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點點頭，與此同時已經開始傳來一連串齒轉和機關切換的咔噠聲，隨后他的整個下關節便以非常驚悚的方式直接掉了下來——一個黑沉沉的開口暴出來，并緩緩吐出張掌大的相紙。

莫里斯把相紙出來，在空氣中甩了甩，另一只手隨手把下關節安裝回去，接著把相紙遞給克蕾西婭：“不是很清楚，似乎到了干擾，但還是能看出有個白影。”

克蕾西婭表怪異地接過相紙，看到了黑門附近的那個模糊影，但目還是忍不住落在莫里斯上：“……為什麼連這功能都有……”

莫里斯微微一笑：“我說過了，我年輕的時候有許多探險經歷……”

克蕾西婭：“……”

……

鄧肯仿佛約約地覺到，當自己將手收回去的時候，有什麼東西被悄然改變了——是自己的命運，還是這個世界的未來，他也說不清那是什麼。

他只是冥冥中有一種覺，自己此刻做出的這個決定非常關鍵，無論它是好是壞。

他抬起頭，看到那顆暗紅的核心仍然平靜地漂浮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核心中的芒忽明忽暗，而核心背后的那道巍峨“山脈”則安靜下來，其表面的燈陣列顯得有些暗淡。

自己的拒絕并沒有“激怒”這個古神，祂似乎只是有些……困。

過了好一會，那核心中才發出聲音：“為什麼？”

接著，核心部的芒又比剛才稍微明亮了一點，它繼續開口：“理論上，讓庇護所得以修復應該是符合你意愿的——你已經拯救了三座城邦，而‘接管’這個世界，可以讓所有城邦得到更加徹底的拯救，且在相當長的時間里都不會再到失控和污染的威脅……我計算了所有的可能，你都應該樂于見到這樣的結果，可你為什麼會拒絕？”

鄧肯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然后呢？”

暗紅核心中的芒似乎有些困：“然后？”

鄧肯語氣平靜：“在你所說的‘相當長的時間’之后呢？”

暗紅核心陷了沉默，緩慢明滅的微似乎顯示著它的猶豫。

“我不知道是否還有別的方案——或許，你的提議確實是現階段最好的選擇，或許一切真會如你所說的那樣發展，但至現在……我不能答應你。”

鄧肯平靜地說著，同時向后退了一小步。

“就當做是直覺吧……我覺你的‘方案’有很大的問題，我認為還有別的辦法——而不僅僅是重置這個庇護所，繼續茍延殘下去。”

他停頓了一下，很認真地看著核心中的那幾道微。

“而且就像你剛才的反應——很明顯，你并不能確定‘相當長的時間’之后會發生什麼。或許我的接管真的可以讓整個庇護所恢復到最佳狀態，并且彌補它目前的所有缺陷，但連你也不能確定，像這樣修復之后的、完全符合‘藍圖’的庇護所到底還能運行多長時間——

“曾被認為‘永恒’的太已經熄滅了兩次，被稱作‘永恒帷幕’的邊境迷霧從幾十年前開始就在不斷發生坍塌現象，眾神正在逐漸死去，你也清楚自己的狀態——萬易朽，而我并不認為只要自己也坐在遠古諸王和諸神的位置上就可以改變這一切……畢竟，作為一個供眾生繁衍生息的‘世界’，這片‘無垠海’不管是從資源還是從空間上，都太……局促了。

“而且從自私的角度講，我不希在接管了這一切之后，在另一個一萬年后，我會再坐在你的位置上，和你一樣看著這個庇護所再次陷終末——到那時候，我又該找誰來‘接管’這一切？”

第七百三十四章 與造者告別

鄧肯的回應讓那顆暗紅核心沉默了很長時間。

過了不知多久，雪莉和麗才聽到一陣低沉的嗡鳴聲從遠方那道“黑暗山脈”深傳來——伴隨著山脈中心的龐大本緩緩變形、蠕，幽邃圣主的暗紅核心慢慢升了起來，并回到了它一開始的位置，回到了那個可以俯瞰大地的地方。

“一個庇護所，至可以讓許多人活下來，或許幾千年，或許一萬年……哪怕它不是永恒，也好過灰飛煙滅，”暗紅核心忽明忽暗著，低沉的震聲回在整片曠野，“我的創造者告訴我，存活，是第一任務，而我一直在執行他們的命令——在我的邏輯中，沒有什麼比讓庇護所延續下去更重要。”

