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河流中的每一個點，都是一個沉睡的心智。

而在這條河流的“滋養”下，席蘭斯的殘骸再一次開始了生長——以仍然死亡的“尸骸”狀態，世界之樹的枝丫開始詭異地揚起，延，并從邊緣生長出灰白的、細扭曲的葉片，就像一個從墳墓中站起來的僵尸，要從死人的國度爬到塵世中。

泰德·里爾最后的抵抗失敗了。

鄧肯向前出手。

失鄉號在黑暗中無聲地駛向了那株蒼白扭曲，已被燒殘骸，卻仍然在不斷生長蔓延的“死亡之樹”。

第六百四十四章 安眠

萬已經歸于寂靜，兩個世界撞擊時的呼嘯與轟鳴都消失了，塵世間的彩與也消融在最終的大湮滅中，而在萬寂滅之后的混沌黑暗里，死亡的世界之樹仍在悄無聲息地生長著。

尸骸中生長出新的尸骸，廢墟中滋生出新的廢墟。

已經忘記靈，忘記自己，忘記一切的開始與結束——滋生，蔓延，繼續生長，這些為了席蘭斯在終末之后唯一的執念。

但失鄉號來到了這不斷長的尸骸前，在黑暗中蔓延開的幽綠火為了阻斷席蘭斯繼續擴大的一道屏障。

那株死亡的世界之樹終于有了反應。

鄧肯看到的殘骸中突然浮起了不尋常的影——那是朦朦朧朧的霧氣，灰白的迷霧中仿佛藏著不定形的肢與形狀，霧的邊緣不斷從樹冠中擴散出來，像是腕，又像是彎彎曲曲的須。

他聯想到了四神教會的巡禮方舟上空漂浮的那些朦朧霧氣。

但還不等他細想下去，更大的變化便發生了——那道環繞席蘭斯運行的、由無數細碎點構的“河流”突然崩解開來，無數星星點點的輝融了世界之樹上空漂浮的迷霧，下一秒，那看似虛幻無力的迷霧便猛然凝實，并瘋狂向外膨脹開來！

霧的邊界化作了銳利的鋒矢，拼盡全力地撞向失鄉號周圍彌漫出來的靈火海。

黑暗中仿佛響起了低沉而虛幻的轟鳴，席蘭斯的撞擊在靈火中激起了層層漣漪，然而只有更多的火焰從虛無中浮現出來，并將那些混沌蒼白的迷霧漸漸染上一層幽綠——可席蘭斯還是在不斷撞擊著，哪怕每一次撞擊都在對造致命的燒蝕，這種撞擊都一刻不停。

鄧肯甚至覺到了一錯愕。

這是第一次，出現了敢于主沖向那靈之火的存在。

而下一秒，在席蘭斯的一次次撞擊中，他看到有一個朦朦朧朧的實逐漸在世界之樹上空的迷霧中型了。

那是一道微，微中本看不清任何廓，就仿佛一個正在醞釀的靈魂，還沒來得及型。

但鄧肯立刻便意識到，那就是席蘭斯。

“這樣做沒有意義，”他忍不住對那道微說道，“你不可能突破這道屏障，你自己也很快會為這道屏障的一部分。”

然而微并沒有回應，只有不斷的撞擊，迷霧的邊界則在一次次撞擊中發生著消融，低沉的轟鳴變了清晰的“砰砰”聲，一次次響起。

鄧肯繃著臉看著這一幕，良久，他慢慢抬起了手。

火焰在虛幻中升騰，并在黑暗中慢慢向席蘭斯的本流淌過去。

“釋放那些靈吧，還有那些被你吞噬的東西，讓輕風港回到現實世界，”他沉聲說道，“趁著一切還不算太晚，還有挽救的機會。”

那道朦朧的微終于有了反應，它突然閃爍起來，黑暗中則傳來一個尖銳而稚的聲音：“他們不是靈！”

世界之樹殘骸周圍游匯聚的點突然劇烈躁起來，更多的芒匯聚流水，涌向了席蘭斯上空的那道迷霧！

然而就在那道迷霧準備醞釀下一次撞擊的時候，躁的點突然又發生了一次劇烈的震，接著，許多原本已經融迷霧的芒便突兀地發生了“倒流”，開始紛紛離席蘭斯的“吸引”，星星點點的芒就如散落的花瓣般從世界之樹上空墜落下來，宛若星辰環繞巨樹。

下一秒，那些墜落的點中有一個膨脹開來，并漸漸化作了一個虛幻的影子——

那是一個材不算太高大的靈，頭發已經花白，穿著深藍的學院罩袍，他臉上仿佛帶著永遠不散的疲憊之，此刻卻目平靜地站在無數散落漂浮的點之間，靜靜對峙著那株佇立在黑暗中的、龐大如同山岳一般的“世界之樹”。

