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一出口他便覺有些古怪，因為這聽上去像是明知故問，但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的守墓人應該能理解自己的意圖。

守墓人的腳步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瞬。

“這里是第一座克里特觀察站——也將為最后一座，”低沉平靜的聲音傳鄧肯耳中，“在很久很久以前，這一類的末日觀察站有一千二百座，而我們直接控制其中十座。”

鄧肯怔了一下，突然間，他回憶起了自己曾看過的一段文字——

“……為避免重蹈夢境之王和蒼白巨人之王的覆轍，祂將那藍圖劃分，令塵世不再有諸國，令諸國化作一千二百城，又令那氏族執掌最初十城，賜其名‘克里特’……”

異象004在風格上的特點得到了解釋——它果然是一座由克里特古王國留下的跡，這座跡持續運轉了一萬年，甚至直到為一座“異象”，都還在繼續運作！

與此同時，當初那本之書上記錄的東西也再一次得到了印證，書中所講的“一千二百城”是真實存在的，但所指的并不是一千二百座城邦，而是一千二百座“末日觀察站”！

被稱作“終焉勘測小組”的人員從這里出發，進時間流中監控“庇護所”的運作，并確定庇護所運行至極限時的“時間邊界”……

眼角的余中突然出現了一抹開闊的景，鄧肯頓時從思緒中驚醒，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前方。

不知何時，他已經在“守墓人”的帶領下走過了那條看似永遠沒有盡頭的甬道，在穿過一扇高聳的大門之后，他眼前的景象豁然開闊——豈止是開闊，這簡直已經不像是在一座“建筑”的部！

他看到了一片廣場，一片在昏黃天空籠罩下的，仿佛足以容納數萬人集會的廣場。

鄧肯所的甬道大門位于高，有一條傾斜向下的石質坡道通往廣場的邊緣，那廣場覆蓋著巨大而平整的灰白石板，又有一條寬闊的步道橫穿而過，他還看到某種泛著微微金屬澤的莊嚴支柱立于道路兩側，支柱頂端似乎曾有更為復雜的結構，卻已經在漫長的歲月侵蝕中風化崩落，廣場四周皆可看到各種坍塌傾頹的巨大結構，仿佛曾是許多大門與支柱，而目之唯一完整的，則是廣場中的巨大王座。

那漆黑的王座立于廣場中心，椅背高聳，仿佛俯瞰著周圍的一切，一種混混沌沌的、仿佛黃昏時分的天則籠罩在廣場上空，在這昏黃的照下，眼前這傾頹的廢墟中仿佛縈繞著一種近乎永恒的……孤寂。

不知為何，鄧肯心中泛起了一凄涼之，似乎是眼前這些崩塌蒙塵的廢墟帶來了沉重的氛圍，令他心中不免。

穿白袍的陵墓守衛卻已經越過鄧肯，他走上那條傾斜向下的坡道，沉默著向化作廢墟的廣場走去。

鄧肯猶豫了一下，也沉默著跟上。

他們走下斜坡，來到那條貫穿整個廣場的寬闊步道，在兩排高聳莊嚴的石柱間緩緩向前走去，鄧肯的目不時掃過四周，看著那些曾經輝煌雄偉，現今卻已經坍塌殘破的殘垣斷壁。

偶爾，他眼前還會出現過往的幻象——他會看到穿白長袍或灰短袍的人出現在石柱之外，他們行匆匆地穿行于廣場，或走向邊緣那些荒廢的大門，或在某些地方聚集談，仿佛討論著什麼。

他仿佛可以想象到這里曾經是一個多麼繁忙而重要的地方——在那創世紀的歲月，在“蠕行之王”還在調整新世界的藍圖，在克里特古王國還在作為造主的“助手”打造這個世界的日子里，他們聚集在這里，為庇護所的建立忙碌奔波，為未來一萬年的文明繁衍做著規劃。

那時候，大湮滅剛剛結束，世界大撞造的連綿廢墟仍漂浮在塵世，萬的秩序朝生夕滅；那時候，諸王的會議開了又開，兩次長夜已經失敗，第三次長夜卻已漸曙；那時候，被稱作“終焉勘測小組”的部隊穿過了時的帷幕，作為先鋒部隊去檢查庇護所的邊界——在時間維度上的邊界；那時候，無垠海或許才剛剛型，而城邦尚未建立，“太”亦未升起，最初的“人類”還沉睡在蠕行之王的數據庫里，漫漫長夜中，只有克里特古王國的燈火短暫照亮這混沌的世界……

