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姆嗓音低沉，他的話語聲仿佛是從巖石中流淌出來，帶著一種令人下意識放松、信服的沉穩。

“上一代的教會‘方舟’其實只是一些大船，那時候，它們還只是教廷巡海艦隊的一部分，是武裝力量的一環，不像今天這麼神，也不像今天這樣……與塵世隔絕。

“如今的‘教堂艦’則完全是另一個層面的東西，與其說它們是四艘‘大船’……其實嚴格來講，它們更像是四個‘錨點’，用于將眾神的理智錨定在塵世之外的某個‘平衡點’。”

鄧肯沒有開口，只是用嚴肅認真的表看著對面——他知道，弗雷姆這些解釋是專門說給自己聽的，而在這里參加集會的其他教皇與主教們都來自巡禮方舟，這些人顯然都是真相的“知者”們。

“……最初察覺真相的是誰……其實已經不可考證，那是一系列的‘啟示’與‘靈’，我們在祝禱中聽到呢喃的真理，在熏香帶來的幻象中看到黑暗與腐敗堆積，我們四人的靈不止一次到來自世界之外的‘牽引’，眾神把我們的思維接引到一個混沌廣闊的地方，讓我們看到祂們的死亡與霾……而在這個過程中，塵世的神們與四神之間的聯系卻開始出現頻繁中斷……那大概是1822年前后的事。”

弗雷姆說到這里短暫停頓，而坐在鄧肯右手邊不遠的克蕾西婭則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1822年……‘冷港寂靜’事件？！”

“是的，冷港寂靜事件——那很有名，但實際上只是一個影，一個在一系列惡化況中影響最大的、因無法完全善后而留下的影。”

作出回答的并非弗雷姆，而是坐在弗雷姆邊的班斯特，這位披黑袍的死亡教皇嗓音有些沙啞，蒼老的面孔如同死人般蒼白。

“整座城邦所有神突然失去了和死亡之神托克的聯系，在持續二十四小時的‘寂靜’中，他們聽到腦海中傳來持續不斷的、只有他們自己能聽到的恐怖駭人的空呼嘯與嘶吼，而后污自‘圣館’中流出，城邦大主教以殉道，為保護大教堂而融化在污里——事后統計，共有十七名神在‘寂靜’中殉教，另有七十七人陷永久瘋狂，因目睹了真實世界之外的事而心智崩潰……

“而據我的判斷，在那之后的二十年，‘寂靜’事件都還在產生著持久的后續影響——神明庇護之力的短暫消失導致了冷冽海區域的現實維度防護減弱，亞空間、幽邃與靈界的影響趁虛而，以冷港為中心，冷冽海諸城邦在那段時間里誕生的‘天生靈能者’數量幾乎是世界上其他所有城邦的總和還要多。”

班斯特停了下來，將目落在了盧恩上。

“是的，就如班斯特所說，1822年的冷港寂靜事件只是一個影，”盧恩點了點頭，“真正的況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在整個無垠海上，與眾神的聯系都在變得艱難，甚至變得……危險起來，日常的祈禱時常會失去回應，但更糟糕的況是得到不該有的‘回應’，城邦到的庇護在削弱，遠洋航行中的怪事也多了起來，在一次次的啟示與幻象中……我們終于確認了眾神的可怕‘狀態’。”

大廳中安靜下來。

眾神已死——這件事鄧肯知道，鄧肯邊的追隨者們也知道，四位教皇以及巡禮方舟上的主教們也都知道，但當這件事被直接拿到明面上，當所有的報和曾經發生過的事件都被攤開，并與大湮滅聯系在一起的時候，一種異樣的抑氣氛仍然不可避免地在現場彌漫開來。

“……所以，你們建造了龐大的巡禮方舟，用于增強和眾神之間的聯系，并延緩祂們的‘腐朽’過程……”鄧肯開口打破了沉默，“我對這個過程的‘原理’不興趣，我只想知道，你們這樣做的‘效果’達到了什麼程度？它真的奏效了嗎？剛才弗雷姆說方舟的‘延緩’作用已經抵達極限，這又是怎麼回事？”

“它奏效了，至一開始是的，”海琳娜點了點頭，“方舟是眾神的錨點，而眾神的‘死亡’是一個漫長且復雜的過程，嚴格來講，這個死亡過程本是本無法停止的——它就像世界法則的運轉般不可扭轉，但‘錨點’的存在，至可以讓眾神直到在徹底‘消失’之前都維持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而依照我們最初的估計……它至應該奏效數個世紀，甚至上千年。