輕風港的真理守人，泰德·里爾。

鄧肯有些意外地看著那個突然出現的影：“我還以為你人沒了。”

泰德·里爾卻只是聳了聳肩：“只不過是一場噩夢——尚比不過批閱那些學生在假期最后一天趕出來的作業和論文。”

或許是由于大量靈突然離掌控，席蘭斯的心智實似乎陷了短時間的茫然錯愕，但很快，的聲音便再次出現在黑暗中：“你們回來……快回來，外面危險！回來……我們一起等薩斯卡回家好不好……”

靈火邊緣，龐大的黑公山羊突然邁步從火焰中走出，祂抬起頭，靜靜地注視著那蒼白而扭曲的世界之樹：“我就在這里，小樹苗。”

席蘭斯突然怔住了，的心智實在迷霧中搖晃著，似乎無法分辨火焰中的黑山羊到底是不是記憶中的那位創造者，有那麼一瞬間，似乎在搖，從樹冠邊緣擴散出去的迷霧在悄然收攏，然而下一秒，尖銳的呼嘯和刺耳的噪音卻又突然橫掃了整片黑暗：

“不對！不是！你不是！你們都不是！你們……”

突兀地停了下來，在茫然中自言自語般低了聲音：“你們都不是……你們死……了？你們死了……你們不是靈……我……”

“我們確實不是您記憶中的靈，席蘭斯。”

一個聲音突兀地出現，打斷了席蘭斯在茫然困頓中的思考。

這個聲音不大，卻仿佛直接回響在整片空間中，聽上去老邁，卻仿佛帶著一份安定人心的力量。

在失鄉號的甲板上，一個朦朧虛幻的老人慢慢走了上來。

盧恩回過頭，對鄧肯微微點頭致意，隨后他泰然地轉，表平靜地注視著黑暗中的那株巨樹。

那就是靈傳說中的世界之樹，是他們的故鄉，母親，神話，傳承，所有傳說的起點，輝煌文明的源頭。

現在，死去已久，尸骸卻在死亡中漸漸失控、增生。

盧恩從未見過這樣龐大的樹木——作為一個靈，他甚至不曾見過森林，也不知道該如何在森林中生存，他沒有見過蜿蜒的河流穿過山谷，在森林中化作潺潺小溪，沒有見過鳥在森林棲息，繁花盛開在林中空地上，更不曾聽過夜幕中傳來風和林海的聲響。

據說，那時候的靈比如今更加長壽——他們的壽命近乎永恒，且能在世界之樹的庇護下從死亡中再生，他們輕盈而健壯，可以在參天巨樹的樹冠間奔跑……

但盧恩從未見過。

他誕生在那一切毀滅之后。

他來到甲板盡頭，年齡的增長讓他的腰背略顯佝僂，常年的伏案工作和不太良好的生活作息則讓他的材有些發福，他抬起頭，皺紋便堆積在額頭上，壑縱橫。

“我們和您記憶中的樣子差別很大吧。”他對世界之樹說道。

席蘭斯沒有開口，那道微只是在迷霧中微微著，世界之樹蒼白扭曲的殘骸深，傳來仿佛葉片晃般的細微沙沙聲。

過了許久，那個稚的聲音才遲疑著響起：“你臉上的壑……是什麼？”

“是皺紋，當凡人上了年紀，皮就會松弛皺，變這樣，”盧恩慢慢說道，“而在天下雨的時候，我還會覺到腰酸背痛，因為我已經老了，又一直在海上生活……我的腸胃現在不是很好，牙齒也修補過，或許再過些年，我就會像其他老去的人一樣死去，我會變火爐中的灰燼，變種植場中的養料……我們不會返回世界之樹，也不會在巨大的種莢中再生……”

他停了下來，抬著頭，注視著那道遙遠的微。

“和您記憶中的差別很大吧？”他又一次說道。

世界之樹的殘骸深，再次響起了輕微的沙沙聲。

“……是不是，都回不來了……”

“是的，回不來了，都回不來了，即便回來，也可能不是您認識的那樣，”盧恩慢慢說道，“但是……我有些東西想讓您看看。”

他一邊說著，一邊出手在懷里索著，片刻之后，他掏出了一本書。

書很老舊，看上去似乎常被翻閱，封面上則印著不同于大部分城邦中的通用語言的優雅字母。

他翻開那老舊的書，找到了上面的一段文字，慢慢念道：“……第一縷出現在巨石上，旅人打點好了行囊，他要越過繁花之丘，在傍晚前抵達羅蘭·納姆的山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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