凝接通後就見黎琛麵帶憂慮：“我最近一直忙著畢設，國外消息的傳播也隔著時差，剛剛才聽說你最近發生的事，現在況怎麽樣？”

    阮凝聽他話裏都是關切，欣地笑笑，安道：“好的，都理得差不多了。”

    “那，新公司的環境怎樣，同事或者上司對你都還好嗎？”

    黎琛說到這裏時，心莫名有些複雜。

    他既懊悔自己不能給阮凝一點幫助，又無奈這種時候，隻有沈念丞出麵保。

    “我還喜歡nc的工作環境的，除了太忙，其他的就都還好。”阮凝不知道黎琛心裏這些彎彎繞繞，隻如實地回答他的問題。

    “那就好，”聽阮凝並沒有提到沈念丞，黎琛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接著道，“阮凝學姐，我馬上就回國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視線地追著阮凝。

    “是嗎？”阮凝欣喜，意外他那麽快就做好了決定。

    “嗯，”黎琛看出笑容，心一時轉好，口吻類似撒，“到時候咱們好好聚聚，真的好想快點見到阮凝學姐。”

    顧慮著末尾的話稍欠妥當，黎琛又暗暗補充：“還有在江城的同學和朋友們。”

    阮凝倒是沒多想，兩人接著又分了些生活瑣事。

    聽著黎琛說自己因為文化差異在國外鬧的笑話，阮凝好多次都被逗笑。

    於是，沈念丞經過辦公室的時候，就看到了對著手機屏幕笑意盈盈的模樣。

    沈念丞安排助理給阮凝送資料後，又把助理進辦公室，若無其事地問助理阮凝在幹嘛。

    助理沒做多想就如實回答：“我敲門進去的時候，阮建在打視頻電話，那人還學姐呢，應該是關係不錯的校友吧。”

    學姐？

    沈念丞眉頭忽皺，斂聲問：“是男人嗎？”

    “對。”助理默默點頭。

    這下，沈念丞似乎猜到了跟阮凝視頻的那人是誰了，斟酌須臾後，他沉聲道：“讓來我辦公室一趟。”

    “現在嗎？”助理向他確認。

    “對，現在。”他話音生冷，著一不容置喙的強勢。

    -

    阮凝接到助理通知的時候，正和黎琛聊到興頭上。

    看了眼時間，稍有疑：“現在不是休息時間嗎？”

    助理為難地站在門邊：“沈所隻說有點事需要跟您詳談。”

    阮凝心不慨沈念丞是不是裝了人腦芯片的機人，全天候工作都不會累的那種。

    “好的，我馬上到。”

    和助理代完以後，阮凝不好意思地朝黎琛說：“抱歉，我又得開始工作了。”

    黎琛已經在視頻那頭將阮凝這邊的事聽了個大概，他眸中的亮稍暗，但臉上的笑意未減：“你先去忙吧，我們以後再聊。”

    ……

    “沈所，有什麽事嗎？”阮凝叩響他辦公室的門，禮貌又疏離地問。

    沈念丞聽到阮凝用一種冷冰冰的口吻自己“沈所”時，神更顯肅然，他虛虛抬眸看了一眼阮凝後，又開始理電腦上的郵件。

    而後，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說：“先坐下等會兒。”

    阮凝看他手頭稍忙，便坐到位置上百般聊賴地打量他辦公室的環境。

    沈念丞辦公室裏隻有黑白灰三種調，若是有什麽出挑的彩，無外乎是窗邊的幾盆綠植，和今天穿了一抹橙黃束腰的自己。

    過了會兒，的視線悠悠轉移到他辦公桌上，偶然注意到有一隻打火閘。

    兩人最近在工作上的默契相讓阮凝心裏放下了一些戒備，於是不假思索地問：“你什麽學會煙的？”

    “想你的時候。”

    沈念丞說這句話時，視線並沒有從電腦上移開，像是在陳述什麽無關痛的事。

    阮凝一時語塞，甚至開始有些拘謹，早知道就不該多問他的，徒增尷尬。

    過個幾分鍾後，沈念丞緩緩合上電腦，好整以暇地靠回座椅上，眸晦地看一眼，語調慵散地解釋：“不用多想，那都是過去了。”

    阮凝挑起眼眸，在腦中抹掉之前沈念丞找複合的事，麵淡淡地點了點頭。

    沈念丞輕咳一聲，正問道：“工作方麵的事適應了嗎？”

    “嗯。”

    “現在的強度會不會太大？”

    “不會，我可以適應。”

    “嗯。”

    兩人之間的話題就此結束，周遭氛圍漸漸凝滯。

    接著，沈念丞從桌案隔層裏撥出兩把鑰匙，兩指一並推至眼前。

    阮凝心生困，發問：“什麽意思？”

    “房子是柏安區的一套公寓，離公司很近，車子是隨便挑的，你要是不習慣可以換一輛。”

    “這份員工待遇，阮設計師應該滿意吧？”沈念丞又補充。

    柏安區的房價有多貴，阮凝有所耳聞。

    又看了看鑰匙上的車標，起拍價就是七位數。

    一句“隨便挑的”真是有些刺耳。

    阮凝拿過車鑰匙，“車我要了，房子就算了。”

    和nc隻簽了一年的合同，到時候搬家實在太麻煩。

    “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阮凝最討厭他這幅盛氣淩人的態度，剛要拒絕時，手機裏恰好傳來一條語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