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旁的阿狗都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爪子一團，仿佛生怕不小心劃破了這艘紙船的船底。

“反正我沒掉下去過，”克蕾西婭已經拿出更多的白紙，一邊手法嫻地折著更多奇形怪狀的東西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如果你太不放心，就把眼睛閉上，假裝自己躺在家里的沙發上。”

“這哪能辦到啊！”雪莉下意識了一聲，接著便因為小船在風中的一陣搖晃又發出一聲驚呼，隨后又注意到了克蕾西婭手上的作，“你還在折什麼？！”

“士兵，金妮·海德威在《云中城》里描述過的那種‘有翼飛行兵’，”克蕾西婭隨口說道，“我們需要知道其他地方的況，如果真的遇上了敵人，也需要有戰斗力來保護這艘船。”

說著，便將手中折好的折紙小人隨手扔向了紙船外的半空中——幾個的折紙小人在空氣中張開了翅膀，尺寸也迅速變得和真人一般，它們向著克蕾西婭的方向彎腰致敬，隨后便迅速飛向遠。

雪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然而就在剛張開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個聲音卻仿佛直接鉆進腦子一般，打斷了和克蕾西婭的流：“……最初，出現了那些‘侵蝕’，在世界的邊境，事開始變詭異而可怕的模樣……”

雪莉和克蕾西婭同時看向彼此，們都聽到了這個聲音——那是一個聽上去有些稚的，仿佛小孩的嗓音。

那是席蘭斯的聲音。

呼嘯的風卷起了更多的沙塵，沙漠中的那道風暴卻不知什麼時候消散了，只有無序的塵霧在視野中揚起，模糊了視線，扭曲著遠方的景。

“天氣剛剛發生變化的時候，已有學者提出警告，他們呼吁人們做出準備——可準備什麼呢？”

巨人的聲音在風沙中響起，渾厚，沉穩，就像風中屹立的石頭。

凡娜站在這無盡的風沙中，著遠方的那座“巨塔”。

已經隨著巨人回到了這個被稱作“檔案館”的地方，回到了這個象征著文明終末的大坑，不知道巨人為什麼要把自己帶回到這里，但能覺到，某種天翻地覆的變化正在發生——以這座“檔案館”為中心，可怖的東西正在拉開帷幕。

什麼東西被撕裂的聲響驟然傳來，巨大的噪聲仿佛足以擊碎山巒。

凡娜驚愕地抬起頭，看向天空那道巨大的紅裂痕，著那代表終末的紅——在的芒涌中，看到了起伏連綿的影，那毀滅了這個世界的東西，終于開始在眼前展出一真容——

森林中出現了火——沒有一個確切的源頭，仿佛僅僅是一瞬間，無數的樹木便為了熊熊燃燒的火炬，毀滅般的汐眨眼間便開始焚燒那株覆蓋著大地的世界之樹。

雪莉驚恐地看著火焰在視野中蔓延，看著所有的一切——扭曲的大地，繁茂的森林，空氣中的影，在天地間蔓延滋生的腕與，全都在轉瞬間被火焰籠罩。

聽到巨大的噪聲，無數的生靈在火焰中嘶聲尖嘯，又聽到恐怖的雷鳴，那雷鳴卻非來自天空，而是席蘭斯的枝干在火焰與扭曲中斷裂，宛若連綿的巨峰般砸落在大地上。

紙船在呼嘯的熱浪中左搖右擺，天地同時燃燒的可怕景象讓雪莉下意識地在小船中蜷起了，在蜷中抬頭向天空，看到席蘭斯邊緣的枝葉在天空斷裂落，燃燒著熊熊烈焰從小船周圍呼嘯墜落，而在樹冠的轟然倒塌中，終于能看到天空真實的模樣。

令人窒息的可怖影充斥了的視野，覺自己的心臟仿佛在那一瞬間停止了跳。

聽到席蘭斯在自己心底說話——亦或者是這整個世界在向述說那場發生在亙古歲月之前的毀滅與終亡——

“……然后，天空墜落了，無形的事擊中了我們的世界，緩慢地擊中了我們的世界……我們看不到它，無法理解它，亦無法思考它……你們呢？你們這些在黑暗之后滋生出來的東西，你們能看到它嗎？”

凡娜瞪大了眼睛，看著天空中的裂痕在視野中漸漸綻放，整片天空就仿佛某種破裂的卵殼般漸漸撕扯開來，而后又以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式向著中心凹陷，而后，一片燃燒的火海便從那四分五裂的天空中緩緩碾下來——