那時候，這個地方還未變異象004——還有一千一百九十九座和它一樣的觀察站分布在大湮滅的灰燼中，等待著新世界開啟的時刻。

現在，一切已經隨風而逝。

只余下這片凄涼傾頹的廢墟，漂浮在這現實世界之外的夾中，引著鄧肯心底的思緒和無盡猜測。

高大的陵墓守衛者在鄧肯面前慢慢走著，仿佛漫步于時的長廊，當又一隊終焉勘測小組的影從石柱間穿過時，他突然打破了沉默：“他們已經很久不曾傳消息回來了。”

“……他們瘋了。”鄧肯輕聲說道。

“哦。”

陵墓守衛點了點頭，繼續慢慢向前走著。

然后又過了一會，他仿佛自言自語般開口：“一開始的時候，他們會回傳很多信息——在出發之后的第一個聯絡周期，他們便傳回了城邦時代的消息，再然后，是遠海聯盟在黑暗中崛起和覆滅。

“他們提到了克里特王國的消失，還欣喜地提到了‘太’的出現，他們傳回的報中出現過許多匪夷所思的，看起來不像是藍圖設計的事，但在創造者后續的演算中，那些東西的出現似乎又都是必然的……”

守墓人停了下來，抬起頭看著廣場中心那巨大而黑沉沉的王座，沉默了好久才輕輕搖了搖頭。

“再然后，他們的消息就越來越，有時候……還會出現一些我們無法理解的容。他們似乎在時間流中潛了很深，或者走了很遠，那已經超出了我們一開始的計劃……

“很多時候，他們傳回的消息是前后矛盾，順序錯的，而這種況在后期越來越頻繁，創造者的演算判斷這是正常現象，因為庇護所是一個有限的模型——它以這里為中心，就像燈照亮曠野，時間就是燈延的距離，越是遙遠的地方，不被定義的黑暗便越是掌控一切……在時間的邊界，如果他們沒能找到另外的燈，那就說明確實是沒什麼可匯報的……”

守墓人沉默下來，安靜了不知多久，他才仿佛自言自語般又輕聲說道：“他們已經很久不曾傳消息回來了……”

鄧肯什麼話都沒說。

他已經來到了那仿佛是為巨人打造的黑王座前，慢慢抬起視線，看向王座上的影。

一沒有頭顱的軀正靜靜地坐在王座上，而無數巨大的線纜與管道就仿佛從延出的管與神經般盤錯節，連接著這幅軀的全，連接著王座上數不清的接口和槽，那些接口中有一部分還在閃爍著微微的燈，某種仿佛備活的流則在一些管道中流淌著，不斷流那軀，又從軀中流淌出來。

在看到那王座上的無頭之軀瞬間，鄧肯的眼神便微微一變，他猛然間回憶起了泰德·里爾向自己描述過的、在亞空間中曾看到過的一幕，但比起這份回憶，更讓他驚訝，甚至有些無措的，卻是那軀傳來的某種……悉。

他錯愕地抬著頭，定定地注視著那王座上的軀，過了將近一分鐘才忍不住開口：“在亞空間，有一坐在漆黑王座上的無頭軀……”

“那是他的影子，”陵墓守衛輕聲說道，“創造者帶走了他的軀，卻只能帶走一部分——他四分五裂，分裂的卻不止是軀，他的記憶，靈魂，影子，思維，過去與未來……皆碎在第二次長夜，創造者把這軀帶到這里，影子則留在了他最初死去的地方。”

鄧肯猛然回過頭，看著陵墓守衛的眼睛，他覺到王座上的那軀帶給自己的悉越來越強烈，這讓他終于忍不住開口：“王座上的到底是誰？”

“薩斯卡——創造者以他為原型，制造出了最初的‘克里特’（create）。”

第六百九十九章 孤獨守

聽到陵墓守衛的回答，鄧肯很長時間沒有開口——這個答案是如此的令人驚愕，然而不知為何，他卻仿佛早有某種……預料。

“……你一直提到的‘創造者’，就是蠕行之王？或者說……幽邃圣主？”

“我們通常稱他為‘領航一號’，”陵墓守衛慢慢低下頭，“或稱作集群控制者——但我們也知道蠕行之王與幽邃圣主這兩個名字，這是終焉勘測小組從某個時間節點回傳的報中提起的。”

這位高大的守墓人說到這里沉默了幾秒鐘，隨后才仿佛自言自語般輕聲開口：“我們也很長時間沒有收到創造者的消息了。”

鄧肯卻沒有回應，紛的思緒充斥著他的頭腦，在短暫的思考之后，他抬頭注視著王座上的那軀：“也就是說，‘領航一號’在第三次長夜中收集了夢境之王的部分殘骸，然后依靠自己特殊的‘復制’權柄，以夢境之王為原型設計出了克里特族群來作為自己的助手……整個克里特族群都是這樣‘制造’出來的？包括那些終焉勘測小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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