“我們一開始的想法是，如果能有這麼長的‘緩沖時間’，或許我們就有機會找到別的辦法，去進一步延緩眾神的腐朽過程，甚至找到……找到……”

海琳娜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有些話難以直接說出口，似乎哪怕和其他幾位教皇已經為此采取了行，也仍舊不愿承認某些“事實”。

盧恩、班斯特與弗雷姆也帶著復雜的表沉默下來。

在鄧肯旁，克蕾西婭疑地皺了皺眉，妮娜與雪莉則忍不住滿臉好奇，莫里斯若有所思地張了張，卻言又止。

輕而虛幻的海浪聲出現在鄧肯耳邊，約約的低語仿佛在厚厚的帷幕之后向他呢喃，他恍惚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眼前的桌面。

一道淺淡的水痕浮現在桌上，又飛快消散。

他看著那道水痕，抬起頭看向對面的海琳娜。

“找到替代品，對嗎？”

海琳娜睜大了眼睛，驚愕地看著鄧肯。

鄧肯卻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解釋什麼，而在幾秒鐘的沉默之后，他才若有所思地低聲說道：“……但現在只過去了幾十年，離你們預期中的‘幾個世紀’可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是的，況惡化的況比我們想象的還糟，”班斯特嗓音嘶啞沉，“我們本以為眾神目前的‘平衡狀態’或許還能持續千年，但腐朽衰敗的力量已經開始侵整個世界，方舟的‘巡禮’活一開始是為了增強眾神與塵世的聯系，但到了現在，我們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想辦法‘過濾’掉祂們在腐朽過程中散發出的污染……

“這令我們……倍悲哀。”

班斯特在嘆息中結束了自己的話語。

鄧肯則在片刻的思考之后打破了沉默：“所以，你們采取了新的行——就是那些在邊境海域集結的艦隊？”

第六百七十八章 霧中的路

四大教會在文明世界的邊境集結了龐大的艦隊——而且他們這麼做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常規巡邏艦隊的減和大量艦船、人員、資向永恒帷幕附近聚集，這種規模的調是瞞不過邊境城邦的，而早在今天之前，克蕾西婭就已經從薩拉·梅爾口中得知了教會這些不同尋常的舉，但一直以來，鄧肯和都想不明白教會如此做的目的——直到現在。

眾神已死的真相，巡禮方舟的真正作用，以及諸神提前進“腐化階段”的現狀，讓鄧肯終于猜到了那些艦隊的目的。

“……我們在尋找‘祂們’，”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海琳娜終于開口了，“這是目的之一，也是最開始的目的。”

“你是說，眾神就在永恒帷幕的那片‘濃霧’中！？”克蕾西婭瞬間起，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對面的四位教皇，“就在‘邊境’外面？！”

“我們不確定，”回答的是班斯特，這位黑袍老人慢慢搖了搖頭，“但我們確定，最初的‘腐爛氣息’就是從邊境的永恒帷幕滲進來的——所以我們現階段的計劃只是找到那些氣息的源頭，但在那源頭會看到什麼……沒有人知道。”

盧恩接過了話題：“那或許會是諸神的‘神國’，或許只是祂們和塵世建立連接的某種‘連接點’，也或許是……”

他在這里停了下來，后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

鄧肯則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又問道：“你們剛才說這只是目的之一，那其他的目的呢？除了尋找‘祂們’之外，你們還想做什麼？”

“另外一個目的，是想要搞明白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海琳娜開口答道，在這個開誠布公的“集會”上，所有的終于有了揭示的機會，“有關邊境崩塌的報告在與日俱增，伴隨著‘太’最近幾次出現的‘故障’，與永恒帷幕有關的各種反常現象都在變得頻繁起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那片濃霧中可能藏著與我們世界的‘現狀’和‘基’息息相關的。”

“……搞明白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然后呢？”鄧肯不追問，他本能地覺海琳娜還沒有把話說完。

“……在可能的況下，嘗試找到一條能夠徹底穿過那片帷幕的‘新航路’，然后在最糟糕的事發生之前把盡可能多的人帶出去，”海琳娜說道，“如果帷幕的‘崩塌’已定局，那我們唯一的出路就只能是‘走出去’，帷幕之外可能還有別的世界——更廣闊的世界。

“或許它不是那麼宜居，或許帷幕外面比無垠海還要危險，但只要還能維持生存，不管再惡劣的環境也可以為文明新的生息地……只要活下來，生命就會找到出路，哪怕這需要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適應……甚至是變異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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