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風凜冽徹骨,江邊的長橋下停了一輛車。
沈念丞靠著車,修長的手指撥弄著機械外殼的打火閘,火星寥寥綻開,而後又被江麵襲來的風給撲滅。
他虛著眼,看見遠有個忽高忽低的人影正逐漸朝自己這邊靠近。
等沈念丞把打火閘放進大口袋時,阮仕康已經跛著腳來到了他麵前。
他裏吹著口哨,悠哉悠哉的樣子讓本就醜惡的麵目更招人厭棄。
阮仕康說:“我要的錢呢?”
沈念丞置若罔聞地垂眸看了眼他跛著的那條,被堆到鞋後跟,邊上的布料被磨出了細碎的布屑。
沈念丞輕笑,自己上次才給他支了那麽多錢,這人卻連新行頭都不舍得換,全拿去賭了。
沉默的這半晌,警車鳴笛的聲音在他們後方越來越清晰。
阮仕康怔忪片刻,而後出厲:“你報警了?”
“我怎麽會報警呢?”沈念丞秉著雲淡風輕的個,笑道,“我替阮凝孝敬您還來不及呢。”
阮仕康回頭看了看橋上駛過的警車,這才放鬆了警惕,朝沈念丞說道:“我要早知道那丫頭給我釣了個你那麽個金婿,這些年就犯不著東躲西藏的了。”
“得了,”阮仕康斂了斂神,“不說廢話了,快把錢給我吧。”
沈念丞此刻站在他的對立麵,越過他能看到遠的橋底下長滿了雜草,那高度都快蓋過一個年人,此刻被風吹得左右搖晃。
接著,他從兜裏拿出一張卡夾在指間,冷聲道:“這裏麵的錢夠你用半輩子了。”
阮仕康臉上溢著將要得逞的快意,正準備手接過時,沈念丞卻故意將卡扔在了地上。
他恨了沈念丞一眼,朝側邊吐了口唾沫後,弓腰要去沈念丞腳邊把那張卡給撿起來。
可他剛彎腰就被沈念丞鉗著胳膊扶起來,而後他手裏多了個冰涼的東西。
在等阮仕康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草叢裏埋伏著的便警察已經傾巢而出。
而他握著刀的手被沈念丞錮著,他竭力地想要開,卻被沈念丞往前一帶。
他瞪大雙眼向眼前人吼道:“媽的!你瘋了是吧!”
阮仕康說完這句話後才知道沈念丞真的是瘋了。
昏暗的夜下,沈念丞臉麻木又忍,他地繃著下頜線,用盡全力氣借阮仕康的手把刀子重重地紮進自己的小腹。
他到阮仕康在掙紮,也聽到了他劣的罵聲。
可他腦子裏想的卻是,如果自己多挨幾刀能讓這個經年禍害多關一年,如果這是他能為阮凝做的最後一件事,那麽怎樣都值。
警察衝上來的時候,沈念丞已經乏力地撐著車坐到冰涼的江岸上,痛意逐漸席卷全,他雙目失焦地看著阮仕康跛腳逃跑又被人原地製服……
他捂著小腹上的傷口,那一瞬間,他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妹妹,想到了過往種種,最後才是阮凝,也全是阮凝。
想到以後會嫁給別人,會當媽媽,會過得很幸福……
阮凝走進病房的時候,沈念丞還在睡著。
雙眼紅腫,臉和病床上的人一樣虛弱蒼白。
阮凝發覺自己的心還是揪著疼,坐到病床邊上,手輕輕地過沈念丞憔悴的麵龐,過了會兒,悄聲說:“你究竟要我為你哭多次?”