“作為他們的‘神’，我比他們更早一步覺到‘它’的到來，我覺到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靠近我們的世界，我覺到了歷史的終結——在我手中的紀年柱上，一道裂痕出現了，萬事萬在那之后不再有記錄，火焰……在我的視野盡頭熄滅了。”

低沉抑的呼嘯聲和一種怪異的吱吱嘎嘎聲從天空和大地傳來，仿佛是世界本在發出最后的，凡娜終于理解了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東西，終于理解了巨人一直未能理解的那個“答案”。

一個高大的影從眼角的余中走出，來到那巨坑的邊緣。

凡娜看到巨人站在那里，抬起頭仰著天空。

“從火和石頭開始，從火和石頭結束——旅行者，我覺到了，‘它’又來了……你看到它了，對嗎？你比我看得更清楚……因為你來自一個和我不同的時間流，你來自黑暗之后，你有一雙在那之后誕生的眼睛，你能理解它……”

在紙折的小船上，在雪莉與克蕾西婭視野中，那片倒懸的大地不斷低垂下來，們終于能看清它表面的許多結構——

在某個瞬間，雪莉覺得自己仿佛在那片倒懸大陸上看到了連綿的山川與沛的河流，看到有石筑的巨城佇立在群山與平原上，看到巨大的水渠和綿延的道路連通著無數燈火，燈火之下，是無數沃土良田。

但在下一個瞬間，又看到那片大地剎那陷了荒蕪，在某種……“沸騰”般的幻象之后，那片大地變了充斥著沙漠與碎石戈壁的模樣。

另一個世界碾下來了。

那片從天空墜落的大地首先及了席蘭斯的樹冠。

無聲無息中，萬的最終崩潰由那個“接點”開始向著整個世界彌漫……

在愈加狂無序的風沙中，在凡娜眼前，那座象征著“世界上最后一個人”的巨塔似乎發生了變化。

它開始搖晃，開始崩裂，它上層那宛若焦黑巖石一般的表層突然開裂了，崩解落之后卻呈現出某種灰白的……“皮”。

巨塔開始收了，就仿佛時倒轉，它在一點點小，一點點重新變回一個“人”的模樣。

一片倒懸的、燃燒的森林已經完全取代了整片天空，另一塊大陸已經碾至這個世界，在那熊熊燃燒的森林中，凡娜終于看到了自己的同伴們曾經描述過的、他們在無名者之夢中行時所見的些許地形。

那座“塔”終于倒塌了。

在整個世界回憶起終末日的這一刻，他亦在回憶中記起了自己最初的模樣。

他變了一個人。

一個皮猶如巖石般質，上有著金屬般紋路的森金人。

他的型在繼續小，很快，就要小到在這個距離上凡娜都無法看清的地步。

他似乎在發出驚恐的呼——在這大湮滅前的最后一分鐘里，這個凝滯了無數歲月的“人”終于在時間流中邁出了腳步。

“旅行者，”巨人的聲音傳來了，這個披破布長袍的蒼老神明向著凡娜彎下了腰，他將那巨大的手杖用力在了地上，隨后另一只手在懷里掏了掏，將一樣東西放在凡娜面前，“拿走它吧。”

凡娜驚愕地看著巨人遞給自己的東西。

那是一個發出璀璨芒的，正在時間長河中靜靜燃燒的……太。

抬起頭，但在開口提出疑問之前，巨人已經輕輕搖了搖頭：“你現在可以拿走它了——旅行者，我已經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我們的太自由了，拿走它吧，它不該繼續沉淪在這個幻夢中。”

凡娜略有些茫然地出手——那個明亮的小球落在手心。

散發著溫暖的熱量。

巨人笑了起來，慢慢直起子，轉過頭。

“您要去干什麼？”凡娜在他后錯愕地問道。

“讓他別怕。”

“等……”

“沒關系，旅行者，旅途總會結束的，我們總有一天要彼此告別……因為塔瑞金死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另外，那手杖也送給你，作為一個紀念。”

巨人到最后也沒有回頭，他只是擺了擺手，隨后便向著那片深坑邁出了腳步。

每走一步，他的軀都在變得更加高大。

但是每走一步，他的影也在變得更加虛幻。

那座被稱作“檔案館”的廢墟，也在巨人的腳步中逐漸消弭。

記錄歷史的神明終于消失在風沙中，被歷史所記錄的最后一人也消失在兩個世界緩慢而無可阻擋的撞擊中——

在這片無邊的荒蕪與風沙中，凡娜慢慢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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