“存活確實十分重要，我理解你想讓庇護所延續下去的機，但對我而言……‘可能’同樣必不可，而目前的這座‘庇護所’實在缺乏足夠的，能夠讓我看到未來的可能，它……”

鄧肯突然沉默了片刻，在沉默中，他的目掃過了旁的阿狗，以及仍然維持著幽邃惡魔形態的雪莉。

普蘭德的大火，寒霜的泥漿，輕風港的夢魘，那些死去的神，士兵，平民，殉職與殉道者，有限的無垠海，以及被困死在這片無垠海中的每一個探險者……

鄧肯慢慢閉上了眼睛，腦海中的記憶起伏糾纏，最終化作一聲嘆息：“……太黑了。”

那俯瞰大地的暗紅核心靜靜開口：“那麼，你是否有更好的方案？”

“沒有，但我有一些朦朦朧朧的想法，”鄧肯睜開雙眼，坦然注視著那顆核心，仿佛與一只飽經滄桑的巨眼對視著，“我……大概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以及能夠做到什麼，但我還沒有找到正確可行的辦法，我還在找——一個比‘庇護所’更好的未來，一個更有可能的，更值得期待的未來。”

“……它是永恒的嗎？”暗紅核心繼續平靜地問道。

“不，這世界沒有真正的永恒，萬易朽——但至它不應該是一片被迷霧籠罩起來的、資源捉襟見肘、立錐之地難求的大海，那道作為邊境的‘永恒帷幕’……對文明而言實在太過狹窄了。”

“你應該知道，我們時間不多——不管是你我，還是這座‘庇護所’，都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了，”暗紅核心緩緩明滅，“你要用多長時間找到那條出路？如果你到最后仍舊沒有找到呢？”

鄧肯沉默了片刻，抬頭坦然地迎著幽邃圣主的注視。

“……在世界崩潰之前，我會回到這里，如果那時候我仍然沒有找到別的出路，我會接管這一切。”

短暫的沉默之后，那古老的領航主機發出一聲震：“已記錄——那麼，這就是我們的約定了。如果你在最后仍找不到比‘延續庇護所’更好的方案，那就回到這里，點燃我，而如果我在那之前就已經徹底失控……不要留，要燒得一點不剩。”

鄧肯慢慢點了點頭：“我們一言為定。”

在這之后，幽邃圣主再次安靜下來，祂的核心高懸于山峰，其深的微明滅頻率漸漸與周圍山脈間的燈趨于一致，仿佛在進行著漫長而深刻的思考，在重新計算著未來以及這個世界的一切，鄧肯則沒有打擾這位古老的領航主機，就這樣一直過了不知多久，那個低沉的震才突然再度響起：“領航三號。”

麗一不——沒有意識到這是在自己，直到鄧肯突然了的胳膊，這人偶才猛然反應過來：“啊……啊？我？”

“……看樣子你已經完全不記得新希號了，是嗎？”

麗聽著，抬手撓了撓頭發，臉上表似乎有些尷尬和慚愧：“額……抱歉，真的不記得……我是不是多應該記著點？”

“不，這樣很好，雖然這與我一開始的計劃不一樣……但你仍然存活，存活高于一切——請繼續存活下去，并盡你所能地幫助篡火者。”

麗反應了一下，又在腦袋里換算了一下，反應慢半拍地點著頭：“哦……嗯嗯！當然，我肯定會幫船長的！”

一旁的雪莉則仰著頭，與阿狗一同注視著那宏偉到震人心魄的、足以令這世界上所有優秀的探險家和學者都心瘋狂的“遠古創造者”，他們似乎察覺到告別的時候到了，心中突然覺得也有些問題想問，卻一下子又想不到該說些什麼。

但那暗紅核心的“目”似乎已經落在他們上。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覺，暗紅核心中的微只是如常緩慢明滅著，雪莉卻直覺地到……對方正在注視著自己。

一種被徹底看的古怪覺浮上心底，雪莉本能地后退了小半步，而后，聽到那低沉的震傳來——似乎略顯溫和。

“這個世界給你帶來了很多苦難，”那個溫和的聲音慢慢說著，“你……也覺得這座庇護所很糟糕嗎？”

雪莉張了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想，現在應該是一個更博學、更機敏、更智慧的人站在這里，比如莫里斯老先生那樣的大學者，作為第一個直面幽邃圣主的“凡人”，站在這里回答的問題的應該是一個比自己更優秀的人才對。

而不是一個像這樣不學無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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