想到這兒,幹的眼眶又開始發酸。
從前怪沈念丞不珍惜,非要到了失去的時候才徹悟。
可自己又何嚐不是?非要到這種時候才肯坦誠地麵對自己對他的。
阮凝坐直,雙手握著他蜷起的右手,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的睡時的側臉。
最喜歡的是他高鼻梁下的那張,平日裏是薄而殷紅的,可惜現在卻沒有一點。
既然之前錯過了那麽長的時間,那以後兩個人就好好補回來。
阮凝這麽想著便要把他的掌心攤開與他十指相扣,可當把他攥著的手指抻開時,卻看見他布滿紋路的掌心裏墜著一枚戒指。
幾乎是看到戒指的那一瞬間,阮凝蓄著的淚水便再度奪眶而出。
原來那晚他還是冒著暴雨找到了扔掉的婚戒。
思及此,阮凝額頭抵上他的手掌,不自地噎出聲。
埋頭嗚咽的那段時間裏,阮凝突然明白了自己之前對於沈念丞的。
恰似於,明知前路就是懸崖,也不願及時勒馬,非要冒險去他。
又恰似於現在,就算狂風非要把他們吹散,也會選擇逆風而行,因為確信,沈念丞這次一定會向傍近。
阮凝哭著哭著,陡然發覺有人在輕的頭發,激地抬頭去看,沈念丞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了,正斂眸看向。
他麵容憔悴,雙眼蓄著,深款款地看著,而後從中迸出兩個字:“好醜。”
阮凝腔微震,一時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在哭還是在笑。
反應過來後,往他虎口上重重咬了一下,嗔怒著說:“你說誰醜呢!”
“這裏除了你還有誰?”沈念丞毫不掩自己臉上的嫌棄神,著嗓說,“才睡著不久,你又來吵我。”
“好!”阮凝火氣一上來,氣鼓鼓地說,“那我走!”
原以為沈念丞會挽留,可事實並沒有。
都走到病房門口了,沈念丞還是沒有把回去。
故意趕走是嗎?
阮凝偏不合他心意,又回到病床邊,目幽幽地看向沈念丞。
沈念丞眉頭忽皺,不耐煩地說道:“你又回來幹嘛?”
“我的東西忘記拿了。”
說罷,阮凝拉過他的手掌,把戒指拿到自己手上,語氣定定地說:“我的。”
“別鬧,”他沉下目,默默從手上把戒指拿回來丟進床邊的屜裏,冷下聲線說,“我本來要丟掉的。”
阮凝一時怔愣,看起來委屈又無助。
沉默片刻後,沈念丞冽著話音,緩緩開口:“以後找個全心全意對你好的人,好好過下半輩子……”
不等沈念丞把話說完,阮凝便搖頭否定,急切道:“沒有人會比你對我更好了,我也不會再上別人了。”
沈念丞輕歎了一口氣,角咧出一抹苦笑,而後沉聲道:“別說這種傻話,你要實在覺得愧疚,以後逢年過節就替我陪陪我家人,尤其是我媽,一直都很想你。”
這些話像極了言。
聽到沈念丞這麽說,阮凝的緒又臨界決堤,拉開屜,執拗地把戒指戴回無名指上,說道:“無論你以後會怎樣,我都會陪在你邊,你這次不能再把我推開了。”
“別這樣,”沈念丞拉住的手,眉宇間出痛苦的神,“我不想你因為愧疚做出這樣的選擇。”
阮凝搖搖頭:“我不是因為愧疚。”
從決定喜歡沈念丞的那一刻起,就應該知道此後這個人會在心底的每個角落紮,寸土不讓。
太早的上他,這就注定了沒有辦法再對其他人這樣堅定不移地容。
-
誰都沒想到,他們會因為這場意外複合。
當晚,阮凝便選擇留下來陪床。
程渠臨走時還不忘對沈念丞眉弄眼,原本悲淒的氛圍霎時變得輕鬆了許多。
關了燈後,病房靜幽幽的,兩人的床中間隻隔了一個屜的距離。
“晚安。”阮凝說完後便閉上眼睛準備睡。
沈念丞悶聲答應後不久,卻發出一聲輕“嘶”。
阮凝應聲從床上坐直,張道:“怎麽了?”
沈念丞輕歎了一聲,又強裝鎮定地回答:“沒事,估計是傷口裂開了。”
“我馬上去找醫生。”
阮凝說著便要起往病房外去,沈念丞急忙抬高音量:“沒那麽嚴重,你先過來幫我看看。”
等阮凝靠近他的時候,沈念丞的眉頭還是皺著,看起來似乎真的不輕鬆,阮凝心疼地幫他把角卷起來,垂眸去看他的傷口。
他腰腹上裹著層層紗布,殷紅的印尤為明顯。
“疼嗎?”阮凝睫微,眼眶一潤,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沈念丞心裏直發。
下一秒,沈念丞將手環住的腰,他手上力道一加重,阮凝就順勢躺在了他餘出的半邊床墊上。
阮凝正發懵的時候,他雙手抵在側,眼角勾著一點玩世不恭的笑意:“哭什麽,我騙你的。”
“你煩不煩啊?”阮凝氣急,剛才都要心疼死了。
可沈念丞卻好心地笑傻,而後俯向過去,在耳邊啞聲說:“讓我抱抱。”
沈念丞閉著眼睛用鼻尖蹭了蹭頸窩,上充盈著的馨香意讓沈念丞覺得自己都快醉了。
他低聲呢喃:“怎麽那麽香?”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在纖細的腰上,耐心又輕淺的挲。
阮凝被他弄得有些,推不開他便隻能雙手環在他脖子上,綿綿地問他:“你抱夠了沒?”
“沒。”
給點就燦爛,這句話簡直就是為他量打造的。
眼下,他撥開阮凝耳邊細碎的發,將的耳墜摘下來放到枕頭底下,隨後含住的耳垂,像是吃布丁似的,輕咬一口便隻覺得糯。
阮凝被他弄得小臉漲紅,掐著他的肩,輕聲惱道:“夠了。”
怎麽會夠呢?
這點親昵怎麽能夠消解他這兩年對阮凝的想念?
他那麽想著,手掌便沿著蜿蜒曲線一路向上。
他托著阮凝的心跳,浮浪著跟阮凝耳語:“我好想你。”
如果不是剛才親眼看到沈念丞上有傷,阮凝真不敢相信他現在的這個狀態是病人。
麵紅耳熱地用額頭抵著他的膛,聲提醒:“我們在醫院呢。”
阮凝話音剛落,沈念丞便重重地長歎一聲,如果不是在醫院,就照阮凝現在這個狀態,他估計不止得逞一回。
他輕笑,暗自提醒自己不能這樣。
好不容易把哄回來,一定得對更好一些,不能讓覺得自己隻想和做這種事。
……
阮凝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自己還被沈念丞擁在懷裏。
在他鼻尖上落下一枚淺淺的吻,輕聲說:“我要起床啦。”
沈念丞睡意未消,俊逸的臉上還餘著懶惓,他置若罔聞地又了手上的力道,把頭往下埋了埋,並沒意識到自己黑發正紮著阮凝的脖頸。
阮凝上穿的是一件很單薄的底衫,沈念丞輕淺的呼吸過布料拂過的,把弄得渾一。
沒法兒計較他是不是故意的,阮凝隻能恨自己沒出息,幾次三番都在他上栽跟頭。
但認命了。
當初飛蛾撲火似地上他,就該想到無數種自己要承擔的後果了。
隻是沒想到,沈念丞此刻會像個小孩兒一樣,在懷裏跟撒潑耍賴。
說:“待會兒有人要來。”
“那又怎樣?”沈念丞攬著溫香玉,像是做了一夜的風流鬼,心愉悅道,“我抱我自己老婆怎麽了?”
他話音剛落,阮凝就鉚足力氣把他推開,很嚴肅地對他說:“誰答應當你老婆了?”
沈念丞睜開惺忪地睡眼:“昨天不是你自己戴上戒指的嗎?我可是想攔都都攔不住啊。”
阮凝被他這番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是看到他生無可的樣子,急之下才戴回戒指的。如果不是因為想給他留點念想,才不會那麽衝呢。
但要問後不後悔呢——其實也不。
不再理他,起穿好服又去醫院食堂買早餐。
-
等阮凝帶著早餐回到病房裏的時候,醫生正在給沈念丞拆紗帶,複查傷口。
阮凝背過把東西放到桌子上,回頭瞥了一眼沈念丞小腹上的傷口。
隻一眼,阮凝便難忍地闔上眼睛。
見醫生正在收尾,阮凝走近,開口朝醫生問:“醫生,腎衰竭這病嚴重起來真的會致命嘛?”
“這個啊……”醫生忙著纏紗帶,沒來得及回應阮凝的問題。
倒是沈念丞咳了一聲,而後對阮凝說:“醫生給我理傷口呢,你先出去等著。”
怎麽又趕走?
阮凝看他臉蒼白,於心不忍地走到他邊,著聲說:“我想陪著你。”
醫生忙完後,抬眸看見阮凝一臉憂慮,這才想起來剛才問的問題,隨後回答:“這個病也分急和慢的,就現在的醫療水平來說,隻要患者配合治療,不會有太大問題。”
從醫生口中得到正向的回答後,阮凝心中升起了希,激地回答:“我們配合,我們一定配合!”
“配合什麽?”醫生站起來,不解地看向阮凝,而後恍然大悟似地說,“你們家屬不要太過擔心,他的運氣好得很,雖說被捅了五刀,但是每一刀都避開了要害,你看現在恢複的不是也好的嘛?”
阮凝腦子一下沒轉過來,茫然地“啊?”了一聲。
隻聽醫生繼續說:“上次有個病人也是,嘖,被捅了三刀,搶救了五個小時都沒能把人救回來……”
阮凝愣著神跟在醫生後,默默地聽他說沈念丞以後要注意哪些忌口,臉也越發烏沉。
把醫生送走後,阮凝沉著臉站在門口,朝躺在床上裝睡的人吼道:“沈念丞!”
他微微側,把頭移到窗戶邊裝啞作聾。
“沈念丞!”阮凝又喊了一聲。
沈念丞這才睜開眼,佯裝無辜地說:“我現在好虛弱,想先睡個覺。”
阮凝憤憤地走過去,難得的疾言厲道:“你虛弱?你虛弱還有力氣在我麵前演戲?!”
沈念丞眉頭蹙著沉了口氣,而後拉住的手,像是博取同似的,委屈道:“我現在還是病人呢,經不住你這麽兇。”
阮凝眼裏噙著淚珠,確定了他真的是在騙自己後,又慶幸又氣惱,眼淚不爭氣地出眼眶:“你幹嘛要這樣騙我?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擔心死了?”
看這樣難過,沈念丞才知道自己真的過分了。
他忙掀開被褥,起將人攬在自己溫厚的懷裏,又心疼又自責地:“對不起,不哭了不哭了,我下次不這樣了,好不好?不哭了……”
他這是關心則嗎?說起話來都語無倫次了。
一想到自己的眼淚都喂了狗,阮凝急下咒罵他:“你混蛋,你卑鄙,你就是個小人。”
“是,我是混蛋,我是卑鄙,我是小人,”沈念丞知道自己做錯了,對的咒罵都照單全收,而後眸深沉地著說,“可是這些都不影響我你啊。”
阮凝正哭得搭搭,雖然被他表白了,但隻要一想到這人那麽惡劣地騙,心裏還是憋著一口氣。
想起昨天自己傻乎乎地戴回了戒指,當即便掙開他的懷抱,氣呼呼地要把戒指取下來。
可任再怎麽用力,戒指始終卡在關節。
沈念丞剛才從床上下來的太急,估計是扯到了傷口,此刻額頭冒著一層虛汗,他攔下的舉,皺著眉說:“你昨天那架勢誰看了都以為你要給我守寡,怎麽我現在好好的,你又不答應了?”
“誰讓你騙我的?!”
阮凝是真被他弄惱了,一氣之下又把人往後推。
也是這時,沈念丞突然“嘶”了一聲。
阮凝這才下心去問他:“怎麽了?”
沈念丞眉頭蹙,一幅痛苦的模樣。
“是不是扯到傷口了?”阮凝著聲問。
他皺著眉說:“不是。”
阮凝懵懵的,隻聽沈念丞接著說:“我這裏疼。”
沈念丞說著,把的手帶到自己口的位置:“費盡各種方法騙你把戒指戴回去,你現在又要摘下來,我這裏簡直疼得要死。”
阮凝又氣又心疼,恨他一眼,“你就是個無賴。”
越過他去桌子上拿自己的包,轉便要走,可下一秒,沈念丞卻被強勢地人撈回懷裏,而後不由分說地掐著的,落下一個綿長的吻。
末了,沈念丞仍然扣著的頭,著兩人鼻尖相抵,話音繾綣又曖昧:“這樣才